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泉爷不以为然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寻常穷小子。”
“哎,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祖上阔过嘛。”吴明学为自己的好发小辩解道。
“这样说也行,但是人家不姓赵。”泉爷冷声道。
这不是阿Q的名言吗?吴明学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但并不想在这种无厘头的事情上纠结,而是详细询问起熊家堡的历史。
泉爷凝目盯着吴明学道:“熊家堡虽然曾经辉煌,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但是自从上次大战之后,便迅速衰败,终于消匿无声,只剩下熊老拐这个孤家寡人,实在是不提也罢,想起了就会令人痛心不已,非常遗憾惋惜。”
“上次大战是什么时候?”吴明学瞳孔蓦然变大,神色陡然变得无比紧张,就好像为熊小宝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怜悯。
泉爷回思道:“一转眼已经将近五百年前了,这场始于靖难之役的漫长战争持续了整整两百余年,一直到嘉靖年间才宣告正式结束,无数修真世家、门派因此走向衰败。
我们岭下屋场也不例外,从此走向了不可逆转的下坡路,而熊家堡就更惨了,经此一役,偌大熊家堡毁于一旦,从此再无力重建,人丁兴旺的熊家几乎惨遭灭门之灾,死的死逃的逃,据我所知,熊家只剩下熊老拐这一支侥幸活命,最终辗转流落到横河镇,做了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啊!竟然这么惨烈!”吴明学大惊道,“这场战争历史书上怎么没有记载?”
“江湖修真门派怎么可能进入帝王将相的正史?就是野史也不过捕风捉影,早在乾隆皇帝编修《四库全书》的时候就已经一概被朝廷收去,从此只剩下口述历史代代相传,所以人们都对此半信半疑。”泉爷非常痛苦地说。
“那《永乐大典》里肯定记载了。”吴明学先是兴奋了一阵,紧接着便自我否定道:“《永乐大典》有‘永乐正本’和‘嘉靖副本’两个版本,随着嘉靖皇帝的驾崩,‘永乐正本’突然消失,而‘嘉靖副本’也因为战火频发,再加上有些居心叵测的人监守自盗,早已散轶大部。”
“呵呵……懂得倒不少。”泉爷冷笑道,“你还是别想了,据我说知,当时朝廷只负责收了去,却从没有编撰成册。如果乾隆皇帝把事情做绝,说不定能在故宫的某个深宅厚墙里找到细碎片段。”
“这是真的吗?”吴明学带着期待的心情追问。
泉爷表示漠不关心地说:“呵呵,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都过去几百年了,还是不提也罢,与其那样费尽心思,不如另起炉灶,反正横竖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为什么不提?”吴明学激动地说,“既然令人遗憾,更要找到解决之法,有了原始文本,对于修真帮助肯定非常巨大。”
泉爷平静地说:“我对此不抱太大期待,早就着手整理口传的历史了,一旦整理成书,再代代相传下去,相信把这项工作做踏实来,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这倒不失为一个补救的好办法。”吴明学仍然坚持道:“可是如果找到原始文本,岂不是更好。”
“这件事情就别再说了,如果你有这份心思,希望你能如愿以偿。”泉爷轻率地摆手道,显然是不抱太大期望的心情。
吴明学细思极恐地问:“那照这么说,当时的朝廷就有不少修真的高人?”
“不错,有些修真家族在朝为官,不过那都是明朝时候的事情了,等到乾隆皇帝登基,世界早就变了样,修正家族和各大门派都改头换面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根本不敢跟朝廷做对,现在究竟有多少潜伏着的修真者,已经很难统计得清楚了。”泉爷说完,一声长叹,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吴明学捶手叹道:“真是可惜,这可都是中华的优秀传统文化啊!”
见泉爷缄口不言,吴明学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质问道:“对了,泉爷,为什么老拐爷对我说,你们岭下屋场不吉利,进来会惹祸的。”
“他真这么说过?”泉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问。
“嗯,确实说过,我跟小宝来这里都是没说实话的。”吴明学点头答道。
“看来他彻底死心了。”泉爷沉着脸说。
“彻底死心?”吴明学猜测道,“对修真彻底死心,这样理解对么?”
“没错,”泉爷长叹一口气后问,“你知道歧路亡羊的故事吗?”
