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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爱情进行曲

李先爱上朱萸,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那时我们都还在艺术学院上学。李先受了别人的怂恿——他们说朱萸很容易上手,给他至少举了十二个例子——李先就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李先是学舞蹈的,有一次学院会演,他和同班的一个女孩子跳拉丁舞,瘦衣瘦裤绷在身上,屁股扭得十分活泼。李先的舞伴个头儿比他还要略高一点儿,舞蹈快结束时,李先拎着她的手做一个旋转动作,不小心把她甩了出去。那个女孩子收不住脚,摔到了舞台下面,半天没爬起来。李先在台上双臂前伸,洪常青似的造型保持了有半分钟。观众们笑坏了,有几个坏分子还趁机打起了口哨。会演结束后,李先得了一个“向前进”的绰号。

平常日子,李先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打篮球上,他的球技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花活儿倒是不少,常常出洋相逗大家开心。每天中午,都有不少女孩子站在球场边儿上捧李先的场。这也多少得益于球场的地点,它正好建在女生宿舍楼和食堂之间。我们的寝室当时在四楼,窗口正对着球场,站在窗口的人经常会为李先的表演笑出声来。

三年级开学没多久,我们全班到农村体验生活。那是我们最难忘的一次体验生活课,除了朱萸以外——事后我们得知,那两天她给电视台拍了一个红酒的广告——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但原定十五天的体验生活课半天就结束了。我们到达名叫三棵树的小镇还不到两个小时,叶木就死了。

叶木是我们班特招上来的学生,据说他父亲来头很大。他自己在离学院不远的地方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上学的同时兼做一家时装店的老板。叶木平时谨言慎行,对人彬彬有礼,从不缺课,一举一动都是果然很有背景的样子,让班里的同学肃然起敬。有两个女生摆开追求的架势后,叶木在一次联欢会上带来了女朋友。叶木的女朋友眉目如洗,白毛衣配牛仔裤,没有语言只有微笑,班里的浓妆艳抹、叽里呱啦全都败下阵了。

三棵树镇有一条小河,水很浅,清澈见底。谁也想不到叶木会淹死在这条河里。当天夜里我们坐汽车返回学院,叶木裹在一个床单里,也和我们在一起。那是我们一生中经历的最阴森恐怖的一夜,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色都比死去的叶木更加难看。

第二天,整个学院全都在谈论我们班的体验生活课。除了朱萸以外,所有的女生都躲在寝室里哭。叶木的父亲来头确实不小,要学院对叶木的死亡负完全的责任。系里的老师们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要求我们在描述事情经过时口径一致。

第二天,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单独叫到院长办公室,接受由公安机关和其他身份不明的人组成的审问小组的审问。好多人没等到回答问题,已经被屋里的气氛吓哭了。

我被审完后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回寝室的时候,在篮球场上被手里抱着球的李先拦住了。

我警惕地望着他,以为他要打听叶木的事情。

“这两天你看见朱萸了吗?”

“没有。”我想从李先身边绕过去。他脚步一错,又挡住了我。

“我经常看见你和朱萸一起去食堂吃饭。”

“关你屁事?!”

我瞪了李先一眼,我知道自己当时的形象糟糕透了,我不喜欢在有光的地方待着,更没有心情和从来没说过话的人聊天。但李先接下来的一句话多少让我吃了一惊。

“我爱上朱萸了。”李先说,“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求求你,帮我在朱萸面前说说好话行吗?”

“啊?啊。”我胡乱地答应了一声。

往楼上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朱萸好几天没在寝室里露面了,她的自由自在让我很嫉妒,她既没有目睹恐怖的事件,又免于在事后被人没完没了地盘问。还有人在爱着她。

我们班的课停了将近一个月,那是一个混乱的时间段,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叶木的尸体一直被冷冻着,在感觉上,我们也和他差不了多少。但生活毕竟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原样,朱萸也回到寝室里住了,让我们感到心理平衡的是,她看上去比我们更消沉、也更憔悴。又过了一阵子,叶木死去的事情成了过去时,我们又开始上课了。有一天,我对朱萸提起了李先。

“李先爱上了你,求我替他说说好话。”

“别在我面前提他。”朱萸啐了一口。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后,给我讲起了李先向她示爱的经过。

