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原知道这是编号，但为了确认，她还是继续问道：“名字？”
这让陈佚噎了一下，张开嘴，迟迟不能发出声音。
“拉斯洛……”
“女孩叫卢卡。”宋知原接话。
陈佚愣住，“对。”
又是沉默良久。宋知原叹了口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实话回答。”
说完，也不等陈佚答应，她就问：“你在索尔洛文斯宾做了多少人体实验，你还记得吗。”
陈佚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努力稳住心神，“看了很多……自己上手的……没有。”
“最后一次实验做了什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心脏……”
“不对，”宋知原打断他，“不是心脏。你再仔细想。”
手心里直冒汗，陈佚有点抓不住手机，“我明明记得……我……”
看他是真说不出来了，宋知原决定姑且相信他一回，“我记得是大脑。开颅。活体。”
大脑？！
陈佚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卢卡成了实验品。”宋知原继续说，“你真没印象？”
“卢卡……”陈佚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她怎么会……”
等一下。卢卡接连两次测验不合格被带走这件事，陈佚确实还是记得的。
其实陈佚见过卢卡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通过拉斯洛的描述想象这个女孩的样子。
回忆起来，大概就是类似于童话中“皮肤像雪一样洁白，嘴唇像血一样鲜红”的空洞字眼。
反正见她的那两回，陈佚就知道拉斯洛根本没说实话。
唯一让他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她的眼神总是闪闪发亮，拉斯洛在哪儿，她就要追到哪儿。
那次陈佚在天台上唱歌撞破了他们俩的关系，却并没有告发。他们小情侣似乎就觉得亏欠了陈佚什么，时常照顾他。哪怕陈佚再不近人情，也缺心眼一样继续跟他打交道。
“你人不错。”拉斯洛偷偷对陈佚说过，“咱们大概是这里唯一的朋友。”
“谁是你朋友。”陈佚当时是这么回答他的。
其实真相是，陈佚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句“人不错”。在他看来，拉斯洛才是那个真正“不错”的人。
他偷过小白鼠——不止一次；还在考试的时候给新来的小孩传过纸条——不止一次；看见有人被堵在墙角，他会冒着被盯上的风险去叫保安官——不止一次。
卢卡就是初来乍到，因为聪明而被针对的孩子之一。
所以拉斯洛常常为了卢卡挨打。他居然还说自己的理想就是“为她而死”，当时陈佚真心觉得他病的不轻。
他和整个研究院格格不入。这样的人不少，但是大多都已经死了。只有拉斯洛这朵奇葩，因为特别有分寸，自己又很强大，始终屹立不倒。
“陈，”他这样叫陈佚，“要是有一天我能炸了这里，我一定这么做。”
“谁也不能阻止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佚的梦境中经常出现拉斯洛手持特大号手榴弹站在研究院中的场景，一扯拉环，整个世界都淹没在火光里。他简直能被这个画面给笑醒。
后来研究院真的没了，陈佚狼里狼狈地滚回自己的生活，却从不去回忆他。有关研究院的一切都太疼了，疼得陈佚只想忘记。
被宋知原两句话提醒，陈佚难以抑制地好奇起来：他回了中国，拉斯洛去了哪里？还活着吗？也回家了吗？
陈佚好想找到他，用自己学会的情绪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当初是开玩笑的。
不。突然间，陈佚的心又如坠冰窖。宋知原都说了，卢卡成了实验品。
“不可能，”陈佚不肯相信，“拉斯洛一直和我一组。如果卢卡在我们面前，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一开始，他确实什么都没做。”宋知原说，“因为卢卡被带进来的时候，偷偷给了他一样东西。”
“只要拉斯洛拿着这样东西，并且用在合适的地方，研究院的整个电子系统都会崩溃。”宋知原的语调波澜不惊，“你应该知道，研究院和外界的隔离，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电磁防空网。”
整个电子系统。那岂不是所有门禁和电网也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真如宋知原所说，卢卡给拉斯洛的东西，就是引爆研究院的一颗“手榴弹”啊。
想到这里，陈佚突然有点兴奋，难道研究院之乱，真的始于拉斯洛？
他炸掉研究院的愿望居然成真了？
“只有拉斯洛知道那个东西的用法，我相信卢卡递给他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本该忍辱负重，伺机让这东西派上用场。研究院就会彻底崩溃。
宋知原顿了顿，“可是他没有。”
心爱之人被打了麻醉捆在实验台上，拉斯洛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剃掉头发，划开头皮。给他们做示范的实验员拿起骨钻就要往她颅骨上下刀的时候，拉斯洛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螳臂当车，后果可想而知。
研究院的手段陈佚是知道的。暴乱者，当场击毙。
这里的“击毙”指的可不是枪击。子弹很费，只有在局面失去控制的时候才会使用枪械。拉斯洛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们只会用电棍活活打死他。
的确，拉斯洛梦想成真。可惜不是炸掉研究院的梦想，而是为爱人而死。
“那个东西，”陈佚咽了口唾沫，“是你给我的U盘吧。”
宋知原一愣，“你想起来了？”
其实并没有。陈佚只是觉得，拉斯洛当时肯定被打的满头是血、满身是血，联系起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给他U盘的人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将死之人。他很容易推测出这人就是拉斯洛。
“你给我说的这些，我没有记忆。”陈佚沉声道，“可是听得出有几处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我熟悉拉斯洛，他确实很有想法，也容易冲动。”陈佚说，“可是卢卡性格懦弱，一直是依靠拉斯洛保护的，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怎么能把U盘传递给拉斯洛呢？”
“况且，”陈佚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宋知原笑了笑，“因为我就在那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