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回府后,便将胃中的食物吐了个干净,然后便虚弱地躺在床上。
“果然天子之怒很可怕。”江颐小声说道。
诗棋等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又不敢问,只是一言不合地帮江颐准备好热水,把事情准备妥当之后,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江颐褪了官服走进浴桶中,水温刚刚好,上面还撒了些带有芬香的花瓣。
已经回京有些时日了,怕是过不久,宫里就会传来让自己明日上朝的旨意。
届时那些老家伙们肯定又是一顿弹劾,不过江颐素来巧舌如簧,倒也不怕他们在朝堂上的唾沫飞溅。怕只怕有些还未来得及铲除的一些佞臣暗中捣乱,被他们钻了空子。
水温渐凉,因此江颐又往水中沉了沉,闭了闭眼,心道,这本来也无法避免,只要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便不会少得了那些个龌龊的勾当。
洗罢,江颐换上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后,推开门后,便发现秦展已经在院外等候。
“主子。”
“嗯,到屋里说。”
江颐让秦展坐下,又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然后才道,“关于刺杀一事是何人指派,有何进展?”
只见秦展眼中神色黯了黯,神色有些低落,“他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江颐有些惊讶,“怎么会......”
秦展继续说道,“在回京前,属下一直派人严加看守刺客,没有出一丝差错。但就在属下去刑罚属领罚时,那人却自尽了,实在是蹊跷。”
“刺杀朝廷官员此事事关重大,刑罚属当时为何没有把此事呈报给皇上?”
“主子是怀疑......”秦展若有所思,“这之中有什么是不为人知的?”
“可刑罚属为何要这样做,在你领罚后,皇上自然就会知道这件事。除非,他们想借此机会杀人灭口。”
秦展看向江颐,问道,“那么主子可有怀疑的人?”
江颐拧了拧眉,掰了掰手指头仔细回想,“能够一手遮天,把手够到刑罚属的人不少,起码有好几人,此事我还需仔细琢磨。”
“况且,我今日找你来,是另有他事。明日我便需要上朝觐见,到时候自然是少不了口舌之辩,那些老家伙儿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真是让人头疼。”
秦展轻笑道,“主子还没有习惯这些么?”
江颐脸上也挂上一丝笑,无奈地说道,“习惯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儿。”
“那主子担心的是何事?”
“阿展。”江颐突然敛了敛神色,正色道,“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若有一日,我真的遭遇了不测......”
“属下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你的忠心,可有的时候,事情并不都像想象的那般好,很多事情,无论是你还是我,甚至是皇上也无法预测。”
“可是主子深受皇上器重,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江颐略微点头,打断了秦展的话,“我只是怕万一,不过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在那之前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属下会一直追随主子。”
“嗯,我知道。阿展,你去查查我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除了原先设下的几处暗桩,还需要再增派人手。”然后江颐拿起书案上的一张纸,仔细叮嘱秦展,“这纸上写着需要让你派人去紧盯着的人,发现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秦展将纸折好,应道,“是。”
江颐一早便坐上马车去上早朝。
车内像往常一样装了许多精致的早点,江颐吃了些,便又拿起了一旁在塌上摆着的书看了起来。
突然车外一阵喧闹,随即江颐感觉似乎马车像是从中间向路旁偏去。
江颐诧异地掀开靠近路中间一侧的车帘,发现秦展等人跪了一地,还多出了一辆熟悉的奢华马车,这不是......
正待江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时,只见从马车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而后一位明眸秀丽的少女便出现在视线中。
“忆晴公主。”
只见少女微微一笑,“江颐大人,多日不见。”
江颐点点头,“算起来的确有好些时日没有见了。改日臣进宫,自当拜会殿下。”
忆晴公主算是江颐在京城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与江颐性格颇为相投,有经常会设宴邀江颐进宫。
“江颐大人整日为国事忙碌,实在辛苦,那本宫就不妨碍大人上早朝了。”说罢,便落了车帘后道,“走吧。”
待忆晴公主走了些距离,江颐才复又叫人起轿,不过却没了看书的欲望。于是江颐便半躺在车内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
待秦展唤江颐时,江颐感觉仿佛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只不过梦的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是个不错的梦。
稍稍舒展了身子,整理好身上的官服,江颐徐徐走出马车。
宫门旁停了好些马车,都是些熟面孔。
在自己马车前的不远处下来一个人,江颐一看就扯了抹笑颜,“王大人!”
只见那位被叫作“王大人”的一位老人在听到江颐的声音后,稍稍侧过脸,果不其然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于是沉下脸,冷哼一声,拂袖快步向前走去。
江颐对王甫之的反应见怪不怪,不过是一位倔强老头罢了,因此也便作罢。
“江大人。”
“江大人。”
两声同时在身后响起,来了一只小狐狸和一只老狐狸。
江颐身形微微一钝,转身时嘴角又扯出笑容,“两位司马大人好啊。”
“诶,我哪有江大人好啊,当一个太守,多逍遥自在啊。”祁贞口上口是心非地说着。
江颐知道祁贞是故意挖苦自己,却面不改色地对着祁贞身旁的祁密说道,“小司马说的是,在下无才,宦海浮沉多年,不过得到小小太守,祁贞大人可是直接被提为小司马,想必一定不是因为姓祁的缘故吧。”
“你!”祁贞气得要死,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靠爹“上位”,如今被江颐当众戳穿,面子挂不住,想要上前与江颐争辩。
“贞儿。”祁密叫住祁贞,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几月不见,江大人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只希望一会儿早朝您也能像现在这样。”
江颐向祁密微微作了一揖,“鄙人的事,就不劳大司马费心了。”说着也不想再多待一会儿,便甩开祁氏父子二人,大步向前走去。
行至半路,有一人忽然从身后追上来与自己同行,声音虽是略微带着喘息声,但是却如鸣佩环,谦谦君子般好听。
“江大人好脚力,倒是让在下费了好些体力。”
“司寇大人倒是说笑了,这宫里的路只有一条,早晚会遇上,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只见万玉徽突然敛了平日脸上经常挂着的的漫不经心,压低声线轻声说道,“我听说有人好像掌握了你在祁州城的一些把柄,好像还挺棘手的。”
江颐心下一惊,嘴上却忍不住质疑道,“你知道这些,为何告诉我?”
