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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父子俩喝光了整瓶酒,赵爸在酒精和疲惫的双重攻击下倒头大睡,鼾声铿锵勇猛。鼾声没有悲伤。

赵不凡也困,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收拾好碗筷,将炕桌移到地上,又将风扇调到最小档对着赵爸轻吹。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炕沿上掏出手机。他想给徐夏熙打个电话,告诉赵妈去世的事,再告诉她他要把赵爸带去广州养老。可是当他翻出徐夏熙的电话号码时,他又犹疑了——声音对声音的交流,没有时间思考的交流,就算徐夏熙同意只怕那同意里有一多半是对他的同情和抚慰。不,这对他,对徐夏熙,对赵爸都不够诚意,不够真挚,缺乏感情。赵爸去广州是去安度晚年,是去享受天伦之乐;不是卑微地寻一个栖身之所,赵爸有栖身之所,这住了几十年的小小院子足够栖身。

赵不凡放弃打电话,点开微信,用文字或许会好些,至少可以给对方一点时间考虑。然而赵不凡此时心潮澎湃,发现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徐夏熙说,手机的屏幕好似太小了,装不下他的感情。打了一行字,赵不凡发现自己竟不知从何说起,呈现在屏幕上的字没有温度,没有个性,理不出头绪。

赵不凡退出微信,收起手机,从书桌上布满灰尘的一摞摞书本当中找出一本学生时代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前几页记了一些名人名言,后面都空白地浪费着,浪费了好些年。他又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在纸上划了划,居然还能写现。赵不凡拿着笔记本和笔上了炕。他要给徐夏熙写一封信,自认识以来的第一封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封信。毕竟在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写信显得有些迂腐,有些怪诞;尽管迂腐,尽管怪诞,他仍然要写,不写信,不足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小小的炕桌此时成了赵不凡的书桌,他趴在炕桌上,手握圆珠笔,写下信的开头:

孩儿她娘

赵不凡满意地欣赏着这几个字,这些年鲜少写字,字居然还看得过去;称呼也是在心里想了又想,最终确定的。其实落笔之前,赵不凡的心里闪过许多对徐夏熙的称呼:比如亲爱的夏熙;亲爱的老婆等等。最后落在纸上的却是孩儿她娘,这看上去有些时代感的称呼是他最后想到并决定的——都是孩儿她娘了,难道还不是亲爱的夏熙,亲爱的老婆吗?

这一封信一直写到夕阳西下才写完,一共写了四页纸。赵不凡撕下权作信纸的四页笔记本纸,不作检查不作修改,折成一只比较抽象的千纸鹤放在炕桌上。怎么寄呢?许多年没寄过信了,邮局还给寄信吗?还买得到信封和邮票吗?寄信快吗?赵不凡实在搞不清楚现在的信该怎么寄。算了,还是寄快递吧,明天上午去镇上寄快递。

第二天早上,赵不凡动员了赵爸好一阵子,才让赵爸跟他一起去镇上寄快递——当然没告诉赵爸是给徐夏熙寄的信——顺便散散心,再顺便给赵爸买两身新衣。

快递在五天后到达广州,徐夏熙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的时候,是下午的两点,此时小一涵正睡得香甜。

赵不凡寄的快递,寄的什么呢?怎么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徐夏熙坐到书桌前,好奇地拆开快递,一只抽象的千纸鹤!搞什么鬼?千纸鹤被慢慢展开,是一封信!忽然之间,徐夏熙有些感动,不管信里是什么内容,光写信本身就值得感动。在通讯发达的今天,还有谁愿意安安静静地坐着耗费时间、耗费脑细胞写信?!不管是多么严肃的事,都是拿起电话通话、视频、语音,劈里啪啦地一通说,然后电话一撂,完事。

徐夏熙的眼睛落在赵不凡刚劲有力的字上,看见的仿佛是身处几千公里之外那个伏案疾书的赵不凡,看着看着耳边依稀传来赵不凡浑厚温柔的男低音——

孩儿她娘:

人们常说生命无常!我算是真正领悟了无常的含义,并正身处这无常中。

老婆,想必你已经猜到我说的无常指的是什么。先不说无常,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对夫妻的故事。

