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哆。
房间门外传来敲门声，为这方平静的画面突增一道动感。
“进。”莫玉面色从容，他知道是谁在房外等候许可，所以并未转身迎接，保持着站立的身形不动，淡淡的目光微敛，内视调气。
“先生。”
房门开了，是一位神色恭敬的年轻人，弯腰作拜后，才抬脚轻轻脚步入。浅黄色的家居布鞋之上，宽大的灰质亚麻裤脚被卷起，显得简单干练，脚腕部分白里透红，上身是一件淡黄色，或者说浅绿色的七分袖的简制禅服。
“练完了？这几天你的勤奋我都看在眼里，继续努力。”莫玉转过身走进房来，伸手墙壁某开关处按了两下，落地玻璃窗便缓缓地自动向中间合上，只留出一人宽的距离以容外界的自然风通过。
两米远处，那位名为振江的年轻人腼腆地挠了挠头，道：“先生，今日上来有两事......望先生作解。”
“你说。”
“第一个是......跟从先生学习修行也有半年了，一直好奇于先生的脚跟门派，能讲讲吗。”振江满怀希冀地抬眼问道。
“孤派元字辈，其余的，时机还未到。”莫玉没有详说，因为师兄们大多隐世不出，就算是说了，这听说过的几率也是很小很小，几乎是没有的。“说说第二个。”
“嗯......好的，”似是明白机缘不足，振江没有追问到底，立马讲出第二件所求之事。
“我有一个老亲戚，她昨天丢了五万块，据她所说是她丈夫生病了，一直没好起来，于是四处求医，然后听说龙川附近有一老中医名声在外，就带着钱过来了。”振江整理了下思路，继续道，“走出高铁站那会吧，被人骗走了那些钱，说是见到家父也就是老中医需要抵押金五万，再往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求失财是吗，规矩记得的吧。”莫玉没有即刻同意，因为擅自泄露天机，必遭惩罚。
“学生记得，机缘退后，自愿扣减求测者的福德。”振江低首，认真行礼道，“时间是公历五月二三上午七时，亥巳亥辰。”
莫玉话不多说，从阳台外的花盆里取出三个铜币，摆在阳光下晒了几分钟后，回到房间里。
三只一组，起手接连丢出六次，拿出纸笔，记录下六爻的变化并安上六神。
“天水讼变风地观，原定失物有去无回，与财物背道而驰，历经发展之后出现转机，需观察入微或能寻回。”
解完后，莫玉补了一句“其实大可报警，查查当时监控，没必要事事搞这么复杂的。”
振江点头称是道“是我莽撞了。”
“所以啊，又回来了，”莫玉苦口婆心地再炒冷饭，“出门在外，时时警惕陌生人，不要轻信，也不要露财，就算真丢了，也别慌张而失了方寸，及时联系警察寻回财物才是上上策啊。”说完，摆了摆手道，“没事了就去吧。”
出门前，振江再拜，回手轻轻拉上房门。“咔”的一声响起，窗外吹来的自然风也随之小了很多。
莫玉看着碰上的房门，许久不语。
振江是一月左右来的，记得初识是在一个道德经的研讨会上，他大发言论，谈及圣，兵，人，王道的一些特征和与道德经的联系，很多同道也是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对道德经的解读。
因为分了好几个场地，倒是不见混乱发生，当时莫玉看他悟性不错又挺好学好问，便随性指点了一番，于此结下了缘。相互交流了几个时日，振江便决定下来，要到现场跟随莫玉一块修行。
起初莫玉未同意，但再振江三番五次提出后，莫玉给了其一次机会，曾说“我可以给一次机会，通过我对你的测试，即可成为我的学生，与我一同在红尘练性，如果你坚持不下来，随时可以离开。”
三月八号那天，也就是农历的龙抬头日，振江坐着高铁而来，路上花费了三两个小时，中午左右才到的这边的高铁站。
接振江回来的路上一直是步行的，没有开车，大概走了两个半小时多，才回到齐山别墅里。
期间振江没有问还有多少路，现在几点，也没问为什么不坐车，只是默默跟随一旁，彼此间的陌生感也在路上交流中渐渐消去。
路上不免聊到一些修行中的问题，有些问题莫玉解答了，有些尚且需要时间的沉淀，否则就是拔苗助长，坏了根基。
“先生认为，什么是筑基呢？”振江问道。
“筑基，”莫玉停顿一瞬，随即微微一笑道，“筑基分为几个次第，包括常人所说的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和还虚合道，但其实不止这些，很多次第分好几小步，顺序并无分先后的。怎么，想筑基了？”
“不不，我知道我还有很多要和先生学的，现在想筑基还为时尚早了些。”振江急忙解释道，但莫玉仍旧在其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急切的渴望，好像第一次进城的村里人一样，对一切新事物充满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体验。
“无需掩饰，真人活得真，活得活，与我之间少点客套。”莫玉没有看向振江，目视前方，慢慢地走着，体会着扑面来的属于春季的新鲜草香，走开四五步后又道，“世人只知炼精化炁，但在我这里还有一步，就是起火开窍，找到你的玄关妙处。打通八脉这些事不是现在的你该考虑的，再说了，大道至简，术法技巧不是那么重要的。”
两人走到一处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
看着来往的车辆匆匆，莫玉似有感慨道：“适应生活，培养德行，注重自然才是修性功的真谛。”
“先生，性功是指修身养生吗。”振江询问。
“可以这么说，古人云‘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性就是心性，而命就是筑基结丹了。”莫玉点头，身上的黑底鹤袍随风摆动，在这喧闹的都市中，走到哪都是视线的焦点。
“那......先生，我能问问，据您所知，现在有结丹期的高人吗？”振江犹豫了一会，道，“您现在修到哪个层次了？”
“说实话，结丹期的高人我也没见过。”莫玉稍稍抬头，虚望远方，“我现在也仅堪堪进入炼炁化神吧。”
等候多时的绿灯终于亮起，莫玉自然而走，振江落后半步随行着，拖了近两小时的行李箱的手掌红红的，脊背也不如刚下高铁时那么挺直，却没有说什么，似乎深深沉浸在获取新知识的喜悦中了。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天际处不见。
这条马路仍然红绿更换，只留下不时响起的喇叭声和汹涌争抢道路的车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