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吹动天上的浮云,冷月重新露出头来。
疯邪子静立土地庙的院落之中,似是在等着谁的到来。
许久之后,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了开来。
来者是一个同样苍老的和尚,一身破烂的僧袍,拄着一根通体墨黑的木杖拐,闭眼摸索的动作看来应是个瞎子。
“死贼秃,你究竟想要跟着老子到什么时候?”疯邪子一见到这个老和尚,就立刻放声骂道。
“善哉善哉,施主一日没有驾鹤西去,老衲就会一直追到天涯海角。”瞎和尚边将庙门关起,边回答道。
“狗皮膏药一样,你干脆直接杀了老子算了,老子保证不会抵抗。”疯邪子愤懑道。
“出家之人怎可杀生?”瞎和尚道。
“那你别抵抗,让老子痛痛快快地杀了你行么?”疯邪子又道。
“不可不可,施主未登极乐之前,老衲是决计不会先走一步的。”瞎和尚的面色古井无波,话语间却满是一股不可动摇的执念。
“真是造孽啊,老子活了八十多年,怎么到了到了会碰上你这么个犟驴,真是晦气。”疯邪子啐骂道。
“这就是众生间的缘分,施主你躲不过的。”瞎和尚平静地说道。
“你别叫我施主,我可是连一根毛没都给你们这群臭和尚捐过。”疯邪子摇手道。
“这些乃是身外之事,出家人是不会根据这些来评判一个人的。”瞎和尚道。
“老子没时间跟你探讨这些。”疯邪子开始不耐烦地说道:“老子只不过是当你面杀了几个人,你就从仝州一路跟我到这里,打也打不死,赶也赶不走,老子已经知道你金钟罩铁布衫的厉害了,也早就服气了,现在只求你放老子一马,别再纠缠不清了。”
他一口一个“老子”,说是在求人,更像是在谩骂,全然没了刚才和韦衣交谈时气定神闲的风度。
不过瞎和尚却是毫不在意,兀自说道:“施主戾气极重,宛如恶鬼在世,老衲既然遇上,便是说明与施主有度化劝善的因缘,恰好你我年纪相仿,功力也相差不多,此乃天意,躲不开的。”
疯邪子闻言急声道:“你老说躲不开躲不过,怎么就躲不了啊,只要你调转个方向,咱俩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保准到死之前都不会再遇见了!”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瞎和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世间万事万物轮回,自有其……”
“打住!”疯邪子赶忙抬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咱们还是打一架吧,这次老子拼了命也要将你打得再也走不动路。”
说完他开始催动风魔功,四下立刻出现了跟先前一模一样的妖风,将瞎和尚给包裹其中。
只见瞎和尚屹立风中,面色沉静,岿然不动,任凭疾风扯动着他的长须和僧袍。
下一刻,疯邪子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原地,而瞎和尚也同时抬起没有撑拐的右手,然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四周“空气”连续拍出了十数掌。
砰,砰,砰,砰……!
激烈的碰撞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庙院。
而身在庙室的韦衣,自然也听到了并看到了这场玄妙至极的交手。
可惜不懂武学的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觉得难得一见罢了。
“对了,现在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韦衣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应该赶紧想办法打破眼前的困局才对。
即便由于七幻丹解药的原因不能趁乱逃跑,可什么也不做就等着疯邪子回来继续盘问自己那也是断然不行的,因为没人知道疯邪子真正的打算是什么,万一他听了自己对鬼瞳的描述后突然起了别的心思,那时候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万事休矣了。
“如果能趁他们交手时,暗中帮助老和尚一把,让老疯子受伤,到时候从他身上搜出解药,就可以和小筱一起逃走了。”这是韦衣思量再三后所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不过当下对他来说,必须要攻克的第一道难关就是如何冲破疯邪子的点穴,从而恢复自由,否则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靠这只右眼了。”韦衣明白,鬼瞳是他如今唯一的指望,如果能像在山洞中那般使用它的异能,那么自己的计划便极可能成功,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道:“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
……
片刻之后,韦衣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右眼处,可仍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出现。
他还记得中午在三河楼时,因为极致的愤怒鬼瞳曾经发生过躁动,最后被牧小筱的真气给压了下来。
因此他一直在试着找到当时的那种感觉,然而即便他现在也十分的生气,却还是没办法重现当时那种愤怒的状态。
“不行,还是不行!”韦衣睁开眼睛,神情万分沮丧。“到底该怎么办……”
就当他快要放弃之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两个字……打坐!
“用小筱教的打坐,说不定可以!”他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背脊拉直,头顶通天……”他想着牧小筱所教的姿势要领,此时只要将脑袋稍稍摆正即可,因为身体被点穴制住,本来就是笔直地贴在柱子上,而且不会像自己练习时那般酸痛,因此这么看的话,疯邪子倒是还帮了个大忙。
“呼吸均匀,抛去杂念,紧而不僵,松而不废……”他接着闭上眼睛,默念着这几句要诀,开始调整起了自己的气息。
随着时间的静静流逝,他竟真地逐渐停止了思考,脑海中不再有任何的口诀,也不再有任何的计划。
外面院子里的打斗声愈发激烈,但在他的耳中却是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空冥的静谧。
在一切都消失不见之时,他的神识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血瞳。
而当他睁开双眼后,那只六瓣鬼瞳,已然重新嵌在了他的右眼之中。
刚刚恢复自由的身体,不但没有僵硬麻木,反而是无比的畅快。
他飞快地站起来,然后立马转过身朝后面看去,可是却瞬间楞在了原地。
因为在他倚靠的柱子后方,并没有什么草席,更没有牧小筱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