“你们那天不是全都体验生活去了吗?中午李先在食堂看见我,过来问我,朱萸你没去农村啊?我当时奇怪着呢,以前我和他从来没说过话啊,李先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似的。我说我有点事儿,走不了。他说那你们屋里不就剩下你自己了吗?我说是啊,可不就剩下我自己了。

“下午我在屋里睡觉,一睁眼睛发现李先在床头看着我,把我吓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我问他怎么进来的?他笑嘻嘻地说飞进来的。当时我身上就穿了一件吊带睡裙,躺在被子里面没法坐起身来。李先在我的床头单腿跪了下来,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说他爱我,想和我做爱。

“他长得是那么一副纯情少年的样子,那种时刻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他是想来真的。我还拍拍他脑袋,对他说我今天不想谈恋爱,你先出去,爱不爱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结果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做过爱后,你肯定就会爱我了。他把我的毛毯掀开了,扑到床上,我们俩撕扯了起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让他压住了。我们俩当时脸贴那么近,我在他眼珠里发现自己的脸都变形了。他一边压着我一边解裤子,我一想坏了,干脆伸手搂住他脖子,给了他一个吻,深呼吸那种的,吻完我对他说你脱吧。他那时有点儿迷糊了,跪直了腰往下脱裤子。我在他的裤裆那儿踢了一脚,你没看他那样儿,捂着裤裆站都站起不来了,五官扭得都变形了。我这才算虎口脱险,把他给轰出去了。

“你还笑?”朱萸搡了我一把,“他走了半天我还全身哆嗦呢。”

“你别——忘了——”我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的外号——叫——叫——向前进。”

“我管他向前还是向后,他拿我当什么了?妓女还得先谈谈价呢。”

“你把自己打扮得太性感了,说话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别人当然会觉得你有机可乘。”

“我性感我的,关别人什么事儿?”朱萸冷笑了一声,“我知道有些坏人在背后讲我,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又过了几天,李先第二次在球场边堵住我,“你问朱萸了吗?”

我说:“朱萸不是已经对你表过态了吗?”

李先拍了一下球,球弹起来后他伸出手托住,对我说,“——朱萸还不太了解我。”

“朱萸好像也没什么兴趣了解你。”我老实不客气地说。

李先对朱萸的爱情攻势是在我们谈话之后才正式开始的,他利用一切机会与朱萸搭讪,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也无论当时是什么场合,他做的事情只有一样——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情。而朱萸望着李先时就好像他是透明的,她的目光能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东西。他们成了学院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对儿。

李先每天都要在楼下收发室用呼叫器呼叫朱萸几十次,朱萸在寝室时,总用耳机塞上耳朵,她的随身听电池用得很快。我们几个可被李先折腾得烦透了,没起床就开始受噪音的骚扰,不到熄灯别想安宁。就是熄了灯也不一定安宁。有一天晚上,李先爬上了四楼,坐到了我们寝室的窗台上。他指着月亮可怜巴巴地说道:“朱萸,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们还没从惊异中缓过劲儿来,已经笑成一团了。

朱萸躺在床上,连床帘都未掀一下。

“朱萸,如果你不爱我,”李先冲着朱萸的床铺的方向叫喊,“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萸没有睡着,她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不爱活就死,别在这儿烦我。”

“如果你真想这样,”李先在窗台上弯着腰站了起来,“我就死给你看。”

我们全都傻眼了,叶木的死亡使我们的神经变得脆弱了,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朱萸,快拦住李先。”

其他人也叫起来:“朱萸,千万可别闹出人命来。”

朱萸从床帘里探出头来朝窗台上看了一眼,边往身上套睡袍边下了床,笑眯眯地对李先说道:“如果你以为跳个楼就能吓唬住谁,你就试试看。”

朱萸说完后,拉开门出去了。没等到她把门在身后关紧,李先就跳下楼去了,随即,他痛苦的叫声在篮球场上滚动起来。李先落地前被树枝拦了一下,摔坏了脚踝骨。

李先的痴情把整个学院都震住了,女生们在嫉妒之余,替李先大感不值。大家认为朱萸是为了引人注目,故意激李先跳楼的。李先的妈妈到寝室里来找朱萸,下楼时朱萸拉着我,以防她打人。

“老妇女爱子心切,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朱萸说,“真他妈的,他要跳楼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到李先的妈妈,朱萸也是这句话:“李先自己跳楼,跟我无关。”

“你怂恿他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先的妈妈气急败坏,眼睛里面刀光剑影,能把朱萸全身上下戳成星空,“你才几岁啊?就跟男人玩儿手段?”