男人名叫建国,五零后,地地道道的哈尔滨城里人。十九岁那年,建国作为知青下乡到齐齐哈尔的一个村庄,两年后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结婚组建了家庭。本以为回城无望的建国却在几年后接到回城的通知。可是这时候,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妻子也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建国看着与他共苦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妻子和蹒跚学步的女儿,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农村,继续与妻子女儿过着虽然清贫但却快乐的生活。

建国的妻子名叫玉蝉,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名字好听,人更好看,说是村花一点不为过。玉蝉很爱建国,甚至有些崇拜,因为她读书少,而建国读书多——这里的读书多不是说建国上了多少年学,而是生在书香世家的他酷爱读书,当时能读到的书他基本都读过——玉蝉喜欢并且崇拜读书多的人。

过了十多年,他们夫妻俩又生了一个儿子,比姐姐小十多岁。他们供儿子读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后来儿子大学毕业,留在所读大学的城市工作并成家。老夫妻俩却依然在老家过着节俭的生活。生活尽管不富足,但老两口是幸福而满足的,因为他们愿意远远地看着儿女幸福,不去打搅儿女的生活;因为他们还有彼此互相关怀;如果这样平淡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也不失美好。可是,但凡是人是生命便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玉蝉一样逃不过。

玉蝉走了,永远地走了!玉蝉临终嘱咐儿子照顾好建国的晚年生活。玉蝉说:“你爸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是家,一个完整的家。他为了保护家的完整,为了一家人能在一起,舍弃了那么好的回城机会。儿子,你不能让你爸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你要给他一个家,就算是没有我的家,就算不是他当家作主的家,但至少家里有他的亲人。你爸是一个不能没有亲情的人。我撑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就是要跟你交代这件事,你答应我?”

儿子答应,在心里发誓要尽己所能给爸一个幸福的晚年。

玉蝉走后,建国没有呼天抢地地哭,安静得反常,那是心跟着玉蝉死了的反常。

建国的儿子跟他说:“爸,去城里跟我一起生活吧?”

建国说他不去,他就留在家里,跟玉蝉在时一样的过日子。

儿子说:“爸,妈让您去给我带孩子。”

建国说你妈让我去,那我就去吧。跟着又说你媳妇会同意我去吗?

儿子说:“会的,肯定同意。”

老婆,我的故事讲完了。

……

小一涵醒了,哇哇大哭。

徐夏熙放下信,过去抱起小一涵,机械地将奶瓶嘴塞在她的小嘴巴里,竟然没发现奶瓶是空的。小一涵吸着空奶瓶,哭声立马停止。吸了一会儿,小一涵吸进嘴里去的除了空气还是空气。饿极了的小一涵知道上当了,将奶瓶嘴吐出嘴外,用比刚才更大声更嘹亮的哭声抗议妈妈对她的糊弄。

徐夏熙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见空奶瓶,才明白怎么回事。

“宝宝不哭!是妈妈糊涂,妈妈这就给宝宝冲奶粉。”徐夏熙放下小一涵,动作麻利地冲好奶,赶紧喂到小一涵嘴里。

整个下午徐夏熙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思考问题,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钟,小一涵又进入甜甜的梦乡后,她才再次坐到书桌前,拿起信将下午没看完的部分接着看完。

赵不凡在信的后面讲了一些他小时候姐姐赵小花爱护他关心他的事,以及姐姐赵小花衣不解带地在赵妈病危期间侍候的事,还说了谢海的婚事给姐姐姐夫的打击。他还说他会在十五天后回广州。

十五天,还有九天,足够从广州寄一封信到他的老家。徐夏熙明白赵不凡的意思,他希望她给他回一封信,把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地呈现给他。他说那么多赵小花的事,无非是说姐姐为他们家,为爸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不能再把赵爸推给姐姐;他是一定要给赵爸养老的,基于尊重她的原则,他给她写信,并等她的回信。

徐夏熙找出纸笔,看着铺开在眼前的信纸,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她和赵不凡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六年前的国庆,她和杨帆去九寨沟旅游,带团的正是赵不凡。当胸前佩戴导游证的赵不凡刚一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时,她便出神地望着赵不凡,怎么也挪不开眼睛。杨帆暧昧地问她:“怎么,看上小鲜肉了?”

