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话中气十足,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此人身高不过一米七多一些,也并不壮硕,但是站在那却有一种气势,给云杨感觉这个人似乎就是一堵高墙,谁来了也无法推翻他,此人怕是在商界是个摸爬滚打很多年的老妖精了,不经意间气势外放凌厉而又不显突兀,在说话间胡子一抖一抖的,双眼很明亮,看着云杨,仿佛这目光可以穿透他的身体,看穿最本质的灵魂。
云杨也行了一礼:“云杨见过老爷。”说完又向那人身前的老人家也行了一礼:“见过大老爷。”
这老人家看起来年纪已经过了花甲,却也是精神矍铄,目露精光,此时点了点头有些满意地看着云杨,似乎他这个上门孙婿他还是很满意的。
此时家族的男丁心中鄙视云杨,但林家更多的是女眷,林家男少女多,此时在座的这些姑娘上至四十的半老徐娘,下至十来岁出头的小家碧玉,个个都双眼发光地看着云杨,这个年代,这副皮囊的长相相比对这些姑娘家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怕是一个可以大小通吃的小白脸。
云杨拿过备好的茶水,与凯茵一起给老丈人和老爷子敬茶,这是本来应该在结婚第二天干的事,不过云杨被打了脑袋,所以今天也算是补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云杨在敬完两人后也拿着茶水给在座的各位长辈都敬了一次,又把背后狐裘袋子里的一些准备好的玉饰和其他小玩意分给那些小姑娘和后辈们,这倒是让林季阳有点惊讶,这个女婿还真是有点东西,不过拿了点在济南搞不到的小玩意便讨好了后辈,又给所有长辈敬了茶水,这就等于是说:我给我老丈人敬茶,现在给你们也敬了,你们现在也算我半个老丈人,喝了这茶你们就得认我这个上门女婿了,以后要好好照顾。
这些长辈有些为难地交换了眼神,可是这么多人在这,云杨敬的这茶他们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喝,有一个人带头喝了,于是其他人也只好喝下,算是承认了这事。
敬完茶水,这仪式也就算是彻底完成了,于是大家也就各自回去了,都挺忙的,他们今天也都有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云杨和林凯茵跟在林季阳的身边,来的了他的房间。
三人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季阳首先打破了沉默:“云杨,今天表现的不错,以前没想过你小子有这么精明,只不过你今天这唯唯诺诺的样子,怕是以后在林家会让这些兄弟侄子们看不起了。”
“老爷说笑了,云杨本就是林家一下人,这都是应该的。”云杨有点谦卑地说道。
“你可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放心,既然是小茵的相公,小茵承认了,谁也不敢说不是,别怕那些人找麻烦,现在我给你顶着,过几年,你自己有点名声了,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林季阳这般说着,把林凯茵的小手放进云杨的手心。
“你是小茵的相公,要有魄力,有胆量,而不是靠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你既然进了林家,就是林家姑爷,而不是奴才,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你明白吗?”
林凯茵也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云杨,她也看不透这个相公,他永远都是这样对谁都恭恭敬敬,谦卑之极,对谁都是很好,但是他又有胆量,表面对人恭恭敬敬,但是对谁都好像都是一个样,平等,对老爷子说话也是从善如流,对家丁也一样,没有一点晚辈对长者的惧怕,谈起话来也是不慌不忙,思路清晰。
“今天你跟老爷子谈话,他挺开心的,看样子他对你似乎很满意。”林季阳这么说道,此时正盯着云杨,目光有些审视。
“嗯,我的荣幸,能让老爷子开心,我也很开心。”云杨有些不在意地回答道。
“相公,刚才爷爷似乎有意让你留着林府当林府专门医师,只负责给林府中人治病。你怎么看”林凯茵看着云杨,此时手还在云杨手心里,第一次人男孩子牵着小手,她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已经拒绝了,林府不适合我,我既然是个郎中就应该把眼光看得远一些,济南城这么多人,总不能都让城东老赵头给人看病吧,那要排的什么时候,济南城有本事的成名已久的郎中都被拉去前线当军医了,偌大的济南城,我还是得好好做下去的,算是完成父亲遗愿吧,守好着慈济堂。”云杨不慌不忙地为老丈人和娘子斟了一杯茶,认真地说道。
“你拒绝了?你刚才不是说考虑考虑吗?”林凯茵有些奇怪地问道,话一出口也有些尴尬,这不是废话么,都说考虑考虑了,要是同意当时也就答应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云杨和刘季阳对视一眼,有些默契地笑了起来。
“当然了,要是老爷子或者刘老爷强行要我留下我是不会拒绝的,我是林家下人,也是其中一员,为家族做点贡献也是必须的。”云杨不声不响把手中的那只小手送开,似乎是随意地把手缩了回来。
“好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你也别跟我打太极了,我就直接问你吧,老爷子刚才跟我说了他打算让慈济堂迁店迁到林府附近,到时候要是族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去找找你,你怎么看。”这算是通牒了。
老爷子能为云杨做这个让步已经是极限了,这济南的郎中本有十人,后来全部被高薪征去当军医,只剩下年迈的老赵头和年纪轻轻的云杨留在这,要把他彻底占有无疑会让城里百姓不高兴,这种毁了自己声望的事他们也不会乱来。
