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季节,西陌蓝灰色的天空也跟着明亮不少。校园里丁香花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鸟儿整天在梧桐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这些无忧无虑的小精灵,给西陌灰蒙蒙的天空增添了不少明艳的色彩。
新学期伊始,曾凡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大家开玩笑说没看出来,曾凡还挺“小资”。但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小资”我们并不清楚,只知道他来自福建,父母是个体户,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平时生活费远比我们这些“穷苦大众”要富裕得多。而且,长相性格颇具典型的南方人特征:干净秀气、细腻体贴、饮食讲究。
曾凡有了手提电脑之后,兴冲冲跑过来找马盈,说以后有了笔记本,搞社团工作就方便多了。曾凡并不知道马盈那位高中“同学”的故事,现在跟马盈的“革命热情”丝毫不减当初。
大家笑骂马盈人小胃口大,竟然脚踏两只船。马盈倒也无所谓,每次一笑而过,照旧打着“死党”的名义和曾凡一起穿梭在西陌的大街小巷,玩到尽兴才归。
马盈的行为,让卢云和方凌颇为不满。卢云平时在宿舍很少说话,是个典型的“中间派”,差不多只在每晚“卧谈”之后,言简意赅地总结一句:真郁闷,快睡觉,我熄灯了啊。天天如此,以至于时间久了,大家都遗忘了卢云原来也是有“行侠仗义”的情怀。
卢云有个最大的嗜好:上网。着迷的程度,宿舍无人能及。每天无论多忙,都得在网上“溜达”几小时,否则“郁闷”这个词会从她口中源源不断地蹦出来。宿舍里网友最多的人当然也非卢云莫数,时不时总会有全国各地的网友打到我们宿舍来,问“鲈鱼”是哪一位。“鲈鱼”是“卢云”的谐音,是卢云在网络世界的名字。
有了手机之后,卢云的电话费用猛涨,几乎每月都过百元大关,按照西陌当时物价来算,可以在学校食堂买40份鸡丝炒米线,或者是200碗小米粥了。每每到了月初,手机结费的时候,我们都是以仰望的眼神看着卢云的。要知道,“手机业务”最繁忙的时候,卢云甚至会“移动”和“联通”两卡同用,甚至还会在月底的时候四处狂借我们的“剩余套餐”应急。
每月要交话费那几天都,是卢云最感内疚的时候,首先对不起在外地辛苦打工供养自己几个姊妹念书的父亲,再者对不起每天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操劳的母亲。每次都忏悔到眼泪汪汪的地步,才悻悻地向营业厅走去。
“卢云,人家‘耶稣’又不是你爹,‘基督’也不是你娘,何苦月月忏悔呢。还不如来点实际行动,把手机话费分给大家同甘共苦,也比扔给那些天南海北的网友好啊。”每当卢云忏悔不休的时候,方凌总要感慨一番。
“你们不懂,那是我的另外一个精神世界。”每每此时,卢云都会拿出这套说辞来应付大家。
然而,谁也想不到,整天没事翻翻《庄子》、《老子》和《周易》,等到期末考试时候才挑灯夜读,日子过得无比逍遥自在的卢云,现在竟然坚定地站在了方凌这一边,不留情面地声讨起马盈的“朝三暮四”来。她不止一次对抱着曾凡电脑看热播影片的马盈说,“你这样玩火,迟早会自焚的。”
而马盈却总是无所谓地笑一笑,回应道:“男未婚,女未嫁,谈何‘玩火’和‘自焚’?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这一次,看完这部电视剧,我立马就把电脑还给曾凡,还不行吗?”理亏的马盈眯着眼睛,竖起一根指头,放在自己的眼前,冲着卢云撒起娇来,马盈一示弱,卢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就等着你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那一天,古语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相比卢云的“语重心长”,方凌对待马盈的话语总是这么冷酷而直接。
“放心吧,我马盈就算是有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那一天,也一定是不是因为曾凡。”马盈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留下卢云和马盈气得在原地干瞪眼。
小雅每天背着书包规规矩矩地听课、上自习,从不翘课。每到星期天,总会有一大帮高中时结交的死党同学来看她,这让我们几个很是羡慕不已。时间久了,我慢慢也认识了她的几个朋友,其中就有小雅老是提起的“萝卜”。
做到朋友成群,并不难,可要做到小雅他们同学组织这份上,就难了。用马盈的话说,简直就跟正规军一样。定期聚会一月至少一次,时间地点都由萝卜来通知,关键这个组织竟然还有会费。组织内的大小事件,譬如某某的生日party如何策划,某某的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帮忙等等,都由萝卜和大家商定。
萝卜我见过,性格跟旭健有点相像,只是比旭健单薄很多,冷酷有魄力,说一不二,不善言辞,但很有能力。
此刻,小雅在镜子前一件接着一件试穿衣服,圆圆的脸庞,短短的头发,周身都透着朴实可爱。听说,明天的这个时候,萝卜要来我们学校看望小雅。
这又是一个因缘分邂逅的爱情故事。
小雅初中时报了电脑班,临桌就是帅气干练的萝卜,大家的座位其实是随机安排的,但巧合的是,两个人每次都是同桌,时间久了,大家就算认识了。但彼此之间说话不同,见面也只是笑笑而已。
升入高中后,小雅刚一走进教室,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前排的萝卜,当时她惊得大喊一声,直接就喊出了萝卜的名字,引得全班哄笑不已。两年没见,本来陌生的两个人却从不同的地方相遇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这也太有缘分了。于是高中三年,两人形影不离,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就像是熟识了多年的老友。
