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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两名杀手呈犄角之势,袭杀王雄。此时的王雄已经不敢再像之前会斗书生刘铭时那样抖枪相迎了。一是要节省体力,多支撑一会,两个兄弟就会更安全一分;二是敌人未知,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新的敌人。万般无奈,只能且战且走。

在这黑夜的密林当中,真得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王雄偷偷躲在树后,只待两名杀手临近,挺枪就刺。其中一人躲闪不及,枪中胸膛,王雄后把一压前把一抬,把这人就挑了起来,枪在空中画了个圈,带着这个人砸向他的同伴,与此同时,撤步抽枪,转身就跑。

逢林莫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杀手既然没有遵循,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可跑出还没有两步,王雄就觉得自己脚下发飘,肋下有点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满手的鲜血。这才觉出疼来,赶紧绕了个弯子,拖延一下时间,自己检查一下伤势。

这一刀砍得不轻,由左肋砍入,入肉三分,王雄暗运一口元阳气,走一遍五脏,心中略微踏实一些,这一刀虽然砍得不轻,却没有伤到脏器。可就这么一运气血,伤口处的鲜血流的就更急了。王雄想了一下,应该是自己把那人挑起来的时候另一个用刀的杀手动的手。这也是万幸,那用刀的杀手万万没能想到,自己会把他的队友抡起在砸在他身上,这一刀也就没能砍得太深,不然就这一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眼看天色已经发白,王雄跟这两名杀手已经纠缠了一夜。又翻过一片山坡,耳畔突然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时间不长,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树林里犹犹豫豫的探出头来,手中擎着明晃晃一柄横刀。只有一个身影,说明另一个已经丧命。剩下的这人想要继续追击,但是心有余悸,毕竟刚刚亲眼看到自己的伙伴被击杀,即便是杀手也难免心慌。

眼前闪出一条大河,河面宽阔足有十余丈,水势湍急,水声响亮。这身影四下张望了好一会,见渺无人迹,这才缓缓向河边走来。

从白天追到深夜,又从深夜追至凌晨,收集着每一个微小的线索,又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长期紧绷的神经,大量的消耗着他的体力。凌晨,是人最容易疲惫的时候,在这个时候遇上一条大河,对他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杀手小心翼翼的靠近水边,蹲下身子想要洗把脸,掬一捧清水去去劳乏。还没来得及去捧水,猛然间就发现水中闪过一丝金光,心中暗道:不好。脚尖点地,身形暴退。

就在他的身体离开原地的一刹那,王雄的枪已经扎到了那里。他有点懊恼,却又很无奈。金顶银鳞枪,枪身的银鳞在水底很好藏,可这金头借着水光就太容易暴露了。

果然,金枪一露,便被对方警觉。王雄只得破水而出,越至岸上以命相搏。

终于到了以命换命的时候了。

两个疲惫不堪的人,王雄即便是比杀手强,也强不了太多。平日里若是想分个高下,恐怕胜负总要在两三百招以外。可今天,王雄已经没有了那个精力,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了那个时间。

左肋下的伤口失血过多,每动一下都是撕扯着的疼,尽管自己已经运功封住了几处血脉,那也只是减少出血量而已,再加上封住血脉,气血运转不畅,身法与力量自然大受影响,要想干净利落的了结这个杀手,看来不下点本是不行了。

眼看着对方手中的横刀已经迎面劈来,王雄定睛观瞧:这口刀长有二尺多不到三尺,宽有三指,走的是轻灵的路子。当下里横枪,使了个“崩”字诀,将枪在手中微微一弯,左手抓枪杆撒右手往外一崩,“嘡啷”一声,把这口刀向左崩起有一尺多高,紧跟着枪交右手,身体跟着就往左跨出一步。

王雄赌对了,杀手这口刀被崩飞之后果然借力抽刀,变竖劈为横扫,从左至右斩王雄的腰间。

刀是崩向左侧,人也是跟着向左。本来这一刀由左至右能够将王雄腰斩两截,可王雄提前向左跨出一步,再伸胳膊主动

往刀口上一撞,这口刀力还未使足就已经砍在了王雄的左臂之上。

杀手似乎犹豫了一下,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一杆金顶银鳞枪就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别看王雄是右手单手使枪,这一枪扎的是又准又狠,“噗”的一声,王雄撤枪,同时抬脚,踹死尸。鲜血就像箭打的一样喷出老远,身上连一个血滴都没沾上。

人杀的漂亮,干净利落。可受的伤也不轻,深可及骨。这杀手要是真正动起手来,未必会比王雄弱上多少,手中的这口横刀也很有几分勇武。王雄已经尽量减少伤害了,那这一刀也深深砍进小臂,只是落得个骨骼无碍而已。把个王雄疼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直往地上掉。急忙撕下一截袖子,用牙和右手配合着做紧急处理,内里运气,封住这几条血脉,先止血。