“不知道。”吴明学摇头道,一双期盼的眼光紧紧盯在泉爷脸上。
泉爷意味深长地说:“人有时候只一个选择就决定了以后的人生。”
“你的意思是老拐爷主动放弃了?”吴明学吃惊地问,可是他想不明白老拐爷为什么要放弃?是发现了修真的弊端了吗?
只见泉爷点头道:“我能感受得到,他当时感到非常非常绝望,一个丧失信心的人做出任何选择都能够理解,他大概就是这样才决心遁入俗世吧!”
吴明学好奇又问:“那他就没后悔过吗?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后悔过吧,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得准?”泉爷忽然两眼放光说,“不过你说的等待着什么,兴许有些道理,他对自己感到绝望,并不代表他没有把期望放在后代身上,他在耐心等待着元气复苏,然后把修真的希望放在后代身上。”
“后代?那就是小宝了。”吴明学不假思索地道。
“他不是有个儿子的吗?”泉爷疑问道,“他儿子现在人在哪里?”
“你是说小宝的爸爸宗叔?”吴明学又是一惊,“他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从来没跟家里联系过,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样啊!”泉爷似有所思地说,“那他肯定还活着,指不定是背负使命,在找寻着什么。”
“找寻什么呢?”吴明学赶忙追问。
泉爷一脸凝重地说:“一种上古时期的神树。”
“什么神树?有什么神奇之处?”吴明学激动地问。
泉爷及时打住道:“你今天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多的就别再追问了。”
泉爷忽然话锋一转,严肃地说,“我带你进屋,可不是专门给你讲解历史,答疑解惑的。”
“泉爷,”吴明学带着丝丝恳求的语气说,“你这话匣子都打开了,干脆说下去吧!”
“都说得差不多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泉爷镇定地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吴明学说,“你先看看这本书,为下午的元体测试做下准备。”
吴明学虽然接过了这本名叫《元体概述》的书,随手翻开了几页,但是思绪仍然停留在方才的七大门派,尤其是熊家堡的故事中。
他虽然不清楚泉爷跟他讲这段尘封历史的真实用意,但是不得不说,通过这番了解,他是受益匪浅的。
这个真实的世俗小镇,忽然间多出了这么多修真门派,让他有点心猿意马,对于未来道路的选择,陡然增加了一点变数。
既然修真的传说确乎存在,他是不是也应该就此加入某个修真门派?毫无疑问,眼下的最好选择就是尽管已然没落的白虎门,也就是拜在泉爷门下了。
可是欠的债还没还,他若是一门心思修真,谁来照管废品行的生意?赚不到钱又如何替母亲减轻负担?
在这种如钢丝球般千缠万绕的遐思中,吴明学总是想着想着又回到了这次思考的起点,并没有多少有用的获益,毕竟对于修真一行,他属于纯萌新。
然而时间飞逝,很快迎来了吃午饭的光景。
吃饭地点就在祠堂的大堂中,所有人都安然落座,四人一桌地享用午餐。元体测试显然是屋场隆重的大事,他们特意宰杀了三头猪,因此伙食相当不错。
吴明学跟熊小宝、张鲲、张辉一桌,谈论起蹲马步的事情来。
熊小宝意犹未尽地说:“元元,这蹲马步就像吸鸦片一样,会上瘾的。”
“这个比喻不恰当。”张辉反驳道,“应该说蹲马步就像呼吸空气,你一旦开始,就离不开它了。”
“呵呵……这个比喻就好了吗?”张鲲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蹲马步就是蹲马步,跟打什么比喻无关,只要知道这是迎合了泉爷的意思,就够了。”
“看来你们现在还都是门外汉啊!”吴明学挖苦道。
“我们已经入门了,”张辉毫不客气地说,“你才是门外汉。”
熊小宝得意地笑了笑,飞快地扒完仅剩的一口饭,起身去加饭。
吴明学看他胃口如此之好,想必是体力耗费巨大,打听道:“小宝是不是马步蹲得特别好?”
“咦,你怎么看出来了?”张辉略显吃惊地问。
“瞧他那得意样,肯定是表现不错了。”吴明学狡黠地笑道。
“何止不错,所有人就他蹲得最标准,时间也最长。”张鲲夹起一块肉说。
“是吗?”吴明学质疑道,“你们岭下屋场这么多孩子都比不过他?”