徐夏熙敷衍地“嗯”一声,眼睛还在赵不凡身上。

是的,赵不凡很帅,这是看得见的。可是,除了帅,徐夏熙还在赵不凡身上看到了熟悉,看到了安全感。这个人她认识很久了!在小时候,在少女时代,每次堂哥欺负她后,她的梦中总会出现一个大哥哥,温柔地安慰她,鼓励她,叫她别怕,叫她勇敢。那个大哥哥很帅,这也是徐夏熙发誓非帅哥不嫁的原因,这原因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赵不凡跟那个大哥哥太像了,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赵不凡在忙着点名,一个个游客的名字点过去,点到徐夏熙,他连叫三声,才叫醒花痴似的徐夏熙。

“哎!”徐夏熙脆脆地答应一声,然后不顾其他游客的哄笑,大声问道,“导游,你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这样大胆,不顾旁人的眼光,在徐夏熙还是头一次。她觉得好奇怪,但是好喜欢这样的感觉,每个毛孔都透着快乐;她的生命中最缺快乐,由心的快乐;终于找到了,为什么要放弃?!

赵不凡当然不知道徐夏熙心里所思所想,以为是正常游客的正常询问,笑着说:“我叫赵不凡,电话是1350151xxxx。如果有服务不周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提意见。——我们接着点名。”话是说给所有游客听的——

徐夏熙收回思绪,在信纸开头落下几个娟秀的小楷:孩儿她爹

写完信已经是凌晨一点,徐夏熙也把信纸折成一只千纸鹤,但绝不抽象,展翅欲飞,然后在鹤翅上写下“比翼双飞”四个大字。

千纸鹤飞过千山万水,在第五天的上午飞进赵家院子,飞到赵不凡的手上。

赵不凡跑进卧室,展开千纸鹤。刚看一行,他的眼睛便湿润了,纸上的字仿佛变换成了徐夏熙的声音,在耳畔娓娓诉说:

孩儿她爹

如果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初恋,你会信吗?不管你信不信,都是真的。

不凡,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我旁若无人地向你讨要电话号码,你当时一定以为我是一个极其随便的女孩子吧;或者,你只是把我看作被你的外表迷惑得神魂颠倒的肤浅女子吧。如果是那样,我也不怪你,因为我从未向你袒露过心声;谁又会是谁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谁心底深处的想法和秘密?

你是想问我同不同意爸来广州跟我们一起生活吧?我先不回答,我想给你说说这几年我的心路历程。或许等你看完这封信,不用我回答,你便会知道我的答案。

我小时候被堂哥欺负的事你已经知道,我就不再赘述,我只说说每次被欺负后我的感觉。说真的,堂哥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至少在欺负我的这件事情上,他是聪明的。他每次打我都不会让我留下伤痕,我去跟爷爷奶奶告状,爷爷奶奶会问我打哪里了,我说打哪里了。爷爷奶奶撩起我的衣服,见好好的呀,不青不紫,更没流血,然后就会说没事你哥哥一定是跟你闹着玩的。闹着玩的?!可是我疼啊!如此反复几次过后,我不再告诉爷爷奶奶,但我晚上会做噩梦,会害怕男孩子,会极度不信任别人。那时候,我想我爸妈想得很厉害,经常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可是当他们过年回家,我把堂哥打我的事告诉他们时,他们跟爷爷奶奶一样撩起我的衣服,看有没有受伤,没有伤再加上问过爷爷奶奶得到的回答是小孩子之间正常的打打闹闹,他们也就说几句“你不要惹他。他打你你就跑。”诸如此类的话。他们说过也就忘了,转眼对堂哥依然又好又亲。在他们的心里,一定认为是我太过娇气,小题大做。

不凡,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一个小孩子的无助吗?那时候,我时常感到恐惧,完全没有快乐。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做梦又梦见我的堂哥打我,在他的拳头马上就要落到我的腹部也有可能是胃部的那一瞬间,一个高大英俊的大哥哥一把将我抱起,躲过堂哥的拳头。那个大哥哥抱着我,对我温柔地说别怕,哥哥来保护你。然后大哥哥怒目而视我堂哥,说如果你再敢打她,你怎么打她,我就怎么打你而且是十倍奉还。从那以后,尽管堂哥还是时常打我,但我会想办法保护自己,比如往正在忙着做饭的爷爷奶奶身边跑,或者跑进房间把门反锁——这都是那个大哥哥教我的,他说他只能在梦中保护我,平时要靠我自己保护自己——因此,后来堂哥打到我的时候也不多。

