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做帐顺利,老钱头到账务系统里看了一下,冲账的其实也不多,还在可控范围内。李楠故意言过其实,就是幸灾乐祸,想看我笑话。
李楠下午真的没来。有同事说,景薇你也别往心里去,李楠人就是这样,她不但是针对你的,我们都领教过她的刻薄。
另一个人说,是啊,犯不着为那种人不开心。
我挺感动的。
到了下班时间,我还坐着弄电脑,老钱头说:“早点回去吧,这一天你也够累的。系统帐也要关帐的,下班了不好做。”
“知道了,我把今天的分类类型总结整理一下,加深印象。”
弄完伸伸腰,转了转脖子,想起来一天微信都没看。
路民的:“老婆,我上班啦!”
“老婆,中午好好休息!”
“老婆,晚上想吃什么?”
“老婆,几点回来,要不要我来接你?”
这个路民,昨晚夜不归宿,我还不想理他了呢,他这样讨好几下以为我就不追究啦?
郭天星也有信息:“小薇,这个周六刚子要回来,我和唐蓉想约你和刚子一起聚聚,周六晚上你空吗?”刚子就是廖刚则。
认识的人里只有郭天星一个人叫我“小薇”,其他人都叫我“景薇”,或是“薇薇”。郭天星给我“小薇”这个称呼,老让我联想起那个名叫“小薇”的歌。
我回复:“我空的呀猩猩,好久不见你们和刚子了,能聚聚真好,让你和唐蓉费心了,谢谢!”
有点惊讶的是,陆陆也有条信息:“薇薇姐,我有件事想要找你,你什么时候空?”
想了想,等办完了小乔的七七,与我告别一下,就该是与和小乔媚儿以及过去告别了吧,毕竟陆陆还要继续生活。而且,陆陆与小乔在一起时,基本都是小乔病重期间,对于陆陆对小乔的照顾,之前也没能好好地表达一下,该谢谢陆陆的。
我回复:“陆陆你好,我周六中午空,可以的话来我们购物中心八楼兰语茶餐厅,我请你吃饭。”
我准备周六上午再加个班,把记账的工作再学学,中午和晚上正好赴约。
到了小区大门口,看到路民站在门边抽烟。我装作没看见,骑着电瓶车直接进去,把车停公用车库。路民掐掉烟跟了过来,伸出手拉我,我甩他手,蹬蹬蹬上楼。
“老婆,晚上喝小米粥,今早熬的。还买了凉拌小菜。”
“老婆,荔枝便宜了,我买了一包。”
坏蛋,都不提昨晚的事。
“你昨晚夜不归宿,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在和你赔礼道歉吗?你都不理我。”
“你这哪是赔礼道歉?你是回避好吧。”
“你不理我才是回避好吧?”
“好吧,你说怎么道歉。”
“我这不就是在道歉吗?你们女人就是奇怪,不看男人做的,偏爱听好话,做的不比说的强?好了好了消消气,来喝小米粥,这粥过去女人坐月子才喝得到哦。”
“我昨天本来还有重要事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
“我转正了。”
“好事啊,祝贺你老婆!接下来可以生娃了吧。”
“正经点好不好。我还接了集团总部的成本帐。”
“接了咋样?不用太辛苦的吧。”
“你不应该说,老婆,你好厉害?”
