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顶着火烧云一不留神蹿了好远,直到怀里的桂花酥越来越轻,眼前的人群也越来越稀,心下一掂量——我怕是迷路了。回头望了望,就连灯火的阑珊都暗淡了些许,我捏了捏手里的纸袋,又不死心的踮起脚向来的方向望了一望,竟盼着白衣的人能从远处走来,回过神来,生了一片恍然。
我叹了一叹,瞧着已来到了湖边,干脆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微风拂着湖面带起一股湿咸的水汽,待的久了似乎嘴里也生了盐,我叼了一块桂花酥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吃下去,一丝莹莹的烛火悠悠荡荡的飘来,不知是从哪来的花纸船,莲花的船形被水泡烂了大半,船上的白烛还甚是坚强的萦绕着最后的光。
凡人常以这种方式祭奠故去的亲人,在水边放上写着寄语的纸船,盼着司风神君能吹着这船到阴间的亲人身边。我托了下巴,指尖一点,船儿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倒也不想想,这等材质,能飘过三界之限?
花船在指间捏了捏,白烛也冒着徐徐的烟,甚是潦草的笔迹,歪歪扭扭看不出是何意。还未等我猜个大概,一甚是凌厉的娇俏声传来,“喂!把我的船还给我!”惊得我叼在嘴里的桂花酥掉在了水里,回头望了望,一个凡身孩童正凶巴巴的将我望着,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个女娃,小脸蜡黄,灰扑扑的,明明穿了颜色极艳的裙子却蒙了一层土,见我将她望着,似乎有些怯懦,转眼又是一副仇深模样,“把我的船赔给我!你这个坏女人!”
我无语望了望天,活了一千多年,损阴德的事也做过不少,但今日这事,委实冤枉。可又怎的同这女娃解释,她的小船根本漂不出这湖面,思来想去,甚是头疼,只得捏了船问她:“这船上的信,是要寄给谁的?”
女娃一愣,竖眉瞪眼:“关你屁事!把我的船赔给我!耽误了我和妈妈联系你担的起吗?”
我不由得笑了笑,伸指取了一缕那女娃的气息,精蓝色的气悠悠荡荡从女娃身体里飘出来,女娃不由得禁了声,我将气附在花船上,捏了个诀,呼吸间,那船便化成了星光点点。女娃回过神来,愤怒的拽住我的裙摆,拼命拉扯,“你个臭妖怪!你把我给我妈妈的花船弄到哪里去了!还给我还给我!”
我再次无语的望了望天,若不是瞧着她眼里闪着泪,我怕是会冲着这女娃的脑门弹上一弹,但我毕竟是个深明大义的神仙,这凡人的孩子怕是弹不得的,这一弹,便是三魂失了六魄,不死也落得痴傻。便默默地任由她拉扯,也默默地言了声:“那船我替你送去奈何了,若你母亲还未过桥,定会有阴差将信送给她的。”
“臭妖怪你骗鬼呢啊!”女娃将我的裙摆扯了个稀巴烂,“别以为我会听你这种破烂借口,今天你不赔我船,你哪都别想去!”
我瞧这破破烂烂的裙摆,不由得一阵心累,忽的很想念虚度,小孩子,还是不缠人的最可爱。随即叹了一口气,瞧着那女娃拉着我满地撒泼,直言了声:“好,赔给你。”女娃未言语,倒是她的肚子替我应了,女娃的脸红了一红,松了手。我将怀里的桂花酥掏出一块递过去,女娃见了转过头去,似还在生气,“我不要!你把花灯赔我就行!”
我见她别扭的厉害,便言了声:“这点心不比花灯,我先赔罪与你,吃吧,你填饱肚子,才好写信与你娘亲。”女娃不接,我又央了一遍,“吃吧。”女娃怀着警惕的目光将我望了望,待肚子再次替她回答时,手里的桂花酥已没了影,但似乎因为太久没吃东西,还没拿稳便堪堪落了地,她竟又捡了回来,我忙把她手里粘着土的桂花酥打掉,捏了女娃的手,无奈的笑了笑:“不要了。”
“掉在地上的东西怎么能吃呢?”我将桂花酥的纸袋打开,递了过去,“吃吧。”
女娃没理我,将地上的桂花酥捡起来一把放进了嘴里,我颇有些无奈,待她咽下去,甚是奇怪的望了我一眼,“掉在地上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吃?”
“沾了土,凡间孩童吃了会生病。”我如实回答,女娃不屑的瞧了我一眼,“没想到你这妖怪比我都娇气,我一直都吃地上的东西,也没生过病。”
我忽的有些晃了神,早说神仙清心寡欲,淡泊的很,我也将世俗的话本子看了个遍,也算悟出来人生百态。明了这人世间无论富贵穷苦,便都是命数,我见过更穷困潦倒,疾病满身之人,也从未有过这般酸楚。明明这个年岁的孩童都该带着福肥的小脸,女娃也是瘦巴巴的,与虚度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一比,我这狐狸心便又是颤了一颤,不由自主的将装着桂花酥的纸袋都伸了过去,“都给你。”
女娃硕大的眼瞳怔了怔,伸出的小手又伸了回去,犹豫万分:“你确定?”
我点了点头,瞧着桂花酥到了女娃的怀里,她撇了撇嘴,一脸别扭:“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船照赔!”
“赔。”我笑了笑,站起身,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了阵阵梨花香,我向女娃伸出手,“赔一个最大最好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