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梼杌端着杯口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他看着外面敞开的门,月光照在高高的门槛上。
“这些年你在这里碰到不少神吧。”
“不错,时不时还有神到这里来跪拜许愿,真是可笑。”
穷奇一脸的鄙夷。
“这五百年来,不断有神入俗世,他们都活不久。”
“有得就会有失,他们自愿入世,就怪不得别人。”
“五百年前,神在人间的威望不在,人界战乱纷起,动荡不安。有几个胆子大的为了重新恢复神的地位,光复众神,滥用禁法,将还没有成型的木灵让众神服下。我喝下后就察觉了,但是已经太晚。快化为人形的木灵已经死了,我尽力将它送入轮回。我当时很生气,惩罚了他们其中的一人,剔去了他的修为,将他化为原型。我没打算杀他的,但他却在不就后死了。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从那天起,小神的能力都大不如前,寿命皆不过百年。我开始严格要求他们修炼,不得离开森林半步,可这样却适得其反。很多神觉得这样太辛苦,说神力是天赐的,既然做神这样费力无一好处,还不如不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陆续有神入世。入世后的神,没有一个活过五十年。后来我就离开了,在人世间过了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当初的那株木灵,让一切回到原位。”
“但我好像错了。”
“我离开的这些年,神界早就是一团乱麻,他们竟开始插手人世间的事情。修为尚低的神在人间力量全失,他们为了让自己在人间富贵,里应外合,把神界的珍贵草木药石运至人世。如今,他们更加贪得无厌。前段时间被我发现,我警告了他们。”
“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看着神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并不愤怒,只觉得无奈。总觉得,最后又只剩下我们几个。”
梼杌和穷奇都看着门外愈来愈亮的明月,四方的大理石板被照成一块块雪白的发糕。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还不如不遇上你。”穷奇挠头道:“遇到你总没好事,本来我自自在在过得逍遥,好日子到头喽。靠来靠去,还得靠我们这帮老家伙。你和玄冥说了吗?”
“没有。”
“他死了?”
“没有。”
“他也入世了?”穷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真是稀奇。”
“差不多,他在一直在混在人群中,有些年头了。”
“乱了乱了,什么都乱了。我还以为过去的这么多年,变的只有年纪。要不你和我来当道士得了,反正你我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就死乞白赖地活。”
“不行。”
“什么不行?”
“你明明也知道,他们都死了,我们也活不久。”
“这话说的。”穷奇撇嘴道:“死了也算寿终正寝,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活够了。”
“你死了我转头就把你那片茶园烧了。”
“你敢!”穷奇跳起来。“说吧,你想怎么做。”
“改道。”
“木灵你还找吗?”
“找。”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月十五。”
“所以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你是准备一个人单干?”
“嗯。”
“不愧是你啊,梼杌,不愧是你。你永远是最不像神的那一个。”反而像一个人。后面这句穷奇没有说出来。
“那神该是什么样子?”梼杌反问穷奇,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许隐的影子,想起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我只知道我就是这个样子。”
“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虽然穷奇没有说具体是哪一个,梼杌知道他说的是许隐。
“中途救的一个孩子,普通人。”
“你喜欢她。”穷奇说的是陈述句,不是反问。
“没有。”梼杌回答得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她是人,我只把她当孩子看。”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穷奇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拂尘,搭在胳膊肘上。“你回答得太快了,说明你提前想过这个可能性,至于你为什么会想,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我是神,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刚才你还说做自己,现在又要做一个克制的神,你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搞晕了。”穷奇摇晃着他的拂尘,眼睛注意着梼杌的一举一动。可惜他什么破绽都没有看出来,梼杌的脸太无趣,像一张摊开的饼,没有起伏。
“走了。”该说的话说完,梼杌觉得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他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爷大妈。,久别遇故人,非要聊到口干舌燥才罢休。
“再坐一会儿,这么多年没见了。”穷奇假惺惺地开口留他,身子稳稳钉在太师椅上,不见撼动半分。
回应他的只有梼杌瞬间消失的背影。
梼杌孤独地从道观往回走。
哪怕是最厉害的神,也不是和凡人传说中的那样腾云驾雾,还是要靠双足老老实实走路。加上梼杌之前的伤留下了一些隐患,他到晚上就会有些眼花,视线变得模糊,路也看不大清晰,一路上他撞了好几根柱子。他懒得点灯,一个神大晚上还要靠点灯走路的话,丢人。
十分艰辛地走到许隐窗户底下,梼杌变回大猫的样子。他一跃而上,踩着轻松的步子走到许隐的枕头边上,垫着自己的爪子,和许隐头挨头躺下,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不知道今天的梦里会不会出现小黄鱼。
油炸香酥上头撒芝麻的那种。
梼杌第二天早上因为呼吸不顺被迫醒来,许隐双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从睡梦中猛地拽出来。梼杌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许隐惊恐的根源。
昨天那个小女孩站在床头,有点诡异地朝他和许隐笑。更加准确地说,是对许隐笑。
“姐姐,你醒啦。”小秋穿了一身毛茸茸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贝雷帽根本压不住她厚重的头发,很是敷衍地顶在她的头上,摇摇欲坠。
“下去吃饭吧,奶奶今天做了手擀面,我等你。”说完就噔噔噔,踩着黑色小皮鞋出去了。
许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脑子还是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处于惊吓之中。醒来突然看到床头站了一个人,还带着诡异的笑颜,许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貌似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锁门了的,如果她锁门了,那个叫小秋的女孩子是怎么进来的?或许是她记错了?她昨晚太困了,也许忘了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