高考失利后,小雅来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县城复读,刚到第二天,便迎来了同样来复读的萝卜,小雅激动的心情跳了整整一年。陌生的地方,痛苦的复读生活,因为有了萝卜的陪伴,日子每天都在笑声里度过。
在周末回家的自行车后座上,小雅用指尖羞涩地轻轻拈起萝卜后腰的一点衣服,闻着萝卜身上洗衣粉特有的清香味道,深深地沉醉在自己的单恋世界里。小雅想,如果以后能够和萝卜永远在一起,自己坐一辈子自行车后座也心甘情愿。然而,小雅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害怕打破两人之间那份难得的友谊。
高考完毕,两个人又被命运调剂到了同一座城市上大学,萝卜调侃道“小雅啊,咱俩这缘分,电视剧本都不敢这么写吧?”小雅只是笑笑不说话。
萝卜平日里特别照顾小雅,隔一段时间便会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来我们学校看她,但每次来了,话却不多,丢下零食,待一会就走。
大家都希望小雅和萝卜能走到一块,毕竟好歹也算“八年抗战”的情谊了。但小雅说这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事情,何必陷进去让自己受伤呢,再说,彼此做朋友感觉也挺好的。但大家都清楚,在小雅的心里,从没有把萝卜当成朋友。每到周末,看到小雅斜躺在床上沉默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又在想念萝卜了。
在所有人当中,我是最希望小雅能够和萝卜走在一起的人,总觉得大家都是靠着缘分才相识相知,便总想给缘分一份完美的宿命。可小雅说,在萝卜心里,他从来只是把自己当作妹妹一样照顾。
马盈见状,摇了摇头说:“也罢,天下何处无芳草,小雅,你的爱情以后就包在我身上,我改天再给你介绍一个好男孩,也算是弥补一下上次的过错。”
不过大家自从上次领教了马盈的“热心”之后,都对她失望至极,谁也不敢轻易再“以身涉险”。
没想过了几天,热心的马盈竟然又像上次一样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马盈说她的一个哥们在河北某部队当兵,给自己介绍了几个战友,据说条件都还不错。
军训时三个教官的形象深深地刻在大家心里,这让我们对军人怀有一种特别崇高的敬意,说崇拜也不为过。大家一致认为能做“军嫂”,在宿舍也算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
第一人选首推小雅,这是马盈对小雅的许诺,大家一致赞同,并无异议。
由于不在同一个城市,距离过于遥远,见面不太现实,上网又过于虚幻,打电话便成为了眼前首选的认识方法。
晚上下了自习,我们便早早回到宿舍,等着见证小雅跟军人聊天的幸福时刻。第一次通电话,全宿舍都跟着小雅激动不已。尤其是小雅,竟然紧张到了几乎语无伦次的地步,小雅在瞎说了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之后,竟然无话可说,局面一度进入了僵持状态。
大家在旁边着急得要死,又不能夺过电话“喧宾夺主”。小雅问完了年龄,问爱好,甚至连对方几个家人的爱好、年龄都拉上了还没完,看来真有点“黔驴技穷”的势头了。
万般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拿出一张纸,把能问的问题都罗列在上面,举起来放到小雅面前。我拿过一看,惊讶万分,而小雅直接做吐血状,只见上面写着“你对未来有什么长远打算”、“以后复员后准备做什么”、“能不能对我认真负责”、“会不会做饭”、“女朋友的话会不会听”之类的八卦问题。
再看小雅,可能紧张过度,照着纸条就一条条地问开了,那头支支吾吾,流露出明显的尴尬。方凌眼见场面就要失控,赶紧一把夺过电话,提议说:“这样吧,你给大家唱首歌吧,要不就‘军歌嘹亮’?”
“军歌嘹亮”是连长常罚我们唱的那首歌。在一阵很不嘹亮的“军歌嘹亮”声中,小雅的第一次谈话宣告结束。
马盈第二天懊恼地说:“现在只剩下一位人选,怎么办?其他的人说是见识了咱们宿舍的威力,没有人敢再继续联系了。”
“剩下这一个兵哥哥怎么样?”方凌热切地问道。
“条件不是很优秀。”马盈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个不优秀法?总不会身高还不到1.70吧?”卢云又问道。
“被你猜中了,1米……1米69,”马盈有点惋惜地说道,“矮点就矮点,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精神上得高大,对吧?但关键就是皮肤还有点黑。”
方凌吞了口气,“还有呢?”
“还有就是,长得有点神似曾凡,缺了点咱们北方男孩的霸气。”马盈陷入了沉思当中。
大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谁知,沉默了刚刚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方凌“啪”的一声,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但紧接着,方凌说了一句更让大家“吓一大跳”的话——“这个,我要了!”
“搞得好像要上刑场一样。”半晌,反应过来的小雅吐了一下舌头,说道。
“有点去菜市场买菜的架势。”卢云学着方凌的样子,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补充道。
“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情怀,方凌,你够狠。”我接着补刀。
“看看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样子,搞得我好像要送你们慷慨就义似的。”马盈用手指挨个指过我们的面颊,手指所过之处,全都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算了算了,此事到此打住,以后谁也不许提了,免得毁了我马盈的‘一世英名’!”
“你的‘一世英名’,早就不在了。”小雅看了马盈一眼,幽怨地说道。
马盈抿了抿嘴唇,颓然地跌坐在床板上,全然没有了刚才高高在上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