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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铜色的剪刀已经判断不出年岁了,半圆的剪刀把上的螺丝一直都是松动的,手指要用上十分的劲才能握紧,稍稍不注意剪刀就散成两片。把手迟钝,剪刀的刀尖却是非一般的锋利,银色的弧面划过蓝白色的厚重布料,不带一丝犹豫。

许隐双手捏着布料的两头,向前移动。脚掌抵着踏板,一前一后地踩动轮子。许隐正在把两块布料缝合成一片,好做成一条短裙。她目不转睛,生怕一个不注意缝错了边。

现在每一条裙子都承载着许隐和大猫的口粮,许隐不敢怠慢。

可是大猫敢。

大猫晃着大尾巴,优哉游哉地从柜子上跳下,远看就像一个白色大圆球。未见其脸,先其肚。最先看到的就是大肚子,然后再才看到湮灭在大肚子上的小脸。大脸在大肚子的对比下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硕大的毛茸茸肚子没过一会就猛地压在了许隐的脚背上,大脑袋也靠在了许隐的小腿肚,热烘烘的。缝纫机的踏板不小,但奈何大猫的顿量不容小觑,它整只猫横在踏板之上,屁股却是流落在外,无处安放。

许隐想要把脚抽出来再把大猫一脚踹走,可只要她稍微挪动脚,大猫的两只前爪就马上伸过来抓着她的小腿肚。昨天新剪的指甲还很锋利,在许隐的腿上勾出好几道痕迹。

裙子今天就要做出来,下午就要交货换钱。家里的肉已所剩无几,没有钱,吃个玉皇大帝的红烧肉。许隐勤勤恳恳赚钱养家,可家里的大猫却只知道捣乱。不持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大猫这个败家子整日插科打诨,哪里知道它顿顿必吃的红烧肉来之艰难。

坏猫。

怀猫不但没有挪动身体,居然还昂着头伸着爪子来勾她的布。爪子动得和滚筒洗衣机一样,刷刷刷,快得很。

许隐被它这一系列操作气得头顶冒烟,这浑猫!

等到许隐把大猫彻底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大猫气喘吁吁,许隐也气喘吁吁。许隐本想抓住大猫,可是大猫实在是太过灵活,怎么抓也抓不住。它还能上墙,许隐不能。猫抓老鼠的戏码不断上演,最后都以许隐的失败告终。

许隐不得不承认,在大猫眼中她永远比不上那团没有灵魂的白色线团。

没有哪一只猫可以拒绝毛线和纸箱,特别是毛线,没有。

在毛线团的面前,大猫就是一只傻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每一个浪费的毛线团背后,都有一只傻猫。没有溺爱就没有伤害。

但是玩毛线团的后果也格外惨不忍睹。大猫很喜欢用爪子扒线团一点点推开。从房间的这一头推到那一头,从桌子脚推到椅子脚最后扯到门缝。大猫推线一绝,往往推到最后都把自己缠成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这个时候,大猫就是一只手足无措,可可怜怜,娇柔欲滴的小猫咪。奶声奶气地呼唤许隐解救它。

许隐忍痛抛出一个白线团,大猫的眼睛登时发出亮光,朝毛线团扑过去。

许隐总算能安安静静做裙子了。许隐做的是最简单的直筒短裙。选布料,确定尺寸,上拉链,熨烫后就可以拿去卖了。这些步骤都不难,最难的是布料上的刺绣。只一件普通的裙子不能很顺利地售出,许隐的手艺还不成熟,她必须另辟蹊径,在版型以外的地方下功夫。许隐最开始是尝试在裙子上绣花鸟纹和宝相纹之类的经典图案,但这些并不能吸引人。后来有一次许隐无意绣上了大猫的简笔画,却发现格外的可爱。绣着大猫的裙子顺利卖出,许隐自此找到了方向。

裙子并不由许隐自己卖,许隐把裙子低价卖给服装店,服装店再上吊牌卖出。每条裙子价格不超过50块,但店家卖出的价格却远不止这些。服装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圆滑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见许隐是个小孩,把价格压得很低。许隐也知道她吃亏,这个城市这么大,总会遇到好的店家。但是越大的地方越容易暴露,反正她也不想发家致富,能够维持生活,她就很知足了。

屋子里是油灯木柜,屋外面是高楼大厦,闹中取静,大概也是如此了。梼杌虽然不在,这个屋子的魔力却没有完全消失。前门和后门是不一样的世界,前门出去是闹市,后门出去是山岗。门上的风铃叮叮响,一扇门一色风景。门是没有锁的,但好像只有许隐自己才能打开。前几天她买完菜回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棉服的男子尝试推门,他顶着门试半天,最后还上脚踹,门也没有撼动半分。

许隐躲在墙后面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从头泼下一盆冷水,手指尖都是冰冷的。那男子肯定是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过,欲趁她不在时破门而入。门要是开了,她也就完了。

午饭之前,许隐终于把裙子赶出来了。裙角绣着大猫睡觉的样子,憨态可掬。许隐拍开身上的杂乱线头,收拾好布料剪刀,准备做饭。

从后院的菜地扯了一棵生菜,两个番茄还有一个小辣椒,打算中午煮面吃。打卤面简单快捷,正适合疲懒焦躁的夏日。

在饮食方面,大猫真真是一只奇猫。很多时候许隐都怀疑大猫要成精。大猫不喜欢吃猫粮不喜欢吃鱼也不吃生肉,反而喜欢吃人吃的东西。许隐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许隐给大猫喂猫粮,自己坐在桌上吃饭菜,大猫就挤过来要吃她碗里面的东西,许隐还以为是大猫的好奇心作祟。可是大猫每天都这样,吃光她的饭菜,猫粮看都没看。

而且,还独爱红烧肉。这哪里像是一只猫。许隐想。

许隐把打卤面端上桌,唤了大猫几声,了无回应。估计又是被线团缠住了手脚等着她去解救了。

许隐在纸箱子里找到了束手束脚的大猫。这次它的姿态更了不得,头朝下屁股向天,白色的线团从头缠到脚。可能大猫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妥,不好意思开口呼救。许隐打开箱子的时候大猫就窘着蓝色大眼睛斜着望她,眼神讨好。

许隐解半天也没有把大猫身上的线团解开,最后还是一剪刀下去解决了所有问题。只是一不小心,剪掉了大猫头顶的一撮毛。大猫登时发出一声尖叫,将剪掉的那撮毛眼珠子一样用爪子护着。

不就一撮毛,还给你。许隐又将那团毛毛塞回大猫的脑袋瓜子上,还按了按,确定不会掉下来。大猫气鼓鼓的,午饭都赌气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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