张辉和张鲲连连摇头,吴明学已然知道答案了,正在这时,熊小宝已经端着一满碗热气腾腾的饭坐了回来,询问道:“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吴明学随口答道,不由得多打量了熊小宝几眼,真个是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熊小宝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元元,跟我们说说呗,泉爷一上午都跟你说什么了?”
吴明学想起泉爷不能泄密的叮嘱,闪烁其词地说:“就是给我补补课,我不是上周没来吗?”
“哦,是不是也给了你一本《元体概述》?”熊小宝紧忙追问。
“你们都领到了。”吴明学说着,便从里袋拿出那本薄薄的《元体概述》。
“嗯,”熊小宝像个学长一样嘱告道:“好好准备,争取测出个上佳元体。”
这本《元体概述》只是介绍元体的基本知识,主要内容熊小宝已经于昨天晚上告知了,再一个就是能测出什么元体,跟这本书没有丝毫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准备,毕竟大家都是头一回上场,两眼一抹黑。
吃完午饭后,一众孩子们都安排围坐在篝火旁打坐静养,男孩子们坐上半圈,女孩子们坐下半圈,俨然形成一个八卦的形状。
吴明学直到这时才发现岭下屋场有不少女孩子,只是她们的中性打扮完美地掩饰了自己,不仔细分辨,还以为都是男孩子。
孩子们能打坐休息,大人们则要继续忙碌了。此时,泉爷已经带着屋场的大人们,为元体测试忙碌着前期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并不简单,泉爷先是给众人各派发了一条红色丝带,再领着众多大人前往义庄祖堂,给列祖列宗上香跪拜,然后亲自从祖堂顶楼取了一块铜镜下来,摆在义庄院子的正中央位置,嘴里念念有词地念了一些古老的祷告语。
在他念祷告语的同时,所有大人们都跪趴在地,仿佛只有这样,祷告语才会显灵见效。
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泉爷忙命四个粗壮大汉各举一把长剑把守四角,为的是防止出现难以预料的意外情况。
又有几个大人在铜镜前后两面前方约莫一米的地方,用石灰粉各铺了一条两米长的白线,旨在提醒测试者不能越过白线。
等吴明学等人前往义庄,也都事先系上一根红丝带,才或许进入,对于这个似曾相识的场面,吴明学没有多想,熊小宝不禁嘀咕起来:“元元,戴红丝带是什么意思?”
“你问张鲲就知道了。”吴明学给张鲲抛来一个眼色去。
张鲲言简意赅地说:“别问那么多,听话照做就是了。”
熊小宝没再追问,好奇地端详着那面闪闪发光的铜镜,悄声问吴明学:“就是靠那面铜镜检测元体?”
“瞧这阵势,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吴明学环顾四周严阵以待的大人们,推测道。
跟他们一样有疑惑的,还有其余岭下屋场的孩子们,他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这正表明,他们也是第一次进行元体测试。
猛听得张林一声大喝:“列队,立正,稍息!”
这如军队教官般的号令,让所有议论纷纷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按照男女有别、身高递增的次序列队完毕之后,泉爷站到了队伍面前,他只宣布了句“元体测试正式开始!”就把位置让给了张林。
吴明学大感不妙:“嗨,这个子矮的劣势真是太明显了,又是我第一个。”
由不得他愿不愿意,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不管怎么样都得面对。
在众人肃穆的神情中,等来了“教官”张林的训导,他用高昂的声音说:“元体测试至关重要,这决定着一个人修真的最终前途。简单地说,你的元体大抵已经注定了你将来的修真境界。
当然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将来你们究竟能修炼到什么境界,还得靠你们的造化。
所谓的造化,一方面要看你们的努力程度,另一方面也要看法财侣地四大影响要素。
具体是哪四大要素呢?我一个个跟大家讲来。
法,即是修真之法,所谓‘仙分五等,法有三乘’,意思就是说修真方法是有多种多样的,每种方法都能助人踏上修真之途,这大抵跟分门别派是一个意思。
我们岭下屋场的启蒙方法就是虎啸剑法,但是在练习虎啸剑法之前,马步一定要蹲好,没有扎实的步伐,想学得高超剑法又从何谈起?这是‘炼气先炼骨’的理论基础,也是修真必不可少的实践步骤。
所以你们要时刻谨记蹲马步的重要性,务必严格要求自己,坚决完成功课。
对虎啸剑法的心法口诀要熟稔于胸,一招一式要灵活使用,这样才能达到融会贯通、游刃有余的最佳效果,这样才更有希望晋升筑基境。
