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红绸换缟素，孤女痛哭，四下无言，何忍心苦。
林雨的娘去了，大夫到时，江烟雨早没了气息。
大夫说，她的娘忧思成疾，郁结于心，本就药石无医，可是不忍让她担心，她娘让大夫不要告诉她真实情况，没想到，她娘居然这么快就去了。
林雨在灵堂中跪着，眼中神色复杂，有疑惑不解，有伤心悲痛，也有怨恨愤懑。
她两天没有移动一步，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此时眼睛红肿，没流一滴眼泪，仿佛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双眼固执地盯着她娘亲的牌位，她不理解，她娘亲为何这么狠心，丢下她就这么去了，怎么就不能看到她的努力呢？
她知道娘亲想爹爹，她也不想让娘亲伤心。
每天都努力逗娘亲开心，为了让娘亲不操心，她收起了自己的小脾气，不再做以前那个被宠坏的孩子，不再任性妄为。
她听同一个书院的同学们说，大人们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于是她熟读四书五经，就连女红，厨艺，茶艺，礼仪，琴棋书画等等样样精通。
她做这些只为让娘亲喜欢，可娘亲除了嘴上的高兴，她从未见过娘亲露过笑脸。
到头来，娘亲还是离开了她，到底为什么啊，她已经那么乖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她啊。
爹爹不要她了，连娘亲也不要她了，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他人眼里的笑话吧，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阻，哈哈哈哈，她从头到尾都是个蠢货。
林鸿毅将林雨的悲伤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他劝过了，可没用，江烟雨的死对林雨来说，打击太大了，最终，他也只能陪林雨一起跪在灵堂，心中默默道：你并不是孤独一人，你还有我，你痛苦我陪你一起痛苦。
林雨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坚持两天便晕了过去。
“来人啊，将小姐扶到床上去，再去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看。”跟着林雨跪了两天的林鸿毅声音沙哑不已，连腿都麻木了，可他还是让下人们先将晕倒的林雨扶起来。
将林雨安排好后，林鸿毅才被一个仆人扶起，这一起来，双腿更是钻心的疼，也不知小雨心中是如何的悲伤，才能跪上两天不说一句话。
一天后，晕倒的林雨醒了，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和空洞。
“小雨，你终于醒了。”彻夜守在林雨身旁的林鸿毅惊喜道。
林雨并不说话，只是稍稍看了林鸿毅一眼。
林鸿毅也不在意，温声细雨道：“我扶你坐起来吧，大夫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宜多动。
你两天没吃东西，只能吃流食，我先喂你吃点粥，我吩咐了下人给你熬了药，你也别嫌苦，等你喝完粥，再喝药。”
林雨没有反抗，坐了起来，在林鸿毅喂粥时却偏过头冷声道：“我不喝，反正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林鸿毅也不恼，将粥放到一旁，伸手拍了拍林雨的后背，安慰道：“多少喝一点吧，我不是还在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雨听了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林鸿毅道：“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林鸿毅也认真地回道。
林雨听了林鸿毅的话再次认真地问道：“你不会丢下我离我而去？”
“我不会丢下你离你而去。”林鸿毅再次认真地回答。
林雨看着林鸿毅的眼睛，想要找出对方撒谎的痕迹，林鸿毅坦然看着林雨的眼睛，满是温柔，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终于开口说道：“你不要离开我，你要对我好，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也会对你好的。”若是你离开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林雨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好，我不离开你，我会对你好，现在可以喝粥了吗？”林鸿毅道，他现在只想林雨有活下去的意志，现在她身体虚弱，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好。”林雨轻轻点了点头道。
于是林鸿毅小心翼翼地给林雨喂粥喝，害怕粥太烫，烫伤这个脆弱的女孩。
林雨的娘下葬了，埋在了她爹的坟旁，这一天又下起了雪，白雪将刚埋好的坟覆盖，世界一片雪白，就像灵堂中的缟素。
“娘，你放心走吧，小黑会照顾好我的，爹爹也一定很想你了吧。”林雨跪在江烟雨的坟前烧着纸钱，眸子里显出几分平静与释然。
“江……岳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雨的。”林鸿毅也跪在坟前，一边烧钱一边说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林雨便十六了，林鸿毅也十七了（实际上是十九）。
六年了，林雨和林鸿毅的变化都很大。
林雨成了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虽然不喜欢社交，很少出门，但宅子里的一切她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她夫君林鸿毅身上的衣服也是她亲手制作。
林鸿毅则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十一岁秀才，十四岁举人，今年刚过会试成为了贡士，且次次第一，若是来年殿试得了第一，便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那是何等的风光，只是似乎很少有人知道他有一个妻子。
“夫君，快来尝尝我做的乌鸡汤，看看合不合你胃口。”林雨开心笑道，招呼着林鸿毅。（几年前她觉得叫林鸿毅为小黑不妥，便改称其为夫君。）
林鸿毅温柔道：“雨儿辛苦你了。”
林雨羞涩一笑，说道：“不苦不苦，倒是夫君，马上就要殿试了，你要多吃点，补补身体，以免到时候舟车劳顿，伤了身子多不好。
咱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这点吃食的钱还是出得起的，本来我想着将家搬去京城，也好方便你科举，可是你就是不同意，说什么……说什么这里有我们美好的回忆……”
“你呀。”林鸿毅亲昵地刮了刮林雨的鼻子，“你多为自己想想，现在天冷了，叫你多穿点，你也不听，快去多添一件衣物。”
“才不是呢，只是做菜时有些热，我这就去添嘛。”林雨撒娇道，说着便要回房间添衣服。
待林雨的身影消失不见，林鸿毅的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叹了一口气，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