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刺收拾起散乱满地的金饼,在如血残阳里,拖拉着腿弓着背离开了。
秋氏在门后偷觑秋刺的背影,心中不免泛起悲愁,那毕竟是她的亲兄长,哪怕一无所得的付出,她仍不觉得愚蠢。
柳飘叶喜欢安慰人,于是轻声道:“你这是愚亲,在别人心里就像傻子一样,不值得珍惜。情义无价,若只是单方面的付出,就会变得廉价。你,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秋氏不理会说风凉话的飘叶,坐在地上抱着膝低声哭泣。
有些事权当不知,自己骗自己,迷迷糊糊就过去了。可有人点破,看到赤裸裸的真相,心里难受是难免的。
“你能安慰我几句吗?”秋氏怯生生道。
“我在安慰你啊,不要把自己想的多重要。这个世界缺了你,就像是树上掉了一片叶子,连动静都没有。你啊,只是街边的一株野草,落到谁的花盆都成不了风景。”
“你这人说话很伤人,很讨厌。”
“只是说了句实话。”柳飘叶语气一变,忽然轻柔,“你应该珍惜对你说实话的人,比如我。”
他的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饱含温情密意的一眼,如轻盈飞舞的蜜蜂在秋氏心间蛰了一下。她不禁娇躯一麻,手放在心上,心如在鼓上。
“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飘叶笑盈盈看着秋氏,眼神极具柔情。他很会拿捏人心,而且手段老道,秋氏只是个无知小妇人,看到他的眼神,哪还有什么魂,着了魔似的走到他身边。
“你把衣服脱了,我教你练武功。”
秋氏低声道:“公子,你的伤还没好呢,您忍忍吧。”
柳飘叶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先教你认穴,然后引气,然后……有我的帮助,你在四十岁左右走到武道九阶,还是有希望,前提是你不能像风七雪那样笨。”
“风七雪是谁?”
“我要迎娶的夫人,一个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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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飘叶轻抚过她的面颊,她微微一怔,身体逐渐放松,皮肤略显粗糙,比不得羊微鱼,常年劳作,身体匀称紧致。
“这里是百会穴,气法会于此,是全身最重要的穴位之一。这是风池穴,是眼部的重要穴位,据说可以护眼,真假不知道。这是……这是膻中穴,是我要教你的《欢喜禅法》行气穴位。”
秋氏软到在飘叶公子怀里,眼底泛起春潮,娇声道:“公子饶了妾身吧。”她见飘叶抽回手,急忙起身整理好衣服。
柳飘叶拍着手,“唉,最近手指太灵活,有惯性了。”
风十三打断了他长篇大论的感叹,道:“公子,明皇帝已经到了骊山,召令所有皇亲到骊山朝拜,并任命李果脯长安留守使,阿尔思移兵同州冯翊郡。”
……
……
静,出乎寻常的静。
柳飘叶眼神清冷如霜,又像是寒芒闪闪的三尺剑,森冷剑意缭绕其间,秋氏顿觉坠身秋水寒潭,寒意蚀骨。
日已坠,金乌沉。
他拖着病体走出草屋,望着无边夜幕,独自茕茕,对影凭吊不见踪影的孤月。
无星无月,天地无色。
柳飘叶在夜幕里离开,悄悄前往骊山。
……
……
骊山景色翠秀,宛如锦绣。
山势逶迤,树木葱茏,遥看如奔腾烈马。
环境优美,怡居,自古便是皇家别苑,皇帝们离宫游幸的绝佳去处。
四月中旬明皇帝起驾离开华山,前往骊山,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观看的人挤得是里三重外三重,队伍长的望不到边际。
爱看热闹的人挤在道旁,围观杨妃出行。
杨絮坐着皇后的八八六十四抬凤銮车,慵懒地斜倚在画窗边,透过纱幔看着夹道欢呼的百姓,偶尔看到几个相貌清俊的,心儿就开始荡漾。
她每到一处,尖叫连连。
“快看,杨妃。”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她真的美,怪不得陛下不顾人伦,将她抢进宫。”
“可惜啊,她若嫁到平民家,定然不会生出如此多枝节。”
“杨家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权势。虽经历了重重波折,但也如愿了。”
“杨家得了千秋利,贵妃造了无数孽,我们骂一句红颜祸水,有错吗?”