不凡,我一直在找那个大哥哥,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他,嫁给他。你也许会笑我傻,梦怎么能当真呢?现实中到哪里去找那个大哥哥?!没关系啊,找不到就不嫁啊。可是,我嫁了。不凡,你应该明白了吧?你就是那个出现在我小时候的梦中保护我的大哥哥呀!我何其幸运,居然在三十岁之前就找到了大哥哥!大哥哥还是大哥哥,青春洋溢,英俊非凡,只是黑了不少。可是我却年近三十,是不是太老了?!还好,当我厚颜接近你的时候,你没有鄙夷我、嘲笑我;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居然聊得来,你是不是也对我似曾相识呢?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跟你在一起后,我变得开朗乐观、爱笑爱闹,每天都很快乐——在遇见你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样开朗乐观,可以这样笑这样闹,这样快乐。不凡,可是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我爱你到了不能失去的地步,我对试图分享你的爱的人或物充满敌意;就如同小时候我对我爸妈孜孜追求的说是事业也可说是物质也可的超市和公司一样,我恨它们,以至我不愿跟它们共处,这亦是我不愿管理超市和不去我爸的公司上班、还不希望你去的原因。但现在不会了,我的改变首先要谢谢你的爸妈,这得从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说起。

你爸妈从老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后,住在我们家里的头几天,我虽然表明对他们还好,但心里是敌视的。所谓的你妈不讲卫生都是借口(当然也有一点点真的,但主要是借口),我是怕他们的到来分享你对我的爱,怕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这都是拜我堂哥所赐,致使我极度缺乏安全感;只相信你一个人,只在你身上找得到安全感——是从你爸妈留下五万块钱的时候吧?是的,是那时候。他们自己节俭到都让人感到寒酸的地步,却一下子给你也或许是给我们留下五万块。我知道五万块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他们要存好多年,这不是有钱人的慷慨;这是爱,是一对勤劳俭朴的父母对离家千里的孩子的爱,无私的、不求回报的、倾其所有的爱。那一刻,我知道,你的爸妈不是要跟我抢你的敌人,他们跟我一样爱你。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在心里彻底地接纳了他们,愿意像你一样孝顺他们。

不凡,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是。你若不离,我便不弃。我愿意与你一起面对风雨,承担责任,携手一生。

……

赵不凡看完信已是泪流满面,泪眼朦胧中,他看见人群中一个女孩问他:导游,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电话是多少?女孩有一对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却也盛满忧郁,他错愕的同时心里其实已经动了情。

赵不凡在收到徐夏熙的信后的第三天带着赵爸回到了广州的家里。徐夏熙早已将次卧打扫干净,床也已经铺好,还特地撤走了一边的床头柜,换上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搁着中国四大古典名著、几本世界名著、一本新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外加一瓶墨水。书桌前是一张可旋转座椅。

赵爸望着书桌发怔。如果当年他舍弃妻女回城,现在的他或许每天就是坐在书桌前看看闲书写写闲字,过着悠闲而舒适的晚年生活。可是,他不后悔,一点都不。赵爸把目光从书桌上收回来,移到徐夏熙的脸上,嘴唇动了动,但没声音出来。

“爸,您对您的房间还满意吗?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您说出来,我们再重新布置。”徐夏熙抱着小一涵看着赵爸说。

“满意,满意。”赵爸的声音里没有欢喜,平常之极,但徐夏熙和赵不凡依然听出了淡淡的感动。

徐夏熙和赵不凡相视一笑,赵不凡对赵爸说:“爸,咱先去洗澡,洗完澡吃饭。”

赵爸望望窗外广州盛夏的黄昏,点点头,然后蹲在地上打开行李袋,从里面拿出换洗衣服和毛巾。

“爸,您这衣服都皱了,等过一下水再穿吧。我给您买了两套衣服,已经洗过晒干了。”徐夏熙转对赵不凡,“不凡,你拿出来给爸看看喜不喜欢。在衣柜里。”下巴朝衣柜指了指。

赵不凡打开衣柜,拿出挂在衣架上的两套老年装,一套是纯白的唐装,长裤短袖,绵绸面料,很像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们穿的那种衣服,极具飘逸感。另一套是纯棉短袖T裇加纯棉中裤,T裇上有红白相间的条纹,中裤是纯一色的深棕色。

赵不凡笑了,对赵爸说:“爸,小熙买这两套衣服可是花了心思的,一套是给你去公园运动穿的,一套是平常穿的。当然您也可以随便穿。您穿哪套?”