“阿姨你说话放尊重点。”朱萸拉下脸来。

“你给我放尊重点儿!”老妇女张牙舞爪起来,我赶紧上前一步,随时准备出手援助,“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知道还问?”朱萸迎着李先的妈妈的眼睛说话,“我又没让他爱我。”

“年纪轻轻的你们懂得什么是爱?”

“是不懂!”朱萸冷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跟李先讲的。”

“太过分了你——”李先的妈妈浑身哆嗦,“是你教唆李先去跳楼,你是杀人凶手——”

朱萸望着李先的妈妈指在自己眼睛前面的手指,笑微微地说:“你告我去啊,让公安机关来逮捕我。”

李先的妈妈愣了愣,泪水唰地流了满脸。

不久学院开了一次学生大会,教导主任在会上提起李先追求朱萸的事儿。教导主任是一个特别喜欢卖弄的人,批评李先夜半爬楼时用了“乱云飞渡仍从容,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诗句,把大会的气氛调整得很热烈。会场里的学生们低声传唱着:“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歌声起伏如同浪涛滚滚,很快在整个会场形成了多声部重唱。在这次充满喜剧气氛的大会上,李先和朱萸全都被处以记大过处分。

有一天,我和朱萸去书店买书,经过市医院时,我问朱萸:“你不想去看看向前进吗?”

“哪有凶手去看被害人的?”

“你一点都不在乎他吗?他真的为你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我就是既不在乎也无所谓。”朱萸盯着医院铁门上面的红十字,过了一会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谁也别想威胁我?拿爱的名义也不好使。”

“真够冷血的,”我说,“他真是傻瓜,居然爱上了你。”

“就是!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爱的呢?”朱萸神情自若,双手一摊,“我才二十岁,已经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孩子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

朱萸的名声的确很成问题。有时,我觉得朱萸有点儿冤枉,虽然她早就不是处女了,又给我讲过她和几个男人的故事。但每当我看见她穿那种胸前写着诸如“爱我,就来找我”字样的T恤衫四处招摇,或者眼下这种她本性显露,或者故意装出来的,那种无情无义的时刻,我又觉得她活该被那些坏分子们陷害。换句话说,她的名声也许恰巧是她魅力的所在,否则,她凭什么能让李先如此神魂颠倒呢?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叹了口气,“你想想,那天下午,我们在三棵树被叶木的事情吓得魂飞魄散,饥寒交迫,而你的同一时间,向前进正跪下来向你示爱。”

“那天下午我差点儿被强奸!”朱萸变了脸色,声音也提高了两度,有人朝我们看过来,我们都闭了嘴。

“他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还有他那个妈?!”朱萸全身发抖,“我心惊肉跳,晚上在电视台拍红酒广告的时候,我觉得手里握着的不是酒,而是一杯血。”

我们都没再说话,种在人行路边的杨树不时有叶子飘落下来,落叶把很多地面絮得厚厚实实的,我们的脚踩上去,干枯的落叶发出那种类似于惊叫的声音。

三棵树是个寂静的镇子,鸡像贵妇似的在街道上踱着步,狗很多,但是不怎么爱叫。镇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农民,午后两点钟,正是他们在地里忙活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热,是“秋老虎”出笼的感觉,我们无所事事地晒在太阳下面,从毛衣里面向外散发出热烘烘的酒气。中午在火车上,叶木掏钱请大家吃午饭,把火车上所有的烧鸡、香肠和啤酒全都包了。

“不知道有没有能洗澡的地方?”有个男生说道。

除了叶木以外,洗澡的建议得到了所有其他男生的响应。

“我刚刚才洗过桑那。”叶木说。桑那是城市里新兴的时髦,我们的耳朵当时还没有适应这个怪里怪气的名词,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卖弄。现在我才明白叶木当时的感受。他其实在为自己奇怪的感觉害怕。

“那么,”有人说道,“没洗过桑那的到小河里洗澡去吧。”

男生们打听了一下路,拉帮结伙地往河边走。叶木和喝醉了的带队老师被剩在了后面,他们站了一会儿,也朝河边走过去了。我们女生在后面喊:“喂,你们不是裸泳吧?”

