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我会想,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忙碌下去,有一天,旭健的影子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如果记忆一直尘封不动,平静如水,那么再沉的回忆都只会作为一种习惯翻腾而起,它不会那么强烈地啃噬着人的灵魂,在寂静的夜晚。
我知道自己从未放手过,一刻也没有。
直到小天的电话打来:“你知道旭健变了吗?”
我在电话这头愣了一下,嘴里嗫喏着说道:“不……不知道啊,他怎么了?”
小天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叹了口气:“旭健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跟换了个人似的,瘦得都快没人形了。而且,他现在竟然连学习的心思都没有,整个人特别颓废,跟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听到这些,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在小天,或者琦琦的世界里,我一直只是一个静静的聆听者,她们不会知道,在复读那年的日子里,安静沉默的静竹心里早已长了一棵拔不出来的刺,很长很长,延伸到她们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心底,然后深深埋藏着,独自体味。她们不会知道,有一天,静竹可以为这棵刺做出连自己也惊讶的举动,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听到小天打来的电话,得知旭健无比糟糕的近况,难以抑制的心疼让我下定了决心,飞蛾扑火又如何,只要能让旭健重新变得阳光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生平第一次,决定豁出自尊地去爱一个人,对于静竹而言,恐怕也是唯一的一次了吧。于是翻身起床,就着手机的亮光开始给旭健写信。
旭健:
我坐在宿舍窗前给你写这封信,窗外梧桐树叶摇曳不息,一切都祥和、静谧、恬适。
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就过这么久了。你寄来的信一直压在床头,我有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翻看。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在陌大的这些天里,有欢乐,有悲伤,有艰辛,有收获。每天背着书包穿梭在教室与图书馆或学习,或看书,感觉过得很充实。这个社会,你要想比别人收获的多,就必须比别人付出的多。我想收获,所以我要努力得付出,并且不能抱怨什么。
每天晚上走过校园那条小路,仰头望望深邃的夜空,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又过去了,一天接着一天,一年又快要到尽头了。其实,不光是你一个人觉得孤单,我也如此,高中那些美好的回忆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留恋。可能人长大了,就得慢慢学会忍受孤单吧。
今天心情很不好,很难过。
但我一直相信人的信念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给我们信念的人很多,朋友和父母都会。我们注定要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走下去,奋斗一生,不敢轻言放弃。
高考那天,你想起这个日子了吗?我还想起来了,吃饭的时候,我说学弟学妹们走出考场了吗;夜晚的时候,不知他们是否紧张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没想到,高考的印象真深刻啊。
我课余时间会跟同学一起下象棋,在男生面前总是输,偶尔去游泳,这么久还是不敢进深水区。不过觉得日子过得还算好,身边很多朋友都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跟他们在一起就会不由地笑。你在那边一定也有新朋友吧,人多了自然就会热闹起来。
我们大半年没见了吧,你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就是楼道里见面的一个微笑,那个自习室里的身影,送你走那天见你的样子,一年了,没再见过一次面。
也许哪一年的哪一天,我就会去北京,出现在你面前,或许明年,或许就是几年之后。所以你现在不能老待在学校里,有空的时候出去转转,北京虽然不喜欢,但毕竟在那儿会生活几年,对自己生活过的城市一无所知,将来回忆的时候会留下遗憾的。不过到时候,我见到的旭健一定得还和从前一样快乐阳光哦!
记住噢,从明天开始,我们都努力!
静竹
信的背面是一段话,一段我从未后悔过的话:
我想,自己在陌大会努力地学习奋斗,四年后可以和你一起起飞,远离北京这座伤过你的城市,去你喜欢的任何地方,成都,或者是草原、沙漠,一个让心灵安静的地方……
有些疯狂。或许从小天那儿知道他情绪不好,昏昏噩噩过着日子的那一刻起,我就醒了,或者是醉了。想着高中时坐在教室角落认认真真学习的他,想起在操场上活力四射打着篮球的他,如今的落差无法让自己在忙碌中继续沉默下去了,大不了就是个“飞蛾扑火”的结局罢了。
想把他拉出沉睡的泥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忘掉一切烦恼和痛苦,快乐洒脱的生活,自己再默默地走开。我清楚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去做,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做了。
告诉他,有一个人也很爱他,愿意和他承担一切,是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彻底绝望的死角,是想让他知道自己也很优秀。
就这样,我等到了旭健的回信,同样是一个梧桐树叶摇曳的傍晚,我坐在花园里一片草地上,看着西陌蓝灰色的天空,双手捧着旭健寄来的信,颤抖不已。
旭健说:“收到信的时候,我正单曲循环着那首《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看到你的笔迹,突然就激动得难以自抑。但我现在不能这么伤痕累累地走到你的面前,这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我想给自己四年时间来恢复,等毕业后的那个夏末,梧桐树叶落满西陌,红色枫叶染红天空的时候,我一定会去西陌找你。静竹,我是不是一个自私而荒唐的男人,你是怎么想的?”
四年,意味着大学生涯的全部,意味着青春岁月里最美丽的时光,却在心里守候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人。但我毫不迟疑地跟旭健说:“我愿意等你。”
问旭健:“看别人牵手走过校园,而你却孤身一人,会不会觉得难过?”
“你会吗?”旭健问我。
“我不会,因为我想着旭健在远方也是一个人,就不会觉得难过了。”我笑着说。
旭健在电话里的语气温柔而坚定:“你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
“那我就一直在西陌等你,一直等到你来陌大,牵起我的手,一起去吃莜面栲栳栳的那一天,你一定要记得哦!”此刻的我,脸上一定幸福得像花儿一样灿烂吧。
“也许谢谢显得有些见外,但还是想说一句‘谢谢静竹’,谢谢你在我大学最灰暗的一段日子里给我的生命带进阳光,谢谢你让我在每晚下自习的路上,嘴角还能扬起一抹笑意。每天早上起来,对你说一句‘早安’,我都觉得自己的生命突然有了目标和意义,谢谢静竹。”旭健磁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来,原来是这么地动听。我抬头看了看西陌黑漆漆的夜空,抿了抿嘴巴,轻声说了一句话:“我也是……”
旭健接着说:“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很矛盾,我希望你在那边能遇到自己的幸福,却又不希望你在那儿能够遇到。”
“除了你之外,我在陌大不会再有‘遇见’了。”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一刻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光芒四射的女神,要在未来,用尽全身的光亮,去照亮旭健的生活。
“咖啡遇到牛奶,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我很庆幸,在我的大学时光里,能够遇见你,这么好的静竹,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旭健沉默了一会,坚定地说道。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紧紧相随。”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厚重的承诺。
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了吧,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紧紧相随。心底突然感觉有一团温暖的雾气在慢慢地往上升腾,那股温暖的雾气,足以让我幸福地眩晕过去。
“静竹,你在陌大,有没有再摸过乒乓球?”旭健突然问我。
“买了一副球拍,仍然不会。”
“等我以后去陌大教你,满足你在台面上‘挥汗如雨’的心愿。”旭健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的心疼。
“我在想,如果一直都是你教我的话,我会不会永远都学不会打乒乓球。”我想起复读那年,旭健握着我手臂的温暖。
“不会的,有我在,一定能教会你。”旭健哈哈笑了起来。
“就时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一直学不会发球。”
“听不明白……”
“It's a secret.”我噗嗤而笑,不再言语。
夜里,寂静的气氛让人的心特别安静,我坐在操场上的草地上,耳畔回响着旭健熟悉的声音。月色如银,一切都那么安静,我心底的幸福,终于像花儿一样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