商人重利,声望就是利益的开始,何况林老爷子与云老爷子是八拜之交,怎么都不可能真的逼迫云杨干这种事,所以这也算是间接的让步了。
他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傻子,其实早在要来林家他就已经大致想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别人给了台阶,他又损失不大,也就顺理成章地同意下来了。
林季阳得到云杨的确切答复后也离开了,所以此时此刻,房间里也就只剩下小两口了。
云杨从怀里拿出一本没看完的药典,开始看了起来,嘴上却是说道:“小姐现在有什么吩咐吗,不知我刚才的表现小姐可还满意。”
林凯茵有些开心地笑着,只是看着云杨,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云杨看着书,阳光重左后方照在他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俊到极致,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云杨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无奈放下了药典,也看着林凯茵,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人,两双眼睛,穿透了物质,直透灵魂的对视,谁都想看清对方,谁都不了解对方,却都不曾后悔过。
良久,林凯茵终于还是先开口打破了寂静:“相公你是我见过这个年纪里最奇怪的人。”
“嗯?”云杨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口中却是好奇地嗯了一声。
“相公你什么都知道,对吗,爷爷的想法和权衡,父亲的目的和心思,相公都是知道的,对吧”林凯茵笑着,绝美的脸庞上,睿智的光芒在眼中闪烁。
“不是很清楚,但是也大概能看懂,这些我既然改变不了,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云杨无奈地耸耸肩。
“所以相公还是来了,也答应了,相公不是靠云爷爷的余茵,相公也不是沽名钓誉的郎中,相公是有真本事的神医,对吗”这句话好像压根就是肯定句,没有半点询问的语气。
云杨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林凯茵继续说道:“相公压住了刘季常的暗伤,把马老爷子早年的胃寒也医好了,治好了城主夫人的怪病,把濒死的大儒周海明给就活了,这些都是真的,相公是很厉害的人。”
“你调查我?”云杨平静的说着,没有半点怒气,也没有任何语气,就是平淡。
“道听途说,后来又叫人去仔细问了问,才知道确有此事。”林凯茵不慌不忙地说着。
“好吧,真是够无聊的。”云杨无趣地晃了晃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费劲,句句都想套你话,这小妞小小年纪就这么老奸巨猾,不是好人。
“相公,我们以后得一直在一起的,这个,你也知道的。”林凯茵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互相理解,确实有这必要,我觉得这很合理”云杨淡淡说着,喝了一口茶水。
“哼哼,相公给那些小辈准备了礼物,不知道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呢”林凯茵饶有兴味地问道。
“给你准备了这个玉佩,西域的和田白玉,这是太极双鱼的白鱼,听说能养神,特地叫人给你弄来的。”云杨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玉佩递给她。
“这个叫什么”云杨给她戴上了玉佩,林凯茵有些羞涩地问道。
“阳鱼天方”云杨如此答到。
“那你的呢?”林凯茵抬起双眸,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云杨,小声问道。
云杨把脖子上挂的一块黑玉拿了出来“阴鱼夜谈。”
两人把各种的玉石拿着,心有灵犀地碰在一起,融成了一个圆,这是一个太极图,阴鱼有阳眼,阳鱼有阴瞳,这两块玉石各种的都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小圆圈,世间能有这样的玉石百万无一,此时两块玉石合在一起,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在一起,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阳光下,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也许,在好多好多年以后,当两个人都已经是年迈的老夫老妻,在即将踏上黄泉的道路上,两人会再一次颤颤巍巍地拿出玉石,再次合到一起静静对视,与老树一起,承载着古老的灵魂,踏上最遥远最浪漫的征途。
窗外,林老爷子看着这一幕,似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人,就这么看着,冬日的寒风拂过发梢,老人看着这小木人,缓缓地,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流出,迷离的目光中,他似乎看到了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女的小木人,两个木人跨越现实与灵魂撞在一起,风声渐逝,逐渐静悄悄了。
林府,紫竹林,云杨和林凯茵正在散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大抵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今天出门前,药童就挂上了停业的牌子,今天是不帮人看病了的,主要是云杨觉得今天来了林府,想要尽快脱身怕是有些困难,不如提前做好备置,况且刚才已经托了赵大姐去通知一下马玉了,今晚送药怕是不会宁静,马玉既然是刘季常他副将,应该也会来帮帮忙什么的。