看了一眼树林里,没有追兵,王雄这才回身二次下河,往对岸游去。

河水又急又冷,单臂游泳可不容易,左肋下的伤口被这河水一泡,倒是不那么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麻木。王雄仗着年轻,再加上身上有功夫,紧咬钢牙,硬撑着游过这条河。等到爬上河岸,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凌晨的凉风这么一吹,直吹的王雄遍体生寒,心知不好,这一连串的征战,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加上受伤流血,如今再被这凌晨的河水这么一激,恐怕要生一场大病。

可是现在身处险境,身后什么时候会出现追兵还不知道,王雄只能咬牙硬挺着往前走。

离开大路跑了一夜,又过了一条河,在这荒山野林之间已经不知道走出了多远。王雄往前又走了约有十几里路,真得说是强弩之木,眼前金星银星乱冒,真比三年前夜袭太原城跟单泉动手之后的状态还要差上几分,毕竟那时候身上没伤,可此时却是身负重伤,眼看着天色已经快到正午了,前面远远的望见又是一片山林,王雄的心这才算放下。那群杀手即便是追也追不到这么远,等进到这片林内就算是彻底安全了。一念至此,仿佛精神又涨了几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王雄不知道的是,这片山林名叫黑松林,盛产一种植物叫做黑金松,每年春天,黑金松会开花,长出的花粉那是千金难求的补品。别看这座山林从那条大河开始算起,方圆数十里都叫做黑松林,可真正的黑金松也不过百棵。王雄人生地不熟,手拄着金顶银鳞枪,一头就扎进了这片黑松林。

此时的天光已经大亮,可王雄拄着这条枪当拐棍用,越走越黑,但只见林高树密,怪石嶙峋,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耳边不时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越发显得这片山林深不可测。

王雄走了没有多久就发觉这片林子有问题,跟别的树林感觉完全不一样,可一时又想不到问题出在哪。仗着艺高人胆大,一片树林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把手中的这杆枪握的又紧了几分,再往前走了有三里路,忽然闻见一阵淡淡的松香。

这股香清雅,但悠长,伴随着浓浓的木气,就好像是雪峰山后山老娘屋里那只松木箱子散发的味道似的。王雄紧走几步,见到一株巨大的黑松开着约有十几朵小小的黄花。黑、金两色相映,分外的好看。一阵清风吹过,巨大的黑松随风摇摆,那小黄花上面的花粉随风飘散,那股清香正是从这些小黄花上散发出来的。在它的周围,再无一颗大树,全是低矮的小树,和一些野草,越发显得这颗古树巨大无比。

一瞬间,王雄明白了这座山林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安静,太安静了。一般的山林里虫鸣鸟叫是不会间断的,即便是大雪封山之时,山里也总会有几只飞鸟,喳喳叫着四处寻食。像这样的山林之中,开出这样的小花,即便不说蜂蝶围绕,也总要有几只小虫四处飞舞。可在这座山林里,真的是声息皆无,除了阵阵山风带动树枝摇曳发出的声音之外,再无一丝声响。

王雄哪里知道,即便是普通山林里的松树,天生都有抗虫防蛀的功效,这黑金松乃是松树当中的王者,汲取天地之精粹,这种树都是独生,只要有了一颗黑金松扎根于此,周围数十丈的土地都长不出第二颗黑金松,因为周围的营养全被它独自汲取了,这也是它身边再无大树的原因。有它在的地方,不仅自身不长虫,它散发的那种特殊的木香,能让方圆数里之蚊虫绝迹,这方圆数十里之内长了大几十颗黑金松,哪还会有半点虫迹。没虫自然没鸟,虫鸟皆无,自然无声。这黑金松集天地之灵气,汇聚于一身,昔日里大名鼎鼎的三样金宝都是由此而出,每一样都引起过江湖无尽的血雨腥风。

当下,王雄闻着那淡淡的木香,只觉得格外的安心。连日里奔波带来的烦躁与忧愁全都随着那小花的摇曳随风而逝,那飘散在空中的花粉就好像是世间最好的解忧药,让他忘却了心中的愁烦和身后的凶险,当下里也是福至心灵,竟走在这黑金松下,盘膝打坐起来。

试问这世间,什么东西最有力量?答案是生命,破土而出的生命,挣脱枷锁的生命。松,乃是万木之公。木气最足,五行之中这木气就代表了生发和希望。何况是这松树当中的王者黑金松,更是格外的生机勃勃。王雄此时精疲力竭,就在这黑金松的氤氲之下,运气疗伤。那具心身俱疲的身体真如同是旱苗得春雨一般,疯狂的吸收着这宝贵的营养。

