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诛仙剑阵发起,风浪久不能冲破,故而退去了,免了望海坡百姓之水患,当真家家焚香拜礼,祭女娲娘娘。
姜小白四肢不能动,虽有一息,却与死无异。脱离了险境,他方才想起自己身体遭难,故虽知白羽剑为异宝,也无法开心,郁郁不乐。
焱妃知道他的心事,道:“当今要务,速离望海坡。否则通天道众卷土重来,我们必然不可幸免于难。至于你的身体,天地之中奇药居多,母后定为你寻来,将你治愈。”
鲍叔牙也道:“娘娘所言极是。钟珂,你速去备一车马,带上些许细软,赶至滨海。”
钟珂今日所见,是他平生不敢想。听得师傅吩咐,便拜将去了。
鲍叔牙去收那傀儡兽,发觉傀儡兽体内阵法并未被完全破坏,虽无法遁地飞天,但是可为一坐骑,代步而劳。
姜小白呆在焱妃怀中,静下来,反倒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直欲睡去。朦胧眼里,只见落日西沉,孤烟摇摇,夕阳影里,一片落叶飘。遂想自己年才十岁,却已白发苍苍,如夕阳之迟暮,顿时对敌之倔强烟消云散,心中剜痛,泪从眼落。
焱妃轻拍其背,为抚慰他而轻歌。歌曰:
家园芜芜,野草离离。离人何在,归去来兮。昨日怨恨,今日消散。披晨光之熹微,枕皓月之光辉。觉往日之辛劳,悟来日之芳菲。栽兰桂于庭院,戏珍禽于原野。涉山水以为趣,抚清琴以为娱。
云汉迢迢,星河漫漫。离人何在,归去来兮。恩怨情仇,且随风去。任庙宇之崇高,别朝野之险阻。登名山而高歌,访贤士之共语。乐逍遥以自在,奏流水以何潺。明朝伴我江湖饮马,供你细数月下山茶。
姜小白年纪轻轻,怎解其中滋味?但听得焱妃盈盈而歌,似在那琉璃宫中,对月清唱,哄他入睡。他不觉已然陶醉。
然则一道黑影,轻轻移来。空中不见其人,但见疏影萧萧,似阎罗鬼魅,步步逼近。叹:
此影乃是连环计,奸诈凶险难避妨。赢得了化魔道人,破得了诛仙恶阵,怎奈恶人心不死,直取帝子命。可见:毒蛇鼠患不足惧,世间最恶是人心。
那人移到焱妃背后,无人察觉。鲍叔牙正在研究如何修补傀儡兽,焱妃尤自在轻歌。可怜帝子方脱难,生死还在转瞬间。
一把夺命匕首,形未见而锋芒已至,猛然刺入姜小白心扉。姜小白失声痛呼,胸中迸出鲜血,浑身火光腾腾,灼得焱妃失手丢他下怀,不知何事发生。
鲍叔牙闻言细看,不见有人。睁开天目,但见得一个黑衣男子,夺路而逃。鲍叔牙大呼:“贼子留下性命。”
他捏起法决,地上腾起数把土剑,将那黑衣男子贯穿。那黑衣男子登时倒地而亡。
烈火蒸腾,直欲把姜小白烧成劫灰;火中有条巨龙嘶吼翻滚,亦浑身起火,痛不可止。
鲍叔牙面如死灰,道:“完也,此乃三昧真火,永不熄灭!”
焱妃垂泪,咬牙道:“小白,母后定不让你就此而亡!”
说罢于发中拔下一钗,口中念念有词。此钗乃是青龙钗,雪白修长,有两条青龙盘旋其上,龙头处含一明珠。在焱妃施法之下,钗上青龙宛如活物,明珠青光大盛。但见:
此钗**如青灯,迎面侵入劫火中。光芒扫处真火灭,帝子魂魄方归壳。非为此钗有回春,乃是母为娇儿死。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天皓日难争锋。
那三昧真火才刚刚散尽,姜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焱妃面色苍白无血色,手中青龙钗化成飞灰,散于空中。姜小白道:“母后,刚才生了什么事?”
焱妃嘴中微笑,却忽地倒地,幸而鲍叔牙扶住了她。她示意鲍叔牙退开,只倒在姜小白身畔,捂住他半边脸,轻轻道:“方才你被贼人偷袭,幸而我有青龙钗替死之术,已救得你性命。”
姜小白闻言,哭道:“什么替死?你怎么能死?”
焱妃道:“你莫哭,听母后说,句句你都要记在心里。”
姜小白只哭个不停。鲍叔牙见此母子离别之景,眼中也流下泪来,心想自己求道半生,自负道法神奇,却眼看骨肉分离而无能为力,心中萧瑟,不知几何。
焱妃道:“从今往后,母后不得伴你左右。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我知你表面倔强,心中实在脆弱。但你须得明白,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每个人终此一生,不过百年之岁,但人生轨迹各不相同。有人碌碌无为,但乐得逍遥自在;有人一世之尊,却凄苦伶仃。我不知你将来如何,但你之所为,须得无怨无悔。听见了么?”
焱妃瞪直眼睛,盯视姜小白。
姜小白只哭道:“母后,你何忍见我独自一人,在这红尘之中受苦。我什么也不要,你莫要死了。”
焱妃流下泪来,道:“鲍叔牙。”
鲍叔牙跪地答:“罪臣在。”
焱妃向他招手,道:“你且过来。”
鲍叔牙走过去在母子两人身旁跪下,焱妃费尽心力将姜小白的手交于鲍叔牙手中。姜小白大喊:“鲍叔牙,你何不救我母后?”
鲍叔牙叹道:“非臣不为,实则无计。此替死之术,不可逆转。”
焱妃轻声道:“鲍叔牙,你一片赤诚,肝脑涂地。我今将亡,将公子小白托付与你,望你不负所托,将他养育成人,回归宗庙,雪我母子弑君之冤。齐国列位祖宗九泉之下,定不忘你大恩。我在修罗地狱,自当结草连环,为你祈祷。”
鲍叔牙叩首道:“罪臣鲍叔牙领旨,纵然粉身碎骨,不敢有负主母托孤重任!”
焱妃闻言,轻轻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罢,焱妃嘴中含笑而死。鲍叔牙以手使其闭目,对姜小白道:“公子,娘娘已仙去了。”
姜小白撕心裂肺大叫,痛上心头,内外伤同时发作,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