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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葬礼》

每天上上自习,泡泡图书馆,再写写文章,我的日子过得倒也充实无比。几乎每次都是在校园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收拾书包,独自走在夜幕中那条通向宿舍的林荫小道上。

晚上,小道上人迹寥寥,落叶纷飞,整个心绪都是安静的。

不知不觉来到这儿已经快两个月了,两个月有多么漫长,60多个日日夜夜,我用发繁忙堵塞自己的记忆,不让点点滴滴的往事逃逸出来刺伤自己的心灵。

送走旭健的时候,我曾对自己说过要淡忘,忘掉复读那年的一切往事。可是,我真的淡忘了吗?如果淡忘了话,我还会在每天晚上走过这条小道的时候,想起我和旭健一起走过的教学楼里那条长长的走廊吗?如果真的淡忘了话,我怎么还会那么强烈地牵挂着远在北京的旭健他们?

我每天几乎疯狂地学习、看书,这些忙碌的日子让我嗅到了一丝曾经和旭健他们一样拼命备战高考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让我牵肠挂肚的思念舒缓了不少。

但是,每次舍友喊我名字,说是有我电话的时候,我都会特别兴奋得接过话筒,期待着那头传来旭健熟悉的声音,每次传达室里堆放着一叠叠雪白的信封时,我会不由得翻起信封一个个地找寻旭健熟悉的笔迹。然而每一次的满怀期望,都是以失望而告终。

卢云每天喊着郁闷和无聊,没课的时候便跑到机房去上网,一坐就是一整天,精神好得惊人;罗茜在宿舍不多跟大家说笑,进进出出也从不跟我们打招呼;小雅则静静地躺在床上看情感小说,一会笑得前仰后俯,一会却又哭得像只红眼睛的兔子;方凌每天不看专业教材,只抱着一本汉语字典很着迷地翻呀翻。

只是马盈近来有点反常,平日里闹得跟猴子一样的人,这些天竟然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葬礼》出神,连曾凡约她一起出去做社团的事情,也找个理由推托得一干二净。

舍友们分析“小马”八成是恋爱了,不然也不会走火入魔到这种程度,派人去问马盈,马盈支支吾吾说是没有。

“每天跟着曾凡进进出出的,我们又不是看不见。”方凌说道。

“昨天还有人问我你宿舍那个马盈是不是跟你们联谊宿舍的曾凡好上了,我为你名誉着想,说你们只是死党而已。”小雅接着质疑。

“我跟‘漏气孔’只是工作上有点来往,我保证,我们只是很纯洁的朋友关系。”马盈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做出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噢——很纯洁的——朋友关系。”我们全都伸长舌头,阴阳怪气地打趣马盈,谁也没觉察到,只有方凌端着水盆一声不吭地跑去了水房。

方凌刚出去,马盈就说:“你们没发现方凌这两天才怪怪的吗?”

“你少转移话题,你有问题吧,还扯上人家方凌。”小雅不依不饶,“不过,方凌这两天的确挺奇怪的。”

“你们长大了,咱这个鸟巢都兜不住你们了,一个个挖空心思想要飞出去,不过我是舍长,要飞也得我先领头吧,你们也不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太不够意思了。”小雅总是叫嚷着想要在大学谈一场浪漫的恋爱,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行,小雅,这事包在我身上,改天给你介绍几个。”马盈拍了拍胸脯说道。

“呵呵,这还差不多。”小雅呵呵地笑了一声。

“真郁闷,快点睡觉。”卢云的“老毛病”又犯了。卢云有个奇怪的毛病,每天晚上别人不睡觉,她是死活睡不着,于是每天晚上的“卧谈会议”基本上都是卢云催促着大家快点结束。

周六下午,舍友们出去活动。我缩在床上,捧着一本《简爱》,马盈半歪在床上,大概睡着了,半天没有一丝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盈在下面低低地说:“静竹,我想放点音乐,不吵你吧?”

“没事,随便放吧!你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我还有点不适应呢。”马盈平时说话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难得见她有如此温柔的时刻。

“人家好歹也是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大姑娘嘛,偶尔温柔一下,也好提醒你们,我也是个女孩,哈哈!”