至于财,顾名思义,就是说修真也是需要耗费钱财的,我们修真者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嘛,这势必涉及到钱财。
我在这里丑话说在前头,修真所费钱财可是比你们在学堂念书要多得多的多,所以没钱的孩子要想尽办法赚钱,有钱的孩子要懂得理财,一旦没了钱财,也就宣告你的修真之路即将结束了。
在这里,我奉泉爷之命,宣布一项新规定,我们岭下屋场决定放开限制,准许大人们外出打工赚钱,也准许有能力的人自己做生意,无论是什么生意,只要能赚到钱就说好生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好让你们这些小娃娃们消除后顾之忧,安心修真。
不过我要强调一点,修真界的财,并非仅仅只指世俗的钞票,更是要靠这些世俗钞票购买一些必要材料,目的则在于炼制各种丹药,好为将来有朝一日的闭关修炼备好维持生命的粮食。
而最重要的,许多法宝名器都价格不菲,没有法宝名器护身,境界高的人有可能败给境界低的人,所以法宝名器是很重要的辅助工具,大家千万不要小觑。
实不相瞒,泉爷已经炼制好一些丹药,将会奖励给那些通过元体测试的孩子们,其余没有通过的孩子也不必灰心丧气,泉爷为你们准备了另外的丹药,只不过还在炼制过程中,不出意外的话,下周日就能出炉。
而等你们正式开始练习虎啸剑法之前,会分别赠送你们一把长剑,可以说这是你们人生中第一件修真法器,你们一定要好好保藏好,不可赠送他人,更不许遗失,否则家法伺候。
鉴于此,我奉劝那些没有在这次通过元体测试的孩子们,再接再厉地蹲好马步,付出总有回报,相信下一次通过的就是你们。
接下来我来给大家讲解什么叫侣。
相信大家都听到过泉爷的谆谆嘱告过,那就是不近女色。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怕你们被凡尘的一些不良因素影响,你们要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本人就是以身作则,才荣升筑基境。
不过万事万物并非一概而论,道侣是从一开始就是需要的,而且道侣的选择跟男女性别无关,跟年龄种族无关,跟高矮胖瘦更不相关,只要志同道合即可。
我这里提前提一句,特别是到达筑基境,最好能够寻觅一位道侣,共同修真,这样能互相监督,共同进步,不过话说回来,寻找道侣也有风险,这个等你们长大些再跟你们细说。
我现在只要求你们记住,你们现在是同门,以后也是同门,同门之间要同心协力,共赴门难,共筑美好未来。
最后我讲解下什么是地。
地就是修习的场所问题,道家向来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说,其实并不能一概而论,就拿我们小小的横河镇打比,至少有五处绝佳的修真之地,分别是太平山、黑洞岩、慕云山、麒麟岭和我们岭下屋场。
你们以为我们的老祖宗是平白无故地选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栖居的吗?不,他们是谋定而后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一点价值,又何必委屈族人栖身于此。
我要着重强调一点,眼下正是第三次元气复苏之际,到底哪里才是绝佳的修真场所,尚且没有定论,但是只要元气开始浩然复苏,就是你们大展身手的好时代,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修真虽然终极目标是修仙,但是本质上跟凡尘俗世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更加险恶艰难,你们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拉弓没有回头箭,我奉劝你们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导致前功尽弃,而应该克服千难万险,砥砺前行,实现修仙的终极理想,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孩子们齐声应道。
张林侧身让步,伸手示意道:“现在由张忠为大家示范元体检测的具体步骤,大家鼓掌欢迎。”
一阵掌声整齐地响起,张忠在众孩子们的注视下,缓缓走向前头,他露出和善的笑容说:
“我没有你们林叔会说,就直接给你们示范了,大家都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打断我,我有问必答。”
交待清楚之后,张忠款款走向那条白色石灰线,双手往下压,告诫道:“这叫气沉丹田。”
所有孩子们的目光都聚集向张忠,睁大着双眼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吴明学更是莫名地紧张起来,因为接下来第一个走向前去测试的人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