“对了,小姐,我想跟林家买点药材,不知该去找哪位管事”云杨此时才小心开了口,一根百年的老参是不可能够的,只有在林家买到其余两根,做出来的汤药才能有足够的药效拔出刘季常的暗伤。
“相公跟我来吧,林家药房在西院那边,由雷管事负责。”林凯茵跟云杨说了一声,便带着云杨往西院去了,一路上则是继续跟云杨介绍林家的人,林家那些建筑,以及各自的住处,不甚详细,但于云杨而言也是聊胜于无。
药房的管事雷老头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家伙,此时躺在药房门口的大槐树下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云杨初看还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此时看见那躺椅确实目光一凝。
躺椅的扶手上鎏金刻着几个大字:慈济堂——长寿椅。
呵,还以为是谁穿越过来了能自己做躺椅,原来是在慈济堂买的。
云杨这段时间跟刘季常有些合作,便是这躺椅了,产量不多,半个月一只,走的是精美工艺品的路子,与此同时,也尽力向舒适上靠拢,躺上去能养脊椎,舒服的紧。
如今已经做了六把,云杨这里有两把,一把自己用,一把给赵姐姐和刘姐姐用,还有一把是刘季常自己用,剩下三把则是不知道被刘季常卖到济南城的哪个贵族圈里了,这椅子想必是这雷管事的子孙之类去高价买来孝敬他的。
似乎是感觉有人来了,雷管事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林凯茵。
雷管事楞了一下,就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向林凯茵行了一礼:“凯茵小姐。”
此时又看向云杨,云杨也看着这雷管事,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云杨,这位便是雷管事,雷爷爷,这位是我相公慈济堂云杨。”林凯茵介绍着。
“嗯?云大夫?”雷管事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你腰好点了没?”云杨也问了一句。
林凯茵看着两人一头雾水,看看云杨又看看雷管事。
“啊,好多了,凯茵小姐,我见过云大夫,中秋前后,我腰疼的不行,于是我那儿子就请了云大夫去我住处给我看病。”雷管事看见林凯茵这个模样,笑眯眯地解释道。
这个雷管事中秋前后腰间盘突出,他儿子雷冲就去慈济堂请了云杨去城东的一个装饰华丽的漂亮小院里给这个雷管事医治,云杨给他又是按摩又是牵引搞了大半夜,后来要不是赵姐姐帮忙怕是搞不定着老头的老腰。
后来这雷管事经常去慈济堂拜访,还带上他的小孙女,似是想撮合两人,不过后来云杨跟她孙女把话说清楚了,也就没出什么乌龙。
他对云杨是很感激的,很多年来寻了这么多郎中的没治好的腰疾被云杨给根治了,他对这个年纪轻轻长相俊逸的小神医也是极为喜欢的。
只是此时才知道云杨是林家的赘婿,心中有些尴尬,他可是曾经想撮合孙女和这小伙子的,也不怪雷管事消息不灵通,林家家大业大,知道云杨是林家赘婿的确实不多,当初云杨结婚,这雷管事是爷爷辈的,在高台上有远远看了一眼云杨,也看不清楚。
“嗯,好了便放心了,是这样的雷管事,我想跟你买点药材,不知能否行个方便。”熟人就好办了,开门见山,云杨直截了当地问道。
雷管事正准备说话,突然视线划过林凯茵,就这样对视了一眼,眼皮跳了一下,有些默契地微微点了下头:“哈哈,姑爷说笑了,既然是凯茵这丫头的相公,药房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拿给你便是了,一家人哪有什么买卖,你要什么直接说便好了。”
云杨心里有些古怪,看样子这林小姐是真的想跟自己搞好关系的,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如今看来这林小姐确实是上道的,对这婚姻,她是认命了,也是认真的。
“如此便谢过雷管事了,我要两根百年份的老参,最好是山参,不知药方可有。”云杨也不墨迹,说出自己要的东西。
“有,多了去了,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拿。”雷管事笑眯眯地回去拿,不一会儿便拿了两个木盒递给云杨,云杨打开一看,开了须,最少百年,是真的,于是扭头唤了一声,赵姐姐便走过来接过两个盒子放在背后的蛇皮袋里。
“如此便谢过雷管事了”云杨笑着行了一礼,又与他寒暄了几句,确认他腰确实彻底恢复了,又把了脉,老人身体此时确实很健康,云杨也就放下心来,于是辞别雷管事,离开了西院。
“相公是为病人求药的,对吗”林凯茵与云杨并肩而行,小声问道。
“嗯,一个病人伤的有些重,需要这玩意破掉伤,这里面的人参皂甙是好东西。”云杨如此说着,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
林府确实是财力雄厚,一路走来,有假山,有人工湖,有小桥,有竹林,亭台林立,竹楼高悬,美的让人陶醉,这是古代真正的深宅大院,是这个时代才有可能有的特别建筑风格,是象征着财力的顶级园林,也许,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的红楼也不过如此了。
“这里也适合养老。”云杨这般想着。
“小姐,伯浩老爷叫你,他现在在归鸾居。”一个护院从旁边的墙头跳了过来,满头大汗的说道。
看样子是急事,知道林凯茵在这里,这护院直接走直线,翻墙跑过来。
“好,我这就过去。”林凯茵看着情况,有些凝重地回道。
于是,她回头跟云杨告了别,招呼一个叫小梅的丫鬟好生照顾云杨,自己则跟着护院匆匆赶去归鸾居来。
云杨也给他行了一礼,目送她匆匆离去。
看样子,这个娘子这段时间又将是会很忙很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