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陈佚和宋知原并肩走着,宋知原看到沈思琪就心烦,想起刚才陈佚的反应,她随口一问:“你真不记得沈思琪啦?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实验室出来的考试霸王们,彼此之间多少都打过一点交道。”
“为什么要打交道?”陈佚不解,“命都快没了,大家都是各顾各的,争了那么多年名次,巴不得其他人全都消失。我们到最后也没活活把对方掐死,估计是因为太忙了,没时间。”
因为太忙……这个理由让宋知原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陈佚的语气有些迟疑。
正在神游的宋知原被打断了思路,迷茫道:“想起什么了?“
“我记得,当初那群威胁我的人里,是有几个女生。“陈佚皱眉,“那是不是有她?沈思琪这个名字……”陈佚回忆着当初看过的无数张榜单,然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在中等靠后的位置,那真的有可能。”
“沈思琪吗?“宋知原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威胁你?威胁你什么?“
“不止她。他们是一个团队。”
这么猖狂。宋知原睁大了眼睛。
“我记得一直有那么一群人,能力根本没达标,名次总是飘在线外。单靠他们自己的话,一年时间够他们死五六回。”
“但他们有本事……”陈佚平淡地叙述着,没意识到自己冥冥之中和沈思琪用了相同的词——“本事”。
“为了活命,他们会胁迫那些学的好点的人,帮他们作弊,或者放水,好把排名提前。”
联想到索尔那“成绩差就去死”的鬼制度,宋知原心里一颤:“那这样岂不是……“
“对,那些本来能活着的人,因为他们伪造成绩,都被挤出去了。”
“可是他们怎么威胁呢?”宋知原不明白,“你们什么也没有,又出不去。他们哪里来的筹码?”
“我不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做到的,”陈佚有什么说什么,非常坦诚,“但他们好像有办法把某个人的报告——也就是试卷,破坏掉,甚至改个名字。被挑中的那个人,一般是能力比较强的,要是正常发挥,基本上不用担心。但是要是他们这些人一插手,那个原本成绩好的人,怎么也得落个不合格。”
后面的话陈佚不说宋知原也能猜个大半。多来这么两次就死定了,所以应该有很多人对这些威胁者言听计从。
每次考试,活命的席位只有那么多。被这些人占去几个,就意味着有的人得替他们去死。
这是变向谋杀。而那些被挑中的,成绩好的人,是共犯。
陈佚自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宋知原的心情很复杂。她知道在索尔实验室,人的诉求已经降到了和野兽一样的水平,为了活下去,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违背道德,违背法律,可没有任何立场能让人站上去再指责他们。
但这些死亡都是真实的,她无法克制心理上的反感:“他们……也找过你?”
“刚去就找过我了。“陈佚冷笑了一声,“我不想帮他们杀人。但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只好先答应,让他们别干扰我考试。”
果然如此。宋知原有点失望。
“考到最前面,被研究院的人记住,要是成绩突然滑的太厉害,负责人会来查。”陈佚平淡地说,“他们知道这个。不敢招惹最前面的人。”
以上整个对话之中,陈佚都很麻木,就好像高中老师讲一个理论被发现的过程,没有营养,走个形式而已。包括最后他阐述自己的对策的时候,宋知原敢说,陈佚没有表现出任何沾沾自喜或者不与人同流合污的清高。
因为他知道,哪怕看上去,他是靠自己的努力做到了两袖清风,但实质上,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只要他在那里,只要他没能阻止那些生命的逝去,只要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死在那里——他永远都不可能无辜。
地狱里活下来的只有鬼怪,哪怕只是走一圈,都免不了要沾上血腥气。
平时怎么看怎么傲娇的人,这会儿周身的气质好像都变了,平凡到了尘埃里。认识陈佚以来,宋知原头一次打心眼里认同,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幸存者。
可能是觉得气氛实在太沉重了,宋知原故作轻松地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陈佚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原谅的,一样是索尔里放出来的鬼,咱俩明明半斤八两,你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对了。陈佚想,宋知原本来就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出身,现在又多了一个沈思琪,连汪均皓也是负责调查案件的法医,算起来,每个人都和索尔洛文斯宾脱不了关系。
宋知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等等,据我所知,最后活着的当事人不多。世界这么大,就算有心去找也不一定能在这辈子碰面,怎么我们这就凑了四个?”
“你们研究所是在招募当初实验室的人吗?”陈佚皱着眉头说。
“招募?”宋知原觉得这个词挑的很有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来这个城市没多久,你们研究所就联系过我,”陈佚翻出那条短信,“说想邀请我加入。可我实在不想再碰实验室的东西,就拒绝了。”
宋知原拿过来一看,确实是她们研究所的名字。她心里一紧,特地留意了一下发信息的电话号码。
“不对,”她倒吸一口冷气,也掏出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一个数一个数地对了过来,“这是我老师的电话。”
事情巧到了这个份儿上,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了或是恶意、或是恐惧的思绪。这种揣测让两个人都很不舒服,于是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开始折腾自己的手机:锁屏,输密码,锁屏,输密码。
“那个,”陈佚看宋知原,干巴巴地开口:“你……还去酒吧吗?”
“嗯?哦,我以为在病房里,你是为了解围故意那么说的呢。”宋知原赶紧解释。
“解围是真的,但是邀请也是真的。”陈佚找回了一点正常交流的感觉,收起了手机,“你也好久没来了,来坐坐吧。”
“嘿,没想到我的面子还挺大,”宋知原因为他那句“邀请也是真的”很高兴,边打趣边跟着陈佚走向了前往酒吧的方向,“不过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念你们店里的‘秀兰邓波儿’。”
然而店门口却比想象的要热闹的多,三个人杵在周研昧的广告板前,挡住了“歌手陈佚”旁边的那张照片。
一看就非常影响生意。
这三个人中,有两个他认识。分别是吕齐言,还有陈冶。但另一个就是完全的陌生人了。
陈佚对美丑没有特别明确的概念,但这个中年女人一看就给人一种非常赏心悦目的感觉。她没有刻意把自己往年轻打扮,但端庄的很自然。
他打量这个女人的同时,女人也在打量他。不知道是不是陈佚的错觉,他隐隐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的态度,恐怕不是很友善。
“妈,”吕齐言有点尴尬地向陈佚的方向摊了摊手,“这……就是陈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