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之已隐隐猜出事情脉络,不由得又惊又骇,原来伏杀之兵就在身侧,血染淇水只差一刻,若非是这青门女子,那夜兰怕是就要葬身水底了!只是看她纤纤细细,又能否胜得过佩剑将军!倘若输了……遂一边令小童去船上取剑,一边忧心忡忡悄问青琉,“姑娘可有后援?这盛将军乃西琅国第一名将,据闻西境之内险有敌手,何况他似乎不是孤军深入……”
不等他说完,青琉已然立目,“先生未免小看青门剑法!初阳青门在东境亦是没有敌手!”
正说时小书童已然捧剑归来,程潜之自是悔之不及——未曾置下一把绝世名剑才好配她今日英姿!捧剑呈至青琉面前,谦辞道,“无名之铁,愿助姑娘旗开得胜。”
青琉置箫换剑,冷冽冽抽出一道寒光,笑问盛奕,“将军若输了……该当如何?”
盛奕冷哼,拔剑出鞘,光若流星,“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青琉心底赞声“好剑!”,果然将门佩剑。再次悔恨自己一时偷懒不曾携剑而行,此刻只在剑器上已然输他三分,惟有气势上占尽豪勇,“我若输了,你要如何便如何!”说时扬剑入风。
盛奕讥笑一声,亦举剑迎上,在青琉身前挥出一层剑光霜影。
一个是身形健硕,剑风厚重,劈砍削挑,剑气若虹;而另一个则愈显纤瘦,举剑轻巧,总被压制三分,更别说反攻之力。
可几个回合下来,女子闪躲腾挪愈见灵动飘逸,盛奕身重脚沉惟有据地而战,女子白衣一片绕着他浮起云影重重,一时间变幻无常。
初阳青门!早慕英名!可恨半生不得相交!知其罪犯天子,知其门庭凋落,而今时相逢竟是敌我两营。恨未相逢繁华里,先已落进荒凉处。盛奕挥剑之间心思重重。又想那东越蔚璃为何故沾染西琅内政!杀夜兰无论是军策还是党争都与她蔚璃无由!派一个青门女子扰乱琅国策略又是何居心?
盛奕思忖间,剑势趋缓,原以为只须三分力便可胜这女子,未想力至八分仍只是平分战局,少女剑法之精妙实出乎他意料。
青琉自知他剑上锋芒了得,自己借来的凡铁之器惟能以招式灵动制敌,并不敢拼其锋芒。偏他急于求胜,忽使剑锋一转,招招呈斩劈之势,时入颈项,时入腰腹,来势之猛避之不及,惟有以剑相抗。
他便气运青锋,使一剑劈下,泰山压顶,她再难逃,惟举剑迎时,耳听铮罄一声,剑风入颈,一抹寒意。
程潜之吓得掩目惊呼,心意凉了半截。待定神片刻再举目观望,只见盛奕长剑压在她颈上,她手中剑锋只余半截,另一半已然跌落草丛。程潜之又悔又怕,想来倒是自己钝器误她!
盛奕压剑扬眉,微有得意,“青姑娘输了,随我回西琅!”
青琉哼笑,轻扬左手,一枚赤璧伏虎腰佩在掌心。
盛奕大惊,急抚腰下,竟不知几时失了佩印,急得伸手欲抢,被她甩手掷出,抛向小书童,“暂且收了,回去路上换酒!”那书童忙三慌四地接住,并不知该如何处。
青琉讥笑盛奕,“将军凭锐利之器断我剑锋,胜之不武!”说罢回手掷出半截宝剑,直入草丛。
盛奕失了腰佩,自知输她,便也无话可说,收剑入鞘,拱手作揖,“盛奕认输,但凭处置。”
青琉坦然一笑,“将军原想着要杀我灭口以保全军性命罢?现下当真认输了?”
盛奕闻言心惊——有那么一瞬息他当真一念在杀!却未料这样暗计也被她识破,一时更加无言以对,在她朗朗目光下羞愧难当,思疑着又问,“姑娘当真姓青?”
青琉笑答,“此是将军第三回疑我。敢问以将军之雄姿倒是输给谁人才甘心呢?”
盛奕窘笑,“姑娘剑式中,有几式并非青门剑法……”
程潜之只觉这人好生啰嗦,输了便是输了,偏要寻出各种借口当真无趣!遂一旁直言,“青姑娘效命于东越长公主麾下,或是习剑于蔚王族也未可知……”
“先生知礼甚深,却不知将门之宗。从来王族子孙都是习剑于将门,就是那蔚璃公主幼年时也曾寄养初阳青府,习剑于少将军青澄帐前……”说时稍有沉思,又道,“这倒使我想起一人!幼年时我随父入京,曾拜会东宫门庭,有幸见得皇太子与青澄少将军论剑紫英台……”盛亦说时又顿了顿,重新审看青琉,青琉不躲不闪,眉眼弯弯,“那么——谁胜谁负?”
盛奕神色恍然,终有所悟,“姑娘剑法倒有几分神似凌霄君!”
正这时,熏风一缕,箫声又起。岸上诸人各具神色,皆举目江心。但见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舟头一位布衣少年拱手作揖,向着岸上行也大礼。在他身后有数名挎剑侍卫,亦随他行叩拜之礼。舟上另有捧箫女子,盈盈白衣站在旌旗之下,旗上端端正正一个“越”字夺人眼目。
盛奕见得越国大旗,不由暗叫一声不好,想起丛林中尚有毒箭未撤,倘若射伤越人则后患无穷!遂也来不及告辞,提了剑转身往树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