“没错,红颜祸水。”
“你们住嘴,不要污蔑贵妃。贵妃性如杨花,怎么会做丑事。不就是贵妃醉酒抱着太监睡觉,背着陛下与安独山行苟且。”
“她是那巫山神女,是那引得天下烽火的褒姒,是那破强吴的施夷光,……请你们闭上臭嘴,不要污蔑冰清玉洁的杨妃娘娘。”
杨絮侧耳细听,恰好听到连续三个比作,气得一魂升天,三魂出窍。
身侧侍女乐滋滋道:“娘娘,这群刁民里还有懂事人。”
杨絮知道凤銮外,最里面一群人能模糊看到车驾里的情况,她还是忍不住甩了侍女一巴掌。有人捕捉到她的动作,在外面疯喊“杨妃打人了,杨妃打人了,……”
侍女伏在銮驾内,瑟瑟发抖,没有声音。
杨妃多少读过几本书,知道“巫山神女”是浪漫诗人意淫对象,什么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还有云雨巫山枉断肠。褒姒与那烽火戏诸侯,一把火,一笑亡国。还有施夷光是弱越献给强吴的美人,她魅惑君王,如利剑般灭敌。
这拐着弯骂人还不吐脏字,被骂的人还不能反驳,搁谁谁不生气。
她听到有人高喊“杨妃打人”更加恼怒,一顿火气却又没地方撒。
金吾卫最快的速度清理掉不和谐的声音,扬起凤旗围住凤銮,给杨妃提供一个完美的打人空间。被打的侍女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反抗,还主动把脸送到杨絮手掌边。
直到她打累了,才把多话的可怜侍女撵出绣帏。
“娘娘,李沁公子递来条子,想带一个人求见陛下,求娘恩典。”
李沁是杨絮渴望而得不到的人,杨絮对他自然高看一眼,听到是李沁的条子,立刻接了过来。
条子是时兴的“薛涛红笺”,丹红色小纸是名妓薛涛在写信给心上人时自制,后来逐渐流行起来。
仿制的A货很多,在天宝纪的江湖,薛涛逝去多年,市场上已经没有真货。除了旧时与薛涛交厚的官员,几乎没有人能拿出真货,就算能拿出也没有人舍得用。
李沁为了带这个朋友面圣,便是用的真品。
纸上写着:“臣欲举荐友人,求杨妃恩典。”
杨絮看完心里暗骂一声“死傲娇”,你求人就这样求,本宫才不答应呢。唉,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小女子这次泡到李沁。
她转念又想,求观世音有用吗?他都避讳本朝太宗爷名讳,改了法号观音。看来求神不如求菩萨,求菩萨不如拜皇帝,还是去求俺家三郎吧。
李沁的朋友,定然不是一般人物,可以一起……
等到銮驾进了华清宫,杨絮就安排人去接李沁和他的朋友入宫,在枋湖亭台相见。
这地方很私密,是贵妃的秘密花园。宫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这里。
杨絮怀抱一只雪白的波斯猫——霜眉,官居五品的长秋卿。
清风柔,白云悠,满心牵挂在远方。
杨絮怀抱着猫,望穿秋水的目光,凄凄然的哀美,别有一种风韵。
……
……
此时的大瑜有三处诗意盎然的画面,美人与猫,烈酒与刀,白衣与笛,这都是最和谐的搭配,最浪漫的画面。
金明猊抱着一壶烈酒,站在提壶关城墙上醉饮欢歌,他挑着灯看着手里墨绿色的苗刀,耳边是幽怨的羌笛。
他醉醺醺的眼眸看着手中长刀,将手里的酒浇在刀上,酒香飘满城头。
他看着着隔山相望的受降城,大瑜百姓与鬼方、北戎人摆酒共饮,心里生出一阵恶寒,干呕了很久。
在他眼里,这是狼与羊的共饮,如果狼抛弃狼性,他心里感觉这是耻辱。他身为高贵的狼王,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继续。
他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了阿尔思的使者,暗中许诺会帮助阿尔思,但不会明面支持。
毕竟面对大瑜,金明猊不敢惹,只能默默看着,默默在心里堆积仇恨。
烈酒,刀光。
凉风瑟瑟如刀,在天地间肆虐,大地为砧板,众生皆在其中为鱼肉。
金明猊想到那精妙的棋局,心里暗叹一声,“可惜,师尊已经走了,没法再看这局棋的发展了。现在,终于轮到我与夜帝对弈了。”
……
……
金明猊在提壶关惆怅时,柳飘叶正在华清宫南驿站吹笛子。
听到温柔的曲子,好似看到:
初春时冰雪融化,经风儿一吹,簌簌细雪落下,露出几朵梅花俏立枝头。经历过寒冬梅花,清冷香气更盛,花芯的白雪也染了几分梅花香气。
他正在用的笛子是李沁所赠的凰玉骨笛——情天,是上古古国的乐祝邪客的笛子。据传笛子以凰骨为材,有着天然音韵纹,雕刻着仓颉鬼哭体文字。
这笛子要比他之前的白玉笛高几个档次。但他还想要白玉笛,真的想要。价值连城的凰玉骨笛,在他心里差白玉笛太远了。
可惜:仙踪已渺,不见采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