“我说你厉害有什么用?,你领导说才有用。”
这种我觉得鼓励人的话,在路民他是不会说的,他天性如此,以前我们也为此类事讨论过,我提了没用,他脑袋里好像从没有被灌输过,对别人得附和点赞。因我成长过程中与我母亲之间的不良互动模式,造成我行为动力的意识里,尤其缺失正面的鼓励,在与路民亲密关系中,本来是能更好地修复我受伤的不自信的小我,路民有他本身的缺陷,提供不了帮助。不过上大学以后,我就一直在注意体会,当我想放弃往上努力时,我需要的亲人的鼓励并不是必需的,我的努力已经能持续前行。
就是我们不能在工作啊,想法啊上面有更进一步的交流,挺遗憾的。可能路民喜欢那种小鸟依人只需发发嗲,不要有要强思想的小女人。而我偏偏是骨子里坚信,凡事只能靠自己,靠不了别的任何人,任何人。
这话题也就不再进行了。
路民抢着洗碗,他说不舍得我的嫩手泡洗洁精里,我笑笑随他去。我的嫩手可是从小什么都做的。我往洗衣机里丢衣服,倒洗衣液,又洗荔枝装盘,扫地。
“老婆,给我看看你的脚丫子。”路民收拾完碗筷,坐椅子看我走来走去地忙。我悄悄地在脚趾甲上涂了深红色指甲油,我也爱臭美,就是没好意思显露,平时穿鞋里别人也看不见。
路民倒注意到了。他伸手拉我,我躲。
路民大笑,说:“我喜欢的,我喜欢你这个小白脚。过来,快别躲,你怎么可能躲得过我。”
把我拉过去,坐他身上。从椅子后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鞋盒。盒里一双细带高跟凉鞋,感觉很洋气,很女人的样子。路民笨手笨脚地帮我往脚上系。
“哇,真漂亮。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打心眼里喜欢这凉鞋。鞋淡银蓝颜色,鞋带纤细,后跟可能有了十公分高,后跟还是透明的水晶样,会泛出泡沫的淡五彩光泽。
看鞋盒上写着“羔羊皮”,我还从没有拥有过这么贵的鞋呢。
“你别管什么时候买的。大小正合适呢,来,走几步猫步秀给我看看。”
我走了几步,觉得都要不会走路了。以前和路民说过,单位雯雯姐一年四季都是裙装细高跟,好知性好有女人味的,我也要向她学。穿好细高跟鞋也是门功夫呢。
我抬脚变换着角度问路民:“好看吗?”
“不好看!前*突后*翘的。”他一脸坏笑。
“坏蛋,看鞋好不好看,看人家身体干嘛?”
“要怪就怪你自己身体引人注意嘛。”
“怎么想起买这鞋呢?”
“想买就想买了。”
他又把我拉进他怀里,双臂用力揽住我腰,我一下子覆到路民身上动弹不了。
路民的脸埋在我心口,一动不动。
我挣扎着:“都透不过气了。”
路民稍松了下胳膊,仍不放开我。
就和他这样静静地待着,静静地,好久。
“哎路民,都一身臭汗,要洗澡啦。”路民松开我。我脱下鞋仍装盒子里,现在还不好意思穿出去呢。
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卫生间,调试水温。
路民臭不要脸推门。
第十九章爱与付出与拯救,怎样觉察区别呢?
转眼到了周六。
我不习惯让别人等,所以,早早地到了兰语。
兰语的位置在餐厅楼层里相对比较偏僻的角落,显得娴雅安宁。里面用古色古香的拼花木栏杆依墙围成了一个个小包间,木栏杆上方,挂着烙画着各种写意兰花的细丝竹帘。包间里的吊灯,用也是细丝竹编的灯罩罩着,光线低调柔和。木椅子弯曲的靠背和扶手古色古香,织锦缎椅垫和靠背都非常柔软舒适。
我在某团网用优惠券预订了两份黑胡椒牛排意大利面套餐。进店后服务生就送上了果茶,瓜子和水果盘。
我应该是喜欢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发呆,所以才喜欢早到。
现在工作忙了,和路民的小日子也充实有趣,发呆的时间少了许多了。也就是路民夜不归宿开始,我又找回了发呆的感觉。
陆陆这个女孩,也是有问题的原始家庭造成特别任性的一种典型。她的父母都非常爱她,但她父母之间的感情很早就出了问题。自陆陆少年时代不经意听到父母商量着要离婚,陆陆就开始制造各种意外阻止父母离婚的实施。第一次让故意着凉把自己搞病得逞,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陆陆父母因了对陆陆的愧疚,就会暂缓他们的离婚进程,一次次的得逞,又让各种“意外”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让陆陆任性得没有顾忌。不吃饭,逃课不做作业,这些都是小儿科,抽过烟喝醉过酒也是常事,还打过架,泡夜店。
还有后来不顾一切地爱上小乔,在小乔重病不治前与小乔领结婚证。
陆陆和我讲述过她与小乔的相识过程。
小乔那次昏倒在大马路上。大马路上车来人往,围住小乔的人很多,有人打着120,有人扶着小乔掐人中。偏偏陆陆路过,偏偏陆陆无所事事,偏偏陆陆挤进了人群,看到了小乔昏迷着仍然痛楚失落黯然神伤的神情。
少女陆陆瞬间萌生爱意,之前,少女陆陆都不知道自己也是有一颗芳心的。芳心在刹那,就许给了一个人。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场有着美好开局的爱情剧,我给加的台词。
