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侯爷,您扪心自问,我长的很像一只扑棱蛾子么。”
姚秋和语气冷冷的,听不出是喜是怒。
韩澈扬了扬眉,煞有介事的展开折扇摇了两摇,将姚姑娘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认真答道:
“姚姑娘乃九天仙女下凡,姿容绝世,上可教日月蔽辉,下可让万千芳华失色,何出这等自薄的言论?”
姚秋和攥紧袖口,语气表面上轻松许多道:“你领着我在这主街来来回回遛了半日,不正是招人来杀么。”
抬眼见韩澈“孺子可教”式的点点头,扇背又好死不死的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说道:“飞蛾扑火,他们闷着不出来,我们就找他们去。”
韩澈冷冽凤眼中笑意渐深:“不过,姚姑娘安心,你绝对是万千扑棱蛾子里最出众的那一只。”
姚秋和:“……”
自打昨晚韩小侯爷吃了一碗有滋有味的“咸”寿面,姚秋和从他那里听到了诸多逃回献国的模棱两可的计划。
姚姑娘深觉韩澈此人深不可测且可能脑子有病的同时,她也想不出好办法。于是她心大的决定就按他第一次说的扮成采买小厮溜出去。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能溜走呢。
谁知这位爷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起卧不安之后,一大早梳洗停当,端得一副天潢贵胄的侯爷模样,敲开了姚秋和的房门,欣然表示要带她去逛街市。
姚秋和自认头脑不通透,手里的蜜饯果子吃了小半袋,她才悟得了韩澈直截了当的“引蛇出洞”战术。
韩澈谦虚的说这是得了姚姑娘之前在平遥城之举的启发。
只是瑶歌城的杀手和平遥城的看上去并非一路,南梁与献国这几年不交好。
宫闱间流言两国的恩怨,要从南梁将一只有缺口的青玉如意作为生辰贺礼,送给献国太后娘娘开始说起。
要说这南梁的礼部大臣也太过草率,难怪太后娘娘凤颜震怒,还不如不送,这不是寒碜人嘛。
南梁地处岭南,山水景色虽美,可是物资稀缺。
若不是因为贩盐南梁可牟暴利充实国库,太后娘娘才降恩下薄令,从此献国和南梁断绝铁器的交易往来,其他方面,除了“卖马只卖公马,严禁母马出关”这一条外,贸易正常。
南梁早有不忿,他国水师还时不时的在银淮河上演练挑衅。他们若是知道献国正当年最有出息的将军现在他国徘徊,是否会趁机出手犹未可知。
现下两个人招摇过市,韩小侯爷这是摆明了要拉着她远赴鸿蒙…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姚姑娘少安毋躁。”
惜命的姚姑娘见韩小侯爷混不吝的胸有成竹之势,满心疑惑,终是轻叹一声,又拣了一枚陈梅放舌尖含着,眼里尽是看破浮生的无可奈何,说道:“店家说他家酿陈梅时入了养生之药的,也不知待会儿能不能顶用…”
韩小侯爷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的姚姑娘斗嘴功力现如今越发让人不敢小觑。
在他们第六次路过一家净面摊子时,消失多日的魏叔玉出现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成熟老道,拘礼恭敬上前,说道:“少将军不必寻了,请随臣下离开南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叔玉真的去烧别家的灶了?”
韩澈面上春风,语夹冷箭,折扇极快的一合,收束在他手心。
“臣下惶恐,辜负将军信任,领了英国公的差,请将军回京。”
果然,魏叔玉受了英国公的差使。魏叔玉的话让很多问题迎刃而解,但姚秋和在旁听着,隐隐觉着中间有许多疑点,却又不知道出在哪。
“我们这一趟,纯粹就是跑南梁放羊来的。”
这厢韩澈又用扇背敲了姚姑娘的头,甚是无奈。
姚姑娘怅然回过神来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魏叔玉道:“少将军宽心。英国公不会拿您怎么样的,少将军安全抵京即可。”
韩澈早就松了大半警惕,手背到后面,脚下大步流星,说道:“他本来也不能拿我怎么地。”
明明小命被人攥在手里,这厮话里倒是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气。
这两人走的忒快了些,姚秋和有点赶不上他们越来越大的步子,分明是走着的,却觉得自己脚不沾地。
“少将军和姑娘的行李都已安置在船上,渡过银淮河,自会给二位松绑。”
魏叔玉带他二人上了一艘小客船,马上就冲上来一群人将韩澈与姚秋和摁住,用绳子捆了。
姚秋和对他们三下五除二的粗暴行为表示了强烈的抗议,自然是无用的…
姚秋和在一间潮湿逼仄的小仓库里叹气:“这年头,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老百姓苦啊。”
韩澈神态自若道:“这才哪到哪,真正的人世冷暖你还没见过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墙壁上一扇小窗照拂下来,让人难免产生梦会周公的想法。姚秋和神态懒散,打了个哈欠说道:“平遥城和客栈的各路杀手,小侯爷可想通是谁了?”
韩澈望向她鸦雏色的双鬓,声音温润低沉:“姚姑娘是怎么想的?”
“我…愚昧无知,洗耳恭听。”姚秋和眼珠一转,显出一丝狡黠。
韩澈不语,眸色一沉,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搓着捆在身上的粗绳。
从英国公的话来看,他对王学士家的几个官眷应是早就安排妥当,韩澈等人此次南国一游指定是打水漂。
只是那天姚秋和只身上街,从天而降的另一批杀手却不知是哪一路的。
还有在瑶歌城陆陆续续入住客栈的江湖高手,观察韩澈与姚秋和多日,却按兵不动,韩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何方神圣。
若是都归结到魏叔玉身上,叔玉对勇毅侯府的忠贞自己是信得过的,现在他临场倒戈,倒是让人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外”。
韩澈之前故意让小乞丐们跟着魏叔玉来借此试探他。这种小伎俩很容易看穿,魏叔玉老老实实的买完干粮就回安顿的树林了,越没有古怪越是古怪,他知道韩澈在试探他,所以故意滴水不漏。
现在他再出现,一切都是英国公陈瑜的手笔,那么顺理成章,又处处透着古怪。
带着鱼腥味的风顺着小角窗吹进来,一路细细想来,韩澈有些头昏脑胀。
韩澈无奈的叹气,看来还要找机会套套魏叔玉的话。
他偏过头,却看心大的姚姑娘因久久不闻回声,已经进入沉沉梦乡,缘是没有依附,头低得不能再低,嘴半张着,睡姿也甚是难看。
韩澈下意识的轻挪了挪,让小丫头的脑袋不偏不倚刚好靠在他的右肩上。
韩小侯爷顿觉肩膀沉甸甸的,嘴角一抽,心想:姚姑娘醒来又要脸红了。但这可是她自己靠过来的,与他并无什么关联^_^。唔……他还要提醒她少吃两碗饭,脑袋忒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