叶木转回头对我们笑着说:“想看热闹就跟着来吧。”

李先的脚踝骨养了半年,住院期间他似乎看了不少女性杂志,给朱萸写了很多信。朱萸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拿出李先的信给我们念上一段。春天的时候,李先可以下地走动了,但他不能像往常那样打篮球了。他整天坐在篮球架下面,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碰到认识的,他会问一句:“你看见朱萸了吗?”

除了朱萸,我们班里所有的人都管李先叫向前进,语调中含着一股亲戚的味道。寝室里的女生有时候还要在李先面前背上几句他在信里写给朱萸的肉麻的话,他很开心地咧着嘴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朱萸那时已经搬到外面和男朋友一起住了,在学院里不大容易见到她。李先孤独的身影在众人眼里比抒情诗还要忧郁。许多女孩子对李先展开了追求攻势,其中不乏比朱萸年轻、比她漂亮的。

“为什么你看不上她们?”有一天我问李先。

李先支吾了半天,对自己的比方显然很犹豫:“你家里用过茶叶筒吗?一个茶叶筒装过一种茶之后,就不能再装其他种茶叶了,串味儿。”

两个月以后,我们毕业了。举行毕业典礼的当天晚上班里同学喝散伙酒,李先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找到饭店里来了。大家为了表示对他的欢迎,拍着桌子合唱了几句“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唱完有人提起会演时李先跳拉丁舞的情形,让李先再表演一段拉丁舞。饭店的老板以前是学院音乐系吹小号的,给我们找了盘伴奏带。

李先不肯跳,眼巴巴地看着朱萸说:“除非朱萸做我的舞伴。”

大家起哄说:“那当然,朱萸不跟你跳我们都不答应。”

“想看热闹是不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朱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喝了一些白酒,起身时腰肢有些摆摇。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朱萸用一只手指对班里的同学挨个指点着,“不过,没所谓。不就是跳支舞吗?来吧向前进,管他拉丁,还是拉稀。”

朱萸把身上穿的一件真丝衬衫脱了下来,系在腰上,朱萸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后背打着几个俏皮的交叉,肌肤如雪,凸凹有致,男生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李先向前一步把朱萸抱住,腰用力地摆了一下,他的两条腿像翅膀一样,轻盈地向后滑了出去。

“科班就是科班。”大家纷纷感慨。朱萸被李先带动出了情绪,加上酒劲儿,动作也舒展起来,大家给他们打着拍子,还摔了两个啤酒瓶子助兴。他们的舞蹈成了毕业酒会上最光彩照人的一抹记忆,最后,大家都跟着跳了起来,当然不是拉丁舞,而是贴面舞。后来,有人提到叶木的名字,差不多所有的女生们都伏在男生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接着,男生也哭了起来。在悲伤的氛围中,我看见朱萸拉着李先离开了我们。

毕业后我在一家文学刊物当编辑,朱萸在电视台做记者。我们的工作性质差别很大,见面的时间不多,朱萸的绯闻我时有耳闻,但都和李先无关。

李先在一家著名的酒吧里做主持人,他管自己叫向前进,每天晚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西服站在灯光下面,他的动作和调侃总能让人乐不可支。有一次他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发现了我,报过幕后来找我:“你最近和朱萸联系过没有?”

我吃惊不小:“你现在还在找朱萸?”