那时陆陆勉强考上了一所三本,陆陆的父母终于按约定离了婚。虽然陆陆不再是叛逆期年龄,但她内心深处因担心父母离婚而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并没有长大。陆陆大学也经常逃课,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因逃学太多,她爸爸只好找了关系,帮她办了病休一年的手续。
我没有家了,我要给小乔一个家。这也是我给陆陆加的台词。
小乔昏倒的大马路,旁边是陆陆爸所在医学院的附属的医院。如果那次小乔听陆陆劝,去陆陆爸的附属医院检查身体,会不会能争取得到小乔病的治疗机会呢?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小乔醒了,坚持不肯上医院。陆陆坚持跟定了小乔。
……
陆陆到了。
她仍是大T恤,包子头,口红鲜艳,朦胧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出她的妆容比以前精致了许多,神情不再是宠坏了的公主那种骄横,也不再是小迷妹的那种无知无畏。她宁静平和,若有所思。不过短短一年多,陆陆像是变了个人。
“薇薇姐好!”陆陆居然弯腰示礼了一下才入座。
“陆陆你好!”我给她倒上百香果茶。“一直想为小乔的事跟你说谢谢的,都没机会,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用谢不用谢。我之前一直稀里糊涂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想过要知道外面的状况。认识小乔后才发觉,我也有情感与外界是相通的。”她喝了口茶,说:“茶好好喝噢。嗯,只是以前在迷糊里时间久了,这情感是怎么一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可能都有迷糊的地方,可能我们都没有意识得到。”我忽然觉得好有道理,我们有没有想过,应该要站在旁观角度,或更高的位置,脱离主观看看自己与外部世界连接的真实状况。
“我父母要离婚,我的心里一直是父母不要我了的念头,我就一直用各种办法试探父母还爱不爱我,这是种索取。我一直在索取爱,直到遇到小乔,我突然觉得人也是需要付出爱的,小乔就是我要付出的人,然后我就不顾一切地付出。我那时是把付出当成爱了。”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爱必然会付出,而付出不一定是出于爱情?”我也思考着。
“以前我总希望,小乔要是能像爱媚儿那样爱我多好,因为我多爱小乔。现在我才知道,我对小乔的也不是爱。”
“是吗?”不太理解,主要是陆陆自己这么说。我身体前倾胳膊平放到桌上,用心听着。
“如果遇到的小乔,当时并没有因为失去媚儿而显得痛楚无助,我还会爱小乔吗?我仔细想了一下,一个神采飞扬的小乔我会擦肩而过毫不在意的,欢天喜地神采飞扬的人,不是我世界里的人。我爱的竟然是小乔的失意痛楚和无助,我所做的不过是以为能以我的力量将小乔从痛苦中解救出来。”陆陆用手撑住下巴,一只无名指头不自觉地放到牙齿间,我注意到她指甲涂着冷紫色的指甲油,就这个无名指的甲油有剥落,这个女孩可能一迷蒙还会啃指甲。我叉起一小块红色火龙果递给她。
但她的话还是让我惊讶,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那么任性现在却认真思索着的姑娘:“不会吧?在我看来你的动心是很真实具体的。”
“让我动心的,其实是我自己的心,突然萌发的想要对别人去付出去拯救的心。如果不是小乔,是另外一个无助受伤的人被我遇到,那我爱上的肯定是另外的一个人。”陆陆对我笑笑,说:“在与父母的关系里,我一直把自己放在受伤痛苦无助的位置上,与其说想去拯救小乔,不如说其实我想拯救的还是我自己,拯救失意痛楚和无助的我自己,是自己心理上的一个投射。”
“这怎么样去觉察,爱与付出与拯救,这之间的区别呢?”
“光自己想,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在医院,小乔主治医生的助手成了我的好朋友。他帮助我走到关系的外面,就象无人机在高空俯视,能看到路线是是从哪里来,会走向哪里,学着观察,理清各种思维,情绪。”陆陆慢慢地边喝茶边想着边说。
“哦,那助手就是你现在的男友吗?”就是那个法令纹男了。
“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我可能还要对自己认识得更清楚了,才能真正地爱上别人。”
“嗯,真正地爱上。”我点头。
意面牛排来了,我们默默地吃,只有刀叉在铁板上轻轻碰撞的声音。
良久,陆陆说:“下学期我回学校了,我会住校,薇薇姐来玩哦。对了,小乔一直在做一个东西,病重了还偷偷地做,做得很慢,直到最后也没能做好。找你的事就是带给你这个。小乔是为送媚儿做的,你先保管着吧。”陆陆拿出一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对碧绿的泪滴珠。我知道这珠子是怎么回事,看着,视线变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