赵爸心说两套都不想穿,还是旧衣服穿着舒服;但他看了看徐夏熙怀里的小一涵,发现她正目不错珠地盯着他;他这个爷爷不能太寒酸不是?“穿这套吧。”赵爸终于指了指白色唐装。

赵爸洗澡去了,赵不凡搂着徐夏熙的肩膀,眼睛看着小一涵,嘴里却是对徐夏熙说的话:“老婆,谢谢你!”

徐夏熙扭头瞪了一眼赵不凡,转回头对着小一涵说:“我们是一家人,说谢谢是不是见外了?爸爸就是酸,宝宝,你说是不是?以后我们一家人要相亲相爱,快快乐乐的啊宝宝。”

赵不凡没再说什么,轻轻地捏了捏徐夏熙的肩膀,伸手抱过小一涵。

最初的几天,赵爸似乎不怎么适应广州的新生活,几乎不出门,几乎无笑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书桌前消磨时间,偶尔也会在徐夏熙去厨房忙时偷偷地跑到小一涵的婴儿床边静静地看上一会儿小一涵憨态可掬的睡姿。这时候,赵爸的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出来一个爷爷对孙女慈祥、宠溺的微笑。

七月过去,八月来了。赵爸在赵不凡和徐夏熙领他到小区的花园里散了几次步后,偶尔也会在赵不凡上班和徐夏熙忙着做家务、带小一涵的时候,自己去花园里转转,有时候甚至会跟在打太极的老人身后一招一式地学起来。在慢动作似的一招一式里,赵爸心如明镜:让他来带孩子是假,让他来广州养老是真。既然自己来了,不说帮忙,最起码不能成为儿子儿媳妇的负担。因此赵爸愿意在花园里锻炼身体,做一个他以前鄙夷的吃饱没事干瞎折腾的老头,身体好不也是给儿女减轻负担么?

一天徐夏熙准备做晚饭的时候,发现酱油没有了,她到赵爸的卧室门口对在书桌前看书的赵爸说:“爸,我出去买瓶酱油。您帮听着点一涵,她要是醒了您倒点温开水给她先喝着。”

赵爸点头,说:“行,我过去看着。”

徐夏熙从超市买完酱油出来,刚走进小区大门,便看见自家的车回来了。赵不凡摇下车窗,问:“你买的什么?”

徐夏熙扬扬手里的酱油:“酱油,做饭时才发现没了。”

“你等等我,停好车我们一起上去。”赵不凡把车开往停车位去了。

两个人手拉手地上了楼,进到屋里,换好鞋的徐夏熙正准备去厨房做饭,却隐隐约约听到从卧室里传出背唐诗的声音。她好奇地朝卧室抬抬下巴,轻声对还在换鞋的赵不凡说:“走,听听去。”

赵不凡和徐夏熙悄悄走到卧室门口,一人倚一边门框,认真地听背向他们的赵爸对躺在婴儿床里的小一涵说:“我们刚才背的是《悯农》,讲的是粮食来之不易,每一粒粮食都浸透农民伯伯的汗水,我们要珍惜粮食,不能浪费粮食。”腔调突然变成婴儿腔调,“小一涵要做一个乖宝宝,一个不浪费粮食的乖宝宝。奶粉也是粮食哦,不可以浪费,每次都要喝光光。”

赵不凡和徐夏熙相视一笑,正要悄悄走开,却又听见赵爸说:“我们再背一首,题目叫《静夜思》。你认真听爷爷背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一首游子思念故乡的诗……”

徐夏熙和赵不凡都湿了眼眶,彼此深情凝望,徐夏熙想:故乡!我的故乡在哪里?不凡的故乡在哪里?赵爸的故乡又在哪里?在赵爸对小一涵柔声细语的解说中,徐夏熙和赵不凡同时想到一句话——一个宋朝痴情女子九百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被苏东坡写进词里,流传至今——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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