“当然,”李先说,“我爱朱萸。”

我在微醉的浪漫和兴奋中,把朱萸的电话、手机号码,家庭住址,她在电视台上班的时间规律全都告诉了李先。他很高兴地一一记录下来,对我说:“你真是太好了。”

几天以后我觉得自己做了蠢事。朱萸和她的男朋友正在同居,我肯定要给她添麻烦了。我给朱萸打了个电话,把我遇见李先的事儿透露给她。

“那个向前进啊,哪能等到这个时候?”朱萸在电话那边懒洋洋地笑了,“麻烦早就来过了。”

事实上我提供给李先的东西,只有地址是他以前不知道的。毕业以后,李先和朱萸一直电话联系着,不过朱萸坚持着不和他见面。那天晚上李先和我谈过话后就去了朱萸的家。他在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

朱萸独自,李先就像当初突然在她床前现身一样,在楼道里抱住了她,而且很及时地用手按住了朱萸张开的嘴。直到朱萸看清楚他是谁,李先才放开手。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有志者,事竟成。”

朱萸笑了。

李先指了指门,问她:“里面有没有人?”

“有人如何,没有人又如何?”

“没人我送你进门,有人我就改天再来。”

“你来这儿以前没调查清楚吗?”

“我还没来得及。”

“你还想和我上床?”

“想得要命。”

“可是我不能和你上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今天晚上不行没关系,但改天你得和我上床。”李先边说边吻住了朱萸的嘴,他的动作温柔极了。

他们吻得正动情时,朱萸的男朋友把楼道里的灯给打开了。

“真精彩,”他为灯光下的亲热场面拍了两下巴掌。朱萸松开了李先,在他脸颊上拍了拍,“你先走吧。”

李先就走了。

“后来呢?你男朋友怎么办了?”

“他把屋子里面能砸碎的东西全都砸碎了。”

我停顿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朱萸,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朱萸在电话里笑了,“我的家变成了一片废墟,但我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朱萸和男朋友分手后,去广州电视台待了半年,后来又决定继续深造。她去北京读书之前,我们在一起吃了顿饭,朱萸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神采飞扬,整个人有点儿缩水似的提不起来。

我们闲聊了几句,朱萸忽然笑了笑,说道:“以前我看过一本书,写一个人下意识地赶一列火车,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赶这列火车,只知道一定要赶上这列火车。他费了很多周折,在开车前的最后一分钟赶上了火车,火车开动后他才明白过来,其实他赶的是一辆奔赴死亡的火车。”

我愣愣地看着朱萸,她的话让我的头皮发紧,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凉风正把我的衣服和皮肤隔离开来。

我们去三棵树那天,叶木就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背着平时上课时背的双肩包,跳上车还不到三分钟,车就开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叶木气喘吁吁地站在车厢过道上,说话的时候,胸口像有人在拉风箱。

“多快呀,一晃八年了。”朱萸叹了一口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

“什么八年?”

“叶木死了八年,李先也追了我八年了。”朱萸停顿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我说,“我曾经是叶木的女朋友。我的第一次给了叶木。”

我蒙了。

“你喝多了——”

“我在告诉你事实,”朱萸加重了语气,“真相!”

“——那他带来参加联欢会的女孩子是谁?”

“是他妹妹。”

“妈的,耍我们?”

“我和叶木想谈一场神秘的恋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爱得死去活来,多么有戏剧性。”朱萸苦笑了一下,“结果是够神秘的,成了第六感生死恋。我拍广告那次,本来他想陪我留下来,是我坚决让他去农村的。”

我们沉默着,等到我能够再开口的时候,我觉得有必要选择一个轻松的话题:“向前进怎么样了?你最近见过他吗?”

“向前进?”朱萸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像在沉吟,“昨天晚上我待在宾馆里,想起了叶木,他死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让我感到害怕。我喝了一瓶干红,觉得胃里有一汪血水在晃荡。

“半夜时我想起李先,他一直说爱我,想和我上床。昨天晚上我很想找个男人上床。哪怕这个人是李先。我往李先的手机上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的。她问我找谁?我以为打错了,重拨了一遍电话号码,结果还是这个女的接电话。我说我找李先。她问我你是谁?我反问她你又是谁?她说她是李先的女朋友,她和李先正在睡觉。我说那正好,我是李先的梦中情人。那女的气坏了,破口大骂。我说你不用骂我,你让李先起来接电话。她把李先叫了起来,我对李先说,我是朱萸,你现在还爱我吗?我听见那个女的在屋子里砸东西,她哭得很大声,骂人的声音就更大了。李先几乎是在电话那边喊叫,我才能听见他说的话,他说,是的,我爱你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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