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城现在四面楚歌。
本就是群山中的孤城,现在两边通往国境之处,各自被大军包围。
一边是西戎百战百胜,摄政王的次子,麾下数万禁军俱是狼虎之辈,由王庭蜿蜒而来,准备充足,粮草,辎重,攻城的器械,骏马,快刀,不计其数。
另外一边是大辰安西府的全部兵马,由副帅亲自带领直扑高远城,大辰经营高远多年,虽然骤然离手,却是远比宇文风更了解高远。前锋军阵正是高远城守朱杳迹所带领,一应人马,并没有损失多少,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而高远城中,粮草却已经岌岌可危了。
朱杳迹离开之时,带走了大部分辎重粮草,高远城又无法获得西戎的补给,全凭刚带入城内的物资补给。
之前宏康精打细算,运筹帷幄,又争分夺秒在尚未被围之前,以几倍的高价从周边山寨土村,尽数购入。然而,毕竟是入不敷出。
粮仓逐渐被搬空,弄得拉德尔心事重重,焦急万分,常常试图在大辰西戎两军尚未营定的时候,突击而出,却总是被宇文风驳回动议,把他燥得口舌生疮,每天有发不完的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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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紫庭也睡不着,莫名其妙地被命运拉回高远城,不单单是他这孤独的一身,远在上京的萧氏家族,身居庙堂的叔父,那天莫名倒下的特使王呈,都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坐在营帐门前的土堆上,望着远方。不多时,古素衣从呼延高平的营帐返回,一反常态,默默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萧紫庭觉得诧异,转身看看身边的佳人。
古素衣直视远方,那是高远城的方向,轻轻地说:“我哥哥,现在就在那里。”
这一下,出乎萧紫庭的意料,脱口而出,“素衣姑娘,你是宇文王族?”
听到王族,古素衣轻蔑地笑了一下,“素衣哪有那么高贵。”她从腰间掏出一块家族的腰牌,递给萧紫庭,“萧大哥,你看看,这是何字?”
腰牌是上好的青铜制作,千年不坏,上面端端正正,刻着姓氏:古。
萧紫庭不明所以,又见古素衣情绪不佳,也不敢追问。古素衣惨惨笑了下,把萧紫庭手中的腰牌转动了四分之一圈,萧紫庭再低头一看,赫然是一个叶字!
“宇文风的侍卫万夫长,叶流,是我的族兄,”古素衣轻轻说道,“叶家,是古家的分支,百年之前,因为宫廷的斗争,全家男丁世代被贬为奴隶。是以把古字改了,只称姓叶。”
“当时赵大帅为宇文风假扮使团,击杀于宴席之上,听闻唯一逃脱的两人,一个是宇文风,另外一个就是年纪相若的万夫长,”萧紫庭回忆道,“恐怕就是令兄长了吧。”
古素衣点点头,嗯了一声,“兄长和一些男丁随侍叶氏王妃入宫,做些粗重的活计。是宇文风把他带到战场,从奴役做起,短短数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恶斗,累积军功,升任万夫长。而素衣幸为女儿身,父亲又早逝,被本家养大。”
萧紫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西戎毕竟不同于大辰,若是在大辰,数百年累积下来的门阀家室,断然不会有这种人物出现,奴役靠军功成为高级军官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古家,叶家和王族的关系,千丝万缕,刚才高平哥哥告诉我,袭杀古家的,应该就是他父亲的指使。”古素衣一片怅然,眼眶泛红。
萧紫庭没想到西戎王公贵族之间,竟然也有这么多勾心斗角,更加称奇的是呼延高平此人,竟然如此轻松,就把父亲的阴谋泄露给受害者。他想要安慰古素衣几句,终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只有拍拍古素衣的肩膀,以示宽慰。
“高平哥哥一直是个好人,他言行正直宽厚,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古素衣回忆童年,抬头看着远方星空,“幼年的时候,大家都在王庭生活,只有宇文风受人排挤,因为他的母妃叶家,是个世代男丁为奴,毫无背景的家族,即使是本家古家,也只不过是个普通豪族,根本入不了王庭那些顶级贵族的眼。”
“想必,会过得很辛苦,”萧紫庭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感同身受。
“当时只有呼延高平会护住我们,阻止其他贵族子弟对我们的侮辱欺凌,”古素衣反手指指后背,“高平哥哥还曾经为了救素衣,后背上受过鞭伤。”
“武艺高强,言行正直,血统高贵,武勋卓著,简直是武人的典范了啊,”萧紫庭不由得后悔,刚才没有更加多地向呼延高平多讨教讨教。
古素衣说完了自己的故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萧紫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守在她旁边,一齐望着天空。
在月圆的那个晴朗夜空之下,万籁寂静,于这万仞山中,孤城正中的校场大营门口,一堆篝火猛烈地燃烧着,宇文风背着双手,站在篝火之前,仰望着星空。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在疾风翼的中军大营,呼延高平放下铁枪,也若有所思,仰望着星空。
萧紫庭和古素衣并排坐在土堆上,默默无语,仰望着星空。
韩云刚和朱杳迹开完会议,走到营外,看到朱瀼瀼抬着头,不禁顺着她的目光,仰望着星空。
若干年以后,一直有很多史家的编纂者,争论不休。每个人都想弄清楚,在那样一个夜晚,聚集在高远城内外的那些流芳后世的璀璨将星帝星们,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即将到来的乱离。在过去无数个日夜当中,潜伏在历史深处的各种势力,到底又是如何迫不得已,撕去了伪装,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宇文风背后的叶流,一反常态没有侍立着,坐在一堆练习用的圆木之上,弹奏着一支马头琴,破天荒地唱起了歌谣:
何时天也将倾,何时星亦将亡;
提剑纵横万里,拔刀茫然四望;
何时巨浪逆流,何时巍峨崩殇;
信马豪情千古,挽弓轻落九阳;
春闺犹梦斯人,岂笑醉卧沙场;
吾心吾身吾命,汝剑汝刀汝芒;
今朝仍未血冷,它日再逞鹰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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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巨轮又开始转动,巨大的王朝碾落成泥,剑与火又将相遇。
阴谋和野心开始收割生命,崇高的信念化作英雄的利剑,高扬的战刀掀开血与肉的篇章!
无止境的漩涡正在以高远城为中心形成,将要把整个大陆化作齑粉,现在的片刻星空,正是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