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玄黯睁开眼,甩甩满头水珠,迷茫道:“小娃娃,你认得老夫?”
剑气近手指拂过剑刃,火花飞溅,道:“年逾百岁的强者,除了东海那位,可能只有你了。”
“我?”邪王玄黯拍拍手,如狮子般飞了出去,直扑向剑气近。剑气近施展轻功,向着客栈后芳溪而去,邪王玄黯未动一丝内力,紧随其后,只落半步。
更奇怪的是玄黯像猿猴一般移动。
柳飘叶望着二人离去,骂道:“真是有毛病,见面不说话先打架。”他搂着一脸迷惑的风七雪,柔声道:“害怕了吗?”
萧思叶抱着风七雪的脖子,在脸颊轻吻,“宝贝儿不怕。”
风七雪轻抚着她的头,轻声道:“你吃药了,还是打激素了?你一只跌境,还这么猛?”
“我猛,你爽……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柳飘叶咧嘴道,“你练刀,应该知道有刀法,刀势,刀意三种。江湖主流是重刀法,以技艺为先,佐以高深的内功,是最稳当的路。
我的内功出自出自隐世宗门花朝庵,《玉种金息诀》,是道门最高级的养气法门。但我服了两年药,养气越来越吃力了,只好改修意。以意境催发,形似神似。就比如看杀,这是很高明的暗杀手法,古代名士卫玠就死在这种手法下。”
风七雪愣住了,这似乎触及了我的知识盲区。
“那刀势呢?”
“不懂,似乎奇门遁甲手法,组成刀阵。”
“嘭——”屋后传来了交手的声音,柳飘叶三人快速上楼,趴在窗户口观战。
柳飘叶道:“你看剑气近,他就是重技,这一出手已经变了三招。起手是礼剑,向前辈高人致敬,然后‘青蛇吐信’,变招‘玉龙三叩’。
‘玉龙三叩’,这三连击迅疾。据说年轻时的剑气近可以一息之间使出,可惜他老了,竟然用了三息。
哈哈,邪王这个起手合十,任暴雨狂风,惊雷闪电,佛陀八地不动。一动不如一静,后手招数更胜剑气近的先手。”
风七雪疑惑道:“他就这么合十,就抓住剑了。这是禅宗的招式吗?”
柳飘叶道:“正是禅宗的‘礼佛’,僧人心中有佛,与人交手大多是被迫出手,这后手招式强于先手。”
“哥哥,他们人呢?”
溪边二人速度越来越快,只留下两道残影。
此时只凭目力已经难以看清二人打斗。
风七雪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柳飘叶道:“这种私人约战,依照江湖规矩,没有比斗者的邀请,是不能旁观的。”
“那好吧。”她想起柳飘叶在大堂的招式,又来了精神,“刚刚那些雨丝是哪来的?”
“那不是雨丝,是剑气。六七阶左右,内力化气外放,就能做到了。这招唬人最厉害了。”
“那刚刚的风呢?”
“知时节的风。”
“为什么故事经不起琢磨?盗神是个坏蛋,邪王是个疯子,夜帝是个走江湖杂耍的……壮阔瑰丽诗篇,撕下华丽的外衣,只有毫无感情的几个字——伪装。”
柳飘叶拉着身边姑娘的手,真诚道:“柳飘叶是真的。”
风七雪道:“谅你也不敢作伪。老实交代,你有多少红颜知己。我也不亏你,说一个一枚金饼。”
“这你别说给八个金饼,八十个我也不说。”
“我有数了。”
“你快看,怪异君。”
风七雪寻着声,眼中花飞枝落,芳溪断流,二人的战斗消失在春景的尽头。
“这就是顶级强者之间的战斗吗?”
“是啊,真八阶,比我这假冒伪劣强多了。”
……
……
二人对坐在林间,剑鸣声震,轻啸绵长。
胜负未分,他们二人都已经力竭。
剑气近拄着剑道:“邪王纯用武力,无内力,夜帝运用意境,无内力。原来这武道,进一步不是内力。不用内力,这是什么路?”
邪王玄黯似乎清醒过来,“是无奈。”
剑气近怔怔出神,“不落窠臼,不随波逐浪,找一条路路好难。”
邪王玄黯看剑气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又觉得说句“可怜”太廉价了,“江湖,不是武道一条路。恩怨情仇,是是非非,说不完,说不尽的老故事。生于江湖,莫负快意。”
“邪王为何学武?”
