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已经记不起它,也说不清它。
当我被梦中神怪所惊醒时,我庆幸的是,我还没有死。
此时正是凌晨三点,我轻轻地走下床铺,给西城留了一封信。
“西城,这几日多亏有你照料,我心中所愿已完成,接下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别担心我”
写到这里我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我觉得我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搁下笔脑中思绪一片混乱,我想说的话明明很多,但是却无从下笔,大概就像是我对她的情感一样吧,写不了我也就干脆不写了,再耽搁下去他就要醒了,我就走不了了。
带上我的东西,说是东西,其实也就是一个包,里面从来也没有满过。
我将灯关上,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掩上,生怕将他惊醒。
我走出酒店,凌晨三点多钟的北京依然繁华无比,我很快便拦下了一辆车,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想去的地方都已经去了,想看的东西也已经看了。很久之前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会选择死在一个高山之上,我会看着日出、哼着她教我的小曲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去我父母那里,但是我不敢。
后来那种念头就再也没敢提起。
闲来无事,和司机师傅聊起了家常,我看着挂在他方向盘右侧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蓝色百褶裙的小姑娘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身后的朝霞如同天河一般令人神往。
师傅告诉我,那个小姑娘是他女儿,身后的地方就是泰山。
泰山世称天下第一山,五岳之首,必然有其道理。跟师傅聊着聊着我便决定了此行的终点,亦是我人生的终点。
在谈话中,我看得出他很爱她的女儿,对于他女儿取得的成绩他也是极为欣慰,是啊。这个世上有哪个家长是不爱自己儿女的呢,有哪个家长希望自己儿女去死呢?
当我走下出租车的时候恰逢凌晨五点多钟,凌晨的北京还是极冷的,就像是冬天洗了一个凉水澡一般,刺骨的寒风将我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就连他们也过来欺负我、嘲笑我。
但是我却并没有在意,就好像三十岁的你可以无动于衷的面对一个八岁孩子的挑衅一般,时至今日,我终于知道了,我已经接受了命运对我的安排。
我不想反抗,也无力反抗了。
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
我看着前方那三个大字“北京站”,我想我这是最后一次来北京了,故事的发展总是这么的急躁,昨天刚来,今天就要离开。
趁着已经有些发白的天色,我急忙趁着夜色的掩护走进了售票大厅,恰逢他们上班,很顺利的买到了一张到山东省的票,七点二十的票。
看着时间还早,百无聊赖的我决定出去再走走。
这时我忽然觉得,闲下来,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对闲的理解就是:等死,安逸的等死。
走出售票厅,我看着随地而坐、随地而卧的人比比皆是,又想起来了老杜的那句千古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曾经的我也是一个想要凭借自己改变世界的人,可是后来打败我的,不是现实,而是自己。
是自己的堕落打败了自己,是自己的不思进取打败了自己。
倘若我没有被命运所打败,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是那大庇天下寒士的那个人吧。
我小心翼翼的从别人身边经过,生怕吵醒了正在睡梦之中的那些人,不知我绕了多少路,终于走出了那一片区域。我回首望去,偌大的广场已经被一席一席的黑色小点所覆盖,其实有时候你并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就像我此时羡慕那些黑色小点一样。
因为我觉得活着和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知何时天色已然大亮,金彩灿的阳光再一次撒向了被黑夜笼罩十多个钟头的大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寻了一处石阶坐了下来,心中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过此时的我倒是极为安静的。
我拿出昨夜购得的纸笔趁着早晨的微风开始完成今天的写作。
如果我的死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的话,那我也要把它记录下来。我不想做一个历史的过客,哪怕许多年后有人可以看到这些书稿,它们也会替我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写着,写到一处可能就会停下来一会儿,或者感伤,或者喜悦。
我照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写,没有任何的商业元素掺杂在其中,如果我是一个作家的话,那么我的书肯定会完成商业化的转变,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可怜人,我也就没有了奉承别人喜好的想法了。
想了很久我给它起了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夜色》
起于夜色,归于夜色。
就像从来没有机会出去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的我一般,只是隐匿在即将黎明的夜里,像是一只断翼的蝙蝠。
快到时间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写好了这一章的内容,只盼以后西城会把它转成电子稿了。
伴着车站广播的声音我急匆匆的走进车站,车站内已然是人头攒动,有学生、有工人、有医生、有农民、有老人、有小孩…
我多么希望能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哪怕只是做一个不合群的臭小子。
跟着人群慢慢向检票区域走去,四处吵杂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仿佛成了天籁一般,和我梦中听到的天上之音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就这样,我坐上了开往山东省泰安市的火车,我希望在泰山之巅看着日出,去死。
在漫长的旅行途中,我写了四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给雯雯(当然我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到,但是我却极希望她能看到),一封给西城,一封给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眷顾,我的座位还是靠窗的,我一直有一种荒谬的想法,我觉得靠窗的座位是应该加钱的,因为他可以毫不费力的看到窗外的风景,虽然看到的只是树、麦田和房子。
但是那也很美不是吗?
我头倚靠在车窗之上,因为速度不快的缘故,所以也并没有觉得颠簸,耳中不断回响着旁边孩子的哭闹声,大家家长里短的絮叨声以及一些隔着电话的情侣之间甜蜜的问候声。
我就像是一个过路客,不仅在他们的人生中一闪而逝,也在我的人生中一闪而逝。
我又睡着了,如此看来我坐车就睡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当我睁开眼的刹那,我庆幸的只有一件事,我还活着。
虽然脑子里的东西给予我的压迫感越来越大。
但是我好似已经接受了它的存在,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醒来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我听着车上广播的声音,跟着几乎半车人的脚步下了车,可能这些人都是来看日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