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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无可恋

思寒整日整夜呆在望月轩,无所事事,这是他此生中渡过的最漫长最无聊的一段时光。

掌心处受的伤基本已经愈合,只待刀口拆线。头疼的毛病时有发作,一直困扰着他,有时发作起来,头就生出一种欲裂之感,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活受罪!

他还发现每次疼痛过后,自己要发呆好一会才能恢复过来,才能记起以前的事情。

长此以往,他真害怕哪天会彻底丧失过去的记忆,忘记过往的一切,甚至忘掉他与心爱的人小寒在一起的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那段充满甜蜜而又痛楚的回忆。

不可以!怎么能忘记呢?

他不知自己在窗前这样站立了多久,望着天空中悬挂着一弯新月,那月光清清的,冷冷的,幽幽的高踞在天上,似乎在静静的凝视着整个大地。

四周静悄悄,静到呼吸声可闻,当寂静染上孤独,内心有如失群的大雁,他眼角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独自往下l流,可当闭上眼的那一刻,心就会觉得一阵阵的疼。

正如某人说过的话,人之所以感到孤独,那只因心中有一个只能默默想念的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不可以告知别人,一个深爱而不得的人。

所有的喜欢,所有的心痛,必须自己一个人去默默承受,这就叫孤独。

在这漫长的养伤期间,他静下心来,想了很多,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来陈府时日不短了,他帮着陈府也做了不少事情,甘心情愿的付出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让自己留下来不愿意离开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小姐的缘故,但他清楚知道,大小姐毕竟不是小寒!

就拿这次发生的事情来说,为了伟光,她的举动的的确确将他震醒了,让他明白,她此生钟爱的人不可能是自己,他又怎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投入到他人的怀抱,成为别人的妻子呢?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为什么现在仍然会感到失意和心痛?难道自己在潜意识里,依旧想和伟光一争长短吗?这还有可能吗?

继续留在陈府,对他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与其每日生活在痛苦挣扎之中,倒不如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长痛不如短痛,早日断了念想,早日摆脱内心的困苦!

念及此,思寒不觉地摇了摇头,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内心经过几番苦苦挣扎之后,他打定主意,决意离开,而且当机立断,打算过完今夜就走,要走就走得干脆,从此不再有何眷恋。

既然去意已决,他就开始整理行装,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等到大小姐给他送来小寒的画像,也不知她这些时日有没有帮他去取回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望着桌上前些天喝剩的酒,他想着,在临走之际再痛痛快快醉一场吧,就当是与此做一个了断,为自己明天的离开饯行!

收拾好的行李摆放在靠墙角落。他握着酒杯,啜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如霜的月光把柳树的枝桠投射在窗纸上摇摇曳曳,微风轻拂着。

这样的夜晚,很静,夜色,很美!

痛饮几杯后,酒意浓起,他的心开始恍惚,他似乎听到了心底有一个声音轻柔的说:

“你真舍得离开吗?”

思寒骤然闭上眼睛,觉得一股热浪猛地冲进眼眶里,心中掠过了一阵痉挛,抽搐得浑身痛楚。

他心中有千种不舍,但更多的是万般无奈!咬紧牙关,他度过了这阵痉挛,举起酒杯,又啜了一大口,然后坐回到桌前。

忽然间,有个人影站到了他身后,同时,他手中的酒杯也被人夺走了。

他一惊,回过头来,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来了!”思寒半醉半醒之中,他已经将来人当成了小寒。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她一怔,困惑的眼神望着他。

“只要我一喝醉酒,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不过,你今天来得比往常早……”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

“是……我要是不喝醉,就见不到你,只有当我喝醉了……你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和你短暂相守在一起!小寒,我真的不想醒过来……”思寒有些口齿不清了。

她将画像轻轻摆放在桌上,然后用手试图去摇醒他,让他清醒过来,喊叫着:“你看着我,睁眼看清楚!我是大小姐,不是小寒,你清醒清醒……”

“小寒,你跟我别开玩笑了,都这么晚了,大小姐她怎么会来我这?”他醉眼朦胧,似醉非醉的说。

“我来是专程给你送画像的,你看,这是小寒的画像,我知道它对你有多重要,你收好它!”玉玲指着桌子她拿来的画像,示意让他看一下。

他顺着玉玲手的指引方向,伸手拿起画卷,打开看了一眼,瞬间酒意醒了不少,才知道这不是做梦,而是大小姐到访。

这么晚赶过来,只是为了送小寒的画像给他,难道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陈府吗?特意将画送过来,是为了让自己走得不留下遗憾吗?

“谢谢你能亲自送来,让我可以带着小寒的画像,不留遗憾离开,也谢谢你能来,让我在临走之际,可以跟你道别一声!”思寒凝视着她,深情款款,半醉半醒地说。

玉玲这才发现房中的异样,在靠墙的一角,早已整齐摆放着他的行李,看这样子,倘若她今晚不来,定会像上次一样,他真准备明早跟所有人来一个不辞而别了!

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揪了一下,她以为对他的去留,她不会去在乎,然而为什么,此刻面对他真将要离去,她心里却是如此的不舒服?有种落寞与萧索,苍凉极了。

为什么要走?是因为她吗?还是他用无声无息的离开,在向她证明什么吗?

“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她像是在找挽留他的理由,言不由衷地问,“不能等伤好了再走吗?”

