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佚最近总觉得被冷落了。周研昧,吕齐言,小冶,所有人都围着舒逢转。好不容易绕着弯子叫来了一个宋知原,谁想到,她居然一进门就跟周研昧躲到那么远的地方说悄悄话。
根本没搭理他。
怨念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陈佚叹了口气,觉得热闹都是别人的,他只有躲在角落里扣墙皮的份儿。
“她们女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舒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中撤了出来,坐在陈佚身边,试图尬聊。
陈佚这才从宋知原身上收回了视线,瞥了舒逢一眼。
明明只是有点懵圈,表情呈现在陈佚的那张脸上,却有一种异样的僵硬,很容易被不了解他的人冠上“我很不爽”的帽子。
舒逢被他扫过来的眼神冻的一哆嗦。好在娱乐圈足够鱼龙混杂,舒逢打过交道的人里,陈佚不算是最奇葩的。他拿出面对媒体镜头的良好态度,继续开口道:“那姑娘是你……朋友?”
偷看被抓包,陈佚觉得自己应该尴尬一下。于是,他自认为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点“哎呀被你发现了”的羞涩,但其实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饶是舒逢认识的业界大咖比陈佚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在这密不透风的答案面前,他也实在无法引申出更多的内容了。
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舒逢想起周研昧跟他提过,对付陈佚的要点,就是一个“直”字。直接说,直接问,别想着从他这儿套出什么画外音,也别想着他能从你的话里听出任何暗示。非要这么尝试,得被他“踹一脚冒一句,不踹连个屁也不放”的聊天方式急出病来不可,堪称新时代酷刑之一。
不过陈佚这样也有一点好处,因为同理,他从不主动问别人问题,更不会主动把别人的事往外说。
想明白了这一点,舒逢连铺垫都懒得啰嗦了:“那……你知道她是怎么和周研昧认识的吗?感觉她们挺熟的,可我从来没听周研昧提起过她。”
陈佚:“……你看上去和我们老板也挺熟的,可我也从没听老板提起过你。”
舒逢:……
两人头顶上空好像有一排乌鸦飞过。
“当初,我跟你老板的关系,就和现在你跟她的关系一样。”舒逢苦笑。
“你也是她的员工?”
“不,虽然都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我才应该算是她的老板。”
大尾巴狼似的撂下这么一句,舒逢笑吟吟地说:“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了。”
我什么时候问问题了。陈佚不动声色地思考了起来。
然而舒逢却已经在潜意识中制定了一个交换答案的规则,以为自己有了提问的资本:“不知道周研昧和她怎么认识的,那你呢?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我?陈佚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一个不完善的搜索引擎,舒逢输入进了关键词,他却无法检索出有效信息。
宋知原……陈佚绞尽脑汁地在意识中描绘了一个对应的形象,是个穿着实验服的女孩。
挺合理的。宋知原本来就是研究所的学生,陈佚去上实验课的时候,她一直穿着实验服;在索尔研究院里的时候更不用说,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是惨白惨白的。
“做实验。”陈佚听见自己说。“做实验认识的。”
“做实验?”舒逢好像想到了什么,语调都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什么实验?什么样的实验?”
陈佚的思维开始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混乱。笼子里的小鼠、瞳孔散大的兔子、没了脑袋的蟾蜍……还有血、血、血。索尔研究院里常见的元素走马灯一样乱闪。
“就是那些动物实验……小白鼠什么的……”
舒逢没听明白:“就这些?”
这三个字给了陈佚前所未有的启发。他突然发现,自己脑中所有宋知原的形象,身上穿的实验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它们都是干净的。
干净的纯白。没有血迹。
换句话说,他不记得宋知原穿过带血的实验服……但这怎么可能?
索尔研究院里怎么会有个人的实验服从没染上过血迹?
陈佚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神经系统中,很用力很用力的回忆。
不论怎么挖掘,陈佚印象中的宋知原始终是那样,整整齐齐地站在走廊尽头。她的实验服雪白,眼睛却几乎有些泛红,更像是……
更像是兔子。或者小白鼠。
“我们都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前不久,宋知原是这样对他说的。陈佚也是因为这句话才确定了自己曾在索尔研究院见过她,确定她和自己一样,和自己是同病相怜的一类人。
可为什么他不记得和宋知原在索尔研究院的相遇,不记得她穿过带血的实验服?
他的记忆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感受到巨大的质疑,陈佚又产生了坠落感,好在这次没有彻底失去意识,片刻的失神后,他强忍着恶心感站了起来,向远离人群的地方走去。
他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筒,陈佚一会儿以为自己是被扔进洗衣机的衣服,一会儿又坚信自己是没心没肺的仓鼠。
当然,不得不说,只要有一念尚存,陈佚就是装模作样的好手,哪怕皮囊之下已经搅成了一锅糨糊,外头却还能撑出个人形,走的挺稳当,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舒逢哪儿能想到陈佚居然是这种没问两句就“愤然离席”的角色,愣在当场,也没阻止他,任由他往周研昧和宋知原所在的方向而去。
对现在的陈佚来说,从酒吧这头走到那头,根本就是跑了一场全程马拉松。疲倦刚刚将扣在他脑袋上的铁罐子撬开了一条缝儿,宋知原的声音就飘了进来:
“……你这不是拿陈佚当垫脚石吗?”
铁罐子的盖儿“扑哧”一声就给完全掀掉了。
停顿片刻。
“也可以这么说吧。”周研昧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怎么说呢,隔绝了陈佚与外界的铁罐子在那一瞬间,可能是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