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那封信的时候,宋知原的确是心如死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选择了陈佚开始,她内心的质疑声就没有一天不蹦出来的。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对于宋知原来说,陈佚确非良配。她现实,他天真;她敏感,他木讷;她保守,他傲气。就像两个不搭调的拼图,在一起一天,便要磨损对方一天。
(陈佚头也不回地选择跟着周研昧离开,宋知原想,好吧,反正自己也不会趁他不在搞什么幺蛾子;陈佚为了小冶和她吵得不可开交,宋知原想,算了,毕竟是人家妹妹;陈佚每一次疏忽,每一次无视,宋知原都想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谁让自己挑了他呢。)
就这样耗尽耐心和温情。
陈佚比赛时唱的那首歌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唱就算了,他还嬉皮笑脸地来找自己邀功,宋知原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其中的苦涩又不能拿出来倾诉,整个人都丧到了谷底。
而后周研昧又无意间把陈佚在演播厅弄出来的闹剧透露给了她,宋知原表面上那这当个笑话听,心里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一个新人,树大招风。虽说眼下正是势头最好的时候,好歹还有粉丝护着,但要是这破烂玩意儿哪天玩儿脱了,真把自己不是单身的事儿捅出去,你看看现在护着他的这一群,有几个能忍住不倒戈?
况且那些没倒戈的人,爱陈佚之心切切,又有何理由放过她?不论他俩最终成了没成,宋知原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她追过的明星没有一百也有三十,见多了娱乐圈的群情激奋,一想到那些刻薄的字句和恶毒的诅咒将要落在自己头上,就已经开始绝望了起来。
她这一生过够了人人喊打的日子。别人的眼光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条条刀刃,随便抛过来就能叫她肠穿肚烂。
“毁人前程”这么大的锅,宋知原背不动;“千夫所指”这么重的刑,宋知原受不起。
公开自己的私人关系,对于任何艺人来说都不会轻松。宋知原一直认为,能扛住键盘侠声讨的艺人情侣,必然怀抱着“万人唾骂一起背”的孤注一掷,是真正的情比金坚。
虽然不曾言明,但是自己挨的每一句骂,都是为了实现“和你在一起”这个目标而付出的牺牲。
而宋知原并不觉得他俩付得起这份牺牲。
信交出去的一刹那,宋知原确实感受到了解脱。分开的所有日子里,她都尽量不要自寻烦恼,然而两个人对彼此的影响已经渗透到了生活的所有细微之处,每行一步,都会出现点什么唤醒回忆。
宋知原从没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好。他的喜好,他的习惯,甚至哪怕只是他无意间提起的一句话,一场并不走心的交谈,好像任何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被大脑擅自收藏。
不过,她平生最擅长的事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种细密的疼痛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折磨,对她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而已。
她很能忍。她相信自己总能忍到忘记一切的那一天。
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次回首,一次心软,她接受了周研昧卖给她的人情,亲眼看见了陈佚站在光芒正中,万众瞩目——然后跌落在自己面前。
一切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给陈佚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宋知原一度觉得恐怕自己也需要一台呼吸机。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她就没能拉住他的手,难道这种无力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向周围求助过之后,宋知原就知道其他的事情她已经管不着了,只是一遍一遍、机械性地重复背下来的动作。
连医生什么是时候接过她工作的都不知道。
蹲在抢救室的外面,宋知原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蠢透了。
什么过去,什么无情,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都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只要陈佚能重新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说点气人的浑话,她真的可以把所有顾虑全都抛下。
宋知原回忆着这些,没有把陈佚扎着液体的手松开。没有哪一刻会比此时更让她后悔于那封信已经被送出去了。
哎。我还能收回么。她在心里叨叨。算我作妖,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病床上的陈佚一动不动。
反悔是挺没面子的哈。但我不想要面子啦。你笑话我吧,我不生气。
旁边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描绘出陈佚波澜不惊的心跳。
我道歉。你起来抱抱我吧。
陈佚不理她。
算了。宋知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自己在这儿悄咪咪地加什么戏。他要真醒着,你敢把这些说出口吗?
显然不可能。
那我走了。她最后看了陈佚一眼。你可千万别发现我来过。太尴尬了。
手慢慢松开。
真走了。你再不学电视剧男主角那样诈尸然后拽住我,可就来不及了。
宋知原叹了口气。电视剧果然是电视剧。偷偷来示好的人,只有偷偷走的份儿。谁管你有没有来过。
等她终于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宋知原突然又想到,根据墨菲定律,她前脚刚走,陈佚后脚就醒来的可能性,估计还要更大一些。
生活往往比故事更凑巧啊。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