“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堪么?”万玉徽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毕竟如今的京城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我也不想让那些人太春风得意,偶尔来一些刺骨的寒风也不错。”
“有些人可不止把我当成寒风啊。”江颐好似无奈地看了眼万玉徽,语气却渐冷,“而是眼中钉肉中刺啊。”
“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一会儿上早朝。”
“既来之,则安之。”说罢,之后江颐便不再开口。
直至二人行至殿前,万玉徽才小声说道,他的声线柔的仿若春风拂面,吐出的字却令江颐身体顿时僵住,“你应该知道姜单吧。”
江颐甩了甩脑中杂乱的思绪,不再想这件事,既然自己当初已经决定走官场这条路了,就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么?
她敛了敛刚刚脸上因为心中一时慌乱的神情,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待百官站定,有一人着一袭玄色龙袍自屏风后走出,坐在了那九五至尊的座位之上。
“陛下,臣有事起奏。”一位满脸怒气的中年人站了出来。
“那你就说说看。”云轩墨似乎毫不意外,神色淡淡地说。
“江太守这次奉旨到祁州处理涝灾,却玩忽职守,竟然利用权力之便,勾结当地富商,大量购置土地,欺压百姓,让他们有苦不敢言,实在是罪大恶极!”只见那人一脸激愤对着江颐高声道,仿佛要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张大人。”江颐也毫不示弱地站出来,掷地有声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您犯了三个错误。第一,您刚才称呼我为江太守,按照我朝礼数来说,作为太守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不过也许您并非不知礼数,而是故意针对鄙人的吧。第二,您说我玩忽职守,这实在是凭空污蔑,数月前,在祁州救灾的人是我,不是你张大人,你又有何资格说我未尽职尽责?更有甚至,但凡知道是非黑白的人都知道,我给予商人之便,是给当地百姓找到致富的道路,可能这项政令并不是那么完美,但这不是您断章取义的理由。若是这云国都是像张大人这样颠倒黑白,随随便便就污蔑他人的臣子,那云国还怎么强大起来?”
“江颐!你,血口喷人,若不是你勾结商贾,当地百姓又怎会聚众闹事,这你如何解释?还有你拒绝朝廷的赈济银,那你又如何赈灾?若不是勾结商贾,你又哪来的银子?”
“张大人严重了,江大人拒绝朝廷赈济银是为了替朝廷多省些银子,不是什么逞强。对吧,江大人?”祁贞道。
江颐不理会祁贞脸上的嘲弄,朝他点头应道,“还是小司马明智。”
“不如江大人好好解释这次事情,也免得出什么误会。”这时,祁密也站出来说道。
“此事,臣已经上报陛下,我相信陛下定夺。”江颐一脸平静道,随即向云轩墨行之一礼。
于是众人皆转向云轩墨,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陛下,您看该怎么办?”祁密说道。
“虽救灾有功,又为朝廷节省一笔开支,但给予商贾之便,所以功过相抵,此事便不要再提。”云轩墨随即话题一转,“最近临近中秋佳节,都准备如何了?”
“可......”那中年人还想说些什么,在看到祁密投过来的目光后,噤了声。
“诸事都已完备,请陛下放心。”王甫之站出来应道。
“到时候京城便会有来自各地的贺礼,还要劳烦多多费心了。”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陛下,近来益州周边夷族颇为猖獗,经常烧杀抢掠,实在是可恶,该如何解决?”一位有着国字脸,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颇有一股英雄豪迈气质。
“岂有此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益州的太守是谁,守城的士兵呢?”祁贞大声道,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身边有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祁贞神情大变,全然没了刚才的样子。
“太傅您怎么看?”
太傅思虑片刻,道,“臣觉得,夷族虽民风彪悍,但居住分散,且其内部之间还有矛盾,只要派遣沈澈将军率领一万精兵,便可各个击破。”
众臣听完皆点头表示赞同,只有江颐笑了笑,轻轻摇头。
祁贞用余光看到江颐的动作,然后出声问道,“江大人觉得太傅大人说的不对?难道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独到的见解倒不是,只是臣有个与太傅大人不太相同的看法。”江颐顿了顿,身子转向祁贞问道,“小司马认为他们为何要劫掠周遭百姓?”
“这还用说?自然是为了抢粮食,抢金银珠宝。”
“可是,为什么他们只是抢劫,却不进攻我云国呢?”
“那是因为我云国强盛,他们不敢进犯,只能不断骚扰我境。”
江颐点点头,“对,但也不对。我云国确是强盛,但却不是他们不敢进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