“以我手中三尺剑,捍卫天下侠道。”
“邪王为何南下?”
“听说有个愚蠢的孩子,把剑丢了,我来给他送把剑。”
“为什么选他?”
“他像年轻的我,他真的像年轻的我。心中有侠义,肯为之坚持,从不向那些小人妥协。比如杀楚留光……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你知道楚留光为什么出现在沂州吗?”
“邪王何意?”
“哈哈哈……”
剑气近听着邪王玄黯的笑声,愈发胆寒。
剑气近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邪王的阴谋,那一定是很大的阴谋。以邪王的手笔,至少是半个王朝为局,或是整个王朝。
邪王自顾自说道:“王朝的规律,乱世——太平世——升平世,大瑜已经是古往今来的巅峰,但不够。明皇帝毁了我创作的盛世,我就毁了他的王朝。”
那盛世仿佛在眼前,在邪王脑海里,唯独不在世间。
剑气近心生悲怆,“你年轻时,是不是最讨厌你现在样子的人。”
“是这样的。”
邪王一挥手,人已去。
剑气近,剑气尽。
远处等待的柳飘叶心生烦躁,跃下窗沿准备在芳溪边走走,却被回来的邪王玄黯拦住了道。
“等急了?”
“剑气近呢?”
“死了?”
“死了。”
“你装疯卖傻,故意诱导他,就是为了杀他?”
“杀了他,乐府里还有谁能看住你?谁能挡住你施行‘三戒十一律’的江湖规矩?水龙吟这位王爷,醉心武道,不会管你这看似乖巧的潜龙。破阵子就是个懒人,未必肯尽心。如果临江仙来,为了不让你烦,她不会管你。你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柳飘叶望着灰暗的天穹,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叹道:“玄黯,你痴活一生,还没想明白天下要什么吗?”
“又是正道侠义,天下大局。你的委屈,换来了什么?彼岸天的太平吗?逃避现实,解决不了问题。你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彼岸天,还是为了这个女人?”
“曾经是为了彼岸天,现在是为了她。”
“你入戏了吧?”
柳飘叶望着窗边春水似的眼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沉声道:“埋剑隐风廊,江湖与我何干?”
他说完话,转身回到客栈。
邪王道:“夜帝,彼岸天的主人,西南的无冕之王。你的剑再快,也割不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世俗关系。”
“你老了,就不要折腾了。”柳飘叶将一只信鸽送走。
一封信送往西南青鸟湖彼岸天。
玄黯看到飞向西南的信鸽,很是诧异。
“我,不是泥菩萨。”
话音未落,一点桃红映入眼帘。
这是一把长三尺三寸,宽约二指,重约三斤的桃花剑。
剑上有盈盈桃花,点点水珠,还有些春泥,就连那双握剑的手也满是春泥。
木剑无锋却伤人,剑尖没入玄黯心口。
柳飘叶狞笑道:“我还是个杀手。”
杀手。
他和林惕都是杀手,曾经携手并肩,暗杀了无数高手。
控制他们的组织被恶人谷剿灭,林惕经纯阳真人指点,前往纯阳宫修道赎罪,柳飘叶在青鸟湖遇到苦行僧,一朝开悟,在西南建立彼岸天。
二人引以为耻,从不会主动提及,剿灭杀手组织的,是“穷凶极恶”的恶人谷,正道天下盟不屑于宣扬此事,江湖上很少知道他们当杀手的故事。
邪王经历了无数次的刺杀,见过火中转瞬即逝的飞蛾。
“嗤——”的一声,青烟散尽就没了。
原来飞蛾燃烧的声音和剑刺入体的声音一样。
“一着不慎,沦为棋子。也好,我死了,这局神仙棋,谁也解不了。我在地下,等着大瑜亡国的好消息。”
柳飘叶提着剑,木然转身,走回客栈。
……
……
风媒市快讯:震惊!那间客栈竟然如此恐怖,幕后老板竟是他……
天下盟飞笺江湖:江湖路千条,安全第一条。误入那家店,亲人两行泪。
恶人谷内部信: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有一日,天下能明白我恶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