实际上,这世间能有幸见到黑金松,碰上黑金松花开放的人虽然少,可并不是没有。但是,能够像王雄这样得到如此收益的却是仅有他一人。人就好比是一个杯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盛满了清水。这个时候你再让他遇上什么东西,他能得到的终究有限,因为杯子本身就是满的。

可王雄不同,王雄从前一日的上午一直到此时天已过午,长时间的征战没有休息,可以说心力与体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再加上身受重伤,就连血液都不再充盈,损耗巨大,这个杯子已经完全空了。用一具枯竭之身去接纳这如此浓郁的生命之气,怎不让人获益匪浅?

王雄这一坐,就坐到了日落,又从日落坐到了正午。在这寂静无声的山林之内,沐浴在十几朵黑金松花的花粉之中,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任由松花飘落,随着呼吸融进肺腑。到了后来,王雄的身体竟如通鲸吞牛饮一般,自主的开始吸收这天地的精华,身边仿佛挂起一阵小旋风,将这一颗参天的黑金松完全包裹在内,而他就是那旋风的风眼。那随风飘散的花粉一颗都没能飘散到旁处,全部被王雄吸收。十多个时辰过去,他自己竟未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真好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等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这颗黑金松上的十几朵小金花的花粉已经干干净净,所剩下的只有随风摇曳的小黄花和这颗参天的古木。

王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节噼里啪啦的一阵响,真是说不出来的一阵舒爽。摸摸肚子,也不觉得饥饿。低头看看肋下和左臂的伤口,竟已开始结痂,要知道这可都是横刀砍出来的刀伤,这愈合的速度真是骇人听闻。暗吊一口丹田气,推着气血走一个小周天,王雄不禁喜上眉梢。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增长,但气脉却比之前要坚韧的多。如果说之前自己的身体是一块河滩的贫瘠土地,凭借着师父的辛勤浇灌这才长出了几颗好苗的话。那现在自己的身体就是一块肥田,真得说是种什么长什么!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王雄将手中的金顶银鳞枪微微一抖,“刷剌剌”这枪尖划开空气,带起一阵阵破空之声。铁里夹钢的一条枪就好像怪蟒相似在这黑松林内上下翻飞。从金鸡三点头到五凤朝阳再到梅花七蕊,这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顺,抬胳膊动腿身随着心转。要说以前能不能做到这些动作,其实也能,但一招是一招,根本就连不起来,绝没有今天这么随心顺意。王雄把这杆枪用手一捋,分量还是那个分量,可用着就那么自如,真好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的那么舒服。全身上下的气势统一,再没有了昔日的灵动或狂野,即便是梅花七蕊信手点出之时也保持着温和,中正,却又无比的坚定。

这一趟枪王雄练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练得全身上下每一个骨头节都无比的舒顺,再没有了昨日的疲倦。这才停枪手势,对着这颗黑金松深施一礼道:“今日得此厚赠,甚是感激,容图后报!”一语言罢,这才拎枪上路,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这林内走去。

王雄这一路上,又遇上数颗黑金松。同样都是参天的古木,上面稀稀落落的开着那么十几朵小黄花。可再在下面盘膝而坐,只觉得神清气爽,再无别的收获。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此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万物皆有个缘分,缘分已止于此,就不要再强求了。于是自己摘下几朵黑金松的小黄花,上面还有尚未飘散的花粉,用随身带的手巾包好,揣在怀里,想着等到见了赵学仁和雷再腾的时候,好给他们也滋补一下身体。

王雄在这黑松林内又转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光已然暗下来了,这原本就黑暗的林内显得更加的阴森。这才想回头去接应自己的两位兄弟。

谁知道就这一回头,王雄可愣了。这片黑松林进好进,出可不好出。山连山,岭连岭,古木参天,遮盖着天日。别说此时的天色已经黑暗,就是大白天,想在这片林内辨认方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时的王雄再想找来路,已是难如登天。

王雄哪里知道,这片黑松林是有高人精心设摆出来的,是个阵法。这林内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颗大树都有讲究。你看着前面不远是块大石头,没路可走,非要走近了才能看到,这两块石头之间有一夹缝,夹缝不宽,堪堪可容一人通行。你看着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可走到近前,转过弯来一看,是一片高耸的山石,无路可走。

王雄本身不懂阵法,如今一头扎进这片黑松林,他以为他自己是在往林子深处走,实际上一直就在林边绕圈。这片黑松林就仿佛无穷无尽,以王雄的脚力,发足狂奔,真好像是没头的苍蝇,在这林内整整转了三天,可就是进不来,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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