在音乐的气息里,简爱那种困顿孤独的境遇,融合着有点哀伤情调的乐声,以一种更大的悲伤侵袭了整个宿舍。

不知何时,再抬起头时,夜色已经朦胧,对面男生宿舍齐刷刷的灯光告诉我,现在到傍晚了。

“小雅她们还没有回来吗?”我俯下身子,从上铺探出头问马盈。

“没有。”回答简短极了,一点都不像是马盈的风格。

“你怎么啦?”借着灯光,我才感觉出马盈眼里有些异样,亮晶晶的泪花在那扑闪扑闪,这副情形跟平时泼辣直率的马盈简直判若两人。直觉告诉我马盈心里肯定有事。

“静竹,你跟我一起出去走走行吗?”马盈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问我。

“那你等我一下,穿件衣服,马上就好。”我急速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蓝色的风衣,往身上随意一披,就跟马盈出去了。

时值深秋,宿舍门前的草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穿着风衣,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背后吹进衣服里。我们并肩走在校园里,旁边走过一对对牵着手的小情侣。

广场上的草地,被一条条弯弯的小道分割开来,每走几步,都会从脚底下的草地上亮出几盏小灯。我们在夜色里很悠闲地漫步,我一直觉得,黑夜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它能很大度地包容起你所有的困顿与烦恼,在这张黑色大网里,只有一个个穿梭而过的陌生背影,没有人可以看见你眉间深锁的忧伤,眼眶溢出的泪水,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掩盖忧伤的微笑,亦或是压抑起来的孤独。

马盈在夜色中,和我聊起了她复读那年的故事。马盈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

“复读那年,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一起翘课,一起出去玩。很奇怪,那一年,竟然没有害怕过高考。记得有一次,我发了神经,立马就想回家,假都没请,坐上车就回去了。老班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学生,比咱们大不了几岁,他平时跟我们一起玩,一起聊天,没有一丁点老师的架子,特别平易近人。我在家待了几天,我那几个哥们打来电话说:‘马盈,你安心待着吧,病假条我们已经帮你递给老班了。’我听了觉得自己真幸福。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待在一块,该有多好。”

“你们不是都来西陌了吗?”马盈的死党遍布西陌各个角落,这点我们大家都清楚。

“可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却没能来。那年,我们坐前后桌,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出去玩。偶尔吵一次架,很快便又和好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很喜欢看文学作品,读了很多名著,我记得他借给我的第一本小说就是《***葬礼》,我当时是哭着看完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交往便多了起来。有一天,他说喜欢我。当时,我觉得自己也有点喜欢他吧,于是我们约定要一起努力,将来考上同一所大学,永远在一起。我数学英语不好,他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给我补课,慢慢的,我的成绩也提了上来。后来的各种大小考试,不是我在他前面,就是他在我前面。总之,那段日子,我觉得我们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哇,那个男孩是不是现在就在西陌?”我一脸惊喜。

“不是这样,有次因为一件小事,我跟他吵了起来,那天吵得很厉害,我把他气得头也没回就走了。我这人脾气挺倔,没给他道过一次歉,大家就这样憋着劲,谁也不理谁。”马盈说的时候苦笑了一下。

“那你现在还想着他?”

“说不想念那是假的,说忘记也是骗人的。我知道他还在默默地关心着我,我生病的时候,他找来我们共同的好朋友送药过来,但从不让我知道是他买的。其实我也挺想跟他和解的,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于是一次又一次,我们就那样僵持着不说一句话。后来高考,他没考好,发挥失常,考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我来西陌时,他到火车站送我,临上车时,他给我手里塞了一本书,就是之前他借给我的《***葬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想起他?”我挽起了马盈的胳膊问道。

“前几天无意间翻开《***葬礼》,我才在里面发现了他留给我的一张字条,上面说他很后悔和我僵持这么久,《***葬礼》这本书曾经让他和我从相识走到相知,他希望这本书能继续我们曾经的梦想。”

“那你决定怎么办?”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马盈为难地摇了摇头。

“那我问你,你还爱他吗?”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那本书,我就特别想念他,我想,也许我还爱着他吧。”

“那就告诉他吧!”

“我很矛盾,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不知道他变心没有。”马盈犹豫道。

“写封信问问,不就知道了?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可不像我们马盈的行事风格哦!”

“信都写好了,就是没勇气寄出去。”提到信,马盈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马盈,你如果真喜欢他,就告诉他。无论结果是什么,至少将来不会留下遗憾。你错过了,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东西,将来肯定会很痛苦的。”我鼓励道。

马盈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好,静竹,明天我就去寄信,要死要活,要杀要剐,随老天怎么安排,反正过了今天,我就该吃吃,该睡睡,把自己当猪养。”

“哈哈,这才是马盈的风格。”

回到宿舍,推开门,只见零食、瓜子皮还有果皮堆满了桌子,方凌坐在床上,边吃边喊:“快吃吧,今天超市大减价,我们去疯狂购物了一回,这下够咱们吃上一周了。”

卢云平日里没事总爱往外跑,生活过得逍遥似神仙,我们有时作业多到非熬夜不可,卢云却总是不慌不忙地在洗漱室里消磨上一两小时的时光,然后再慢悠悠地摊开书本,不慌不忙地开始写作业。她有一句经典的名言叫做:“反正又死不了人。”

作业写不完的时候,她随手把作业本一推,潇洒地说一句:“明早再写,反正又死不了人。”

在社团受了打击回来的时候,她也会把书包往床上一抛,撇撇嘴,说一句:“爱谁谁,我还不稀罕呢,反正又死不了人。”

平日里,卢云靠着这一句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潇洒而惬意地度过了无数个挫败的大学时光。久而久之,这句名言像会传染的瘟疫一样,很快就席卷了我们整个人的灵魂,很多时候,我发现自己在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也会在心里下意识地安慰自己一句:“多大点事,反正又死不了人。”如此默念几遍,心情果然就会变得没那么焦虑了。

“小雅,你们看的电影怎么样?”卢云一边嚼着薯片,一边问小雅。

小雅刚才还有气无力地趴在床边,一说到电影,立马来了精神,我一看这吨嗓子的架势,就知道小雅的动情演说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端着脸盆出去洗漱,不然待会小雅讲起来没完没了,比电影放映时间都要长。

小雅看我出了宿舍,一下子又栽到床上,大叫一声“静竹,你怎么早不洗漱,晚不洗漱,偏偏在我要开讲的时候洗漱呢!快点哈,我等着你呢,精彩剧情不容错过。”

“好……好。”我在转身的一瞬间,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回来以后,小雅就开始描述剧情了:“一个女孩被两个男孩同时爱着,天哪,你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痴情……”

方凌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哈欠,我也下意识地跟着打了一个。可是小雅正讲到动情处,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继续讲道,“后来这个女孩经过重重阻隔,跟其中一个男孩走到了一起,剩下的男孩选择了默默离开,离开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个画面有感人……”

“小雅,这么烂的情节你竟然能坚持看下去,只能说你这个观众当得也太敬业了!”罗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小雅的精彩描述。

小雅很扫兴地补充了一句:“反正特感人,很多人都哭了。”

床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卢云,这时突然发话了:“什么叫很多人哭,你没看见人家一个个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的吗,就你一个人,和着电影,哭得跟狼嚎似的!妈呀,下次绝对不能再陪你一起看电影了,泪点太低,哭得比演员还惨。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回头看我俩,那场面,跟在动物园看猴子似的。”卢云说着,还夸张地用手指在眼睛下面抹了两行“眼泪”。

“卢云,这外套什么时候买的,真好看,今天晚上一定很聚光吧!”我看着小雅一脸震惊的表情,心疼得想转移话题。

“我跟小雅坐在一块,凭小雅的哭声,就已经‘聚光’不少,还用得着漂亮衣服吗?”卢云斜了正处于极度震惊之中的小雅一眼,她没想到,自己倾情地讲述之后,竟然换来大家如此没良心的评价。

“看来,小雅还有电灯泡的潜力呢!”马盈压抑着自己的笑声,抬头一看小雅阴沉的脸色,立即就不作声了。

我问小雅,“是不是韩国电影?”

小雅一脸惊喜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静竹,看来宿舍就剩下你这么一个知己了,我跟你说,今天的这个电影……”

“小雅,不好意思,我刚才忘刷牙了……”我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水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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