思寒淡然一笑,口中散发出浓浓酒气,伸出手看了看,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你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还是——等我爹回来再走吧,不然,他定会责怪我不懂事,又会误会,以为是我……赶你走的!”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牵强。

“不了,我明早走之前,会留一封书信,你替我转给老爷,他会理解的!”思寒考虑得比较周全。

“你走了,那,翠萍怎么办?你知道的,她那么喜欢你……”

“替我转达我对她的谢意吧!我此生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希望她能早日找到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也祝你幸福!”他说完,直接拎起酒壶畅饮起来。

玉玲忍不住上前抢下他的酒壶,尖声喊道:“你这样喝酒,不要命了吗?伤口还没好利索,就不能少喝点吗?”

思寒凝视着她,这样的夜色中,这样的灯光下,她的面容姣好柔美,朦胧如梦。

“你放手,我喝酒,只是减轻我的痛苦而已,你是不知道,我要是不喝酒,心里憋着,会有多难受!你别管,让我喝吧!”

他将酒壶夺了过来,揽在怀中,他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她脸上,有种紧张的气氛忽然在室内酝酿,他维持着三分清醒,硬生生地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喉咙沙哑地说:

“谢谢你能把我的‘小寒’送过来,你走吧,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玉玲想到他明早便要离去,鼻梁处莫名地发着酸,顿时觉得心里头还有许多感激的话想要对他说,一时间无从表达。

若是今晚走后,说不定从此便后会无期。此刻,她又回想起美莲说过的话,跟她谈起过他离开她时,就是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走得那么干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既然去意已决,再多挽留,终是徒劳。

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反倒坐了下来,内心像是做出什么决断,说:

“好吧,你执意要走,那在走之前,让我陪你喝三杯吧!”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他面前,示意让他倒酒。思寒有些发.愣,昏暗的灯光下,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她的脸,她不像是说笑,一脸的认真。

思寒还是替她倒满一杯,也为自己满上了。她缓缓端起酒杯,满怀敬意,说:

“这第一杯酒,我要衷心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没有你及时出现,没有你出手相救,或许我,早已不在人世!你的大恩,我此生无以为报,愿来世再效犬马之劳!”

说完,她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

玉玲喝酒,思寒是见识过的,第一次来陈府,答谢宴上,她也是这般豪爽。

思寒见她喝得干净利索,自然也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接着倒满了第二杯。

玉玲再次举杯,这次却是满怀歉意地说:“我以往对你有不敬的地方,或犯下一些过错,全因我的刁蛮任性,对你造成的伤害,在此,我再敬你一杯,请你原谅!”说着,一口又喝干了杯中酒。

思寒仰面喝下酒去,眼里闪过的痛楚,那酒如同毒药一般,穿肠蚀骨。

没等思寒倒酒,她抢过酒壶,自己给满上,颤声说:

“这第三杯酒,我要敬的人是你的妻子,小寒!虽然我与她素不相识,也未曾谋面,但我想,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上你!或许,正因为我俩长得太过相似的原因,你才会不顾一切来救我。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感谢她!”

说完,她将酒缓缓倒在地上,以敬小寒的在天之灵。

思寒的心,像被尖锐的利器戳了一下,心痛的感觉,在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望着眼前的人儿,动情地说:

“是她的灵魂在黑暗之中指引着我,让我遇上你,你信么?”

她酒量不是特别的好,两杯烈酒下肚,她脸上没一会儿就微醺泛红了。

她突然痴痴地望着思寒,眼底显露出难得真情,动容地说:

“我虽是当医生的,学医的第一课,老师就教导我们,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灵魂一说。不过,我倒希望人有来生,如果真有来生,我愿意今生欠你的情,来生来还,为奴为婢也好,当牛做马也行,伺候你左右,以报答今生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玉玲的这句听似平淡地告白,深深触动了他,不由让他追思起小寒临终前,对他说过的话来:今生再也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伺候你了,如果有来生,咱们还要做夫妻!

听着这么相似的深情话语,注视着眼前这么相似的人儿,他醉了,他真醉了,这不就是小寒的来生吗?

他上前一把抓住玉玲的手,激动地冲口而出,像是喊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来:

“小寒,这已经是来生了!你还要让我等你多久,三生三世么?”

玉玲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说,会引发他产生如此大的过激反应,她急于解释道:

“我不是小寒,你别……别误会我的意思!”

他倾刻间,像是着了魔怔一样,情绪已失控,眼光呆滞地盯在她的脸上。

玉玲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氛越来越不对……她努力甩开他的手,想逃离这个地方,怯怯地说:“太晚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

她站起身,拉开了门,准备夺门而出。

可思寒再一次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哪肯放手。他觉得自己一旦松开手,便会像失去小寒一样,永远的失去她,只听得他语气低低地,像是在央求她:

“小寒,你别走!小寒,你别抛下我!别离开我!每次你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消失不见,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嘛,我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他喊着小寒的名字,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言语中明显是充满了浓浓的醉意。

玉玲意识到,自己强行摆脱他,不太容易,因为酒精的作用,已经令他丧失了理性,行为方面已经不受思想的控制,于是她只好假意顺从,先稳住他的情绪,说:

“好,我不走,我不走,留下来多陪你一会!”

思寒见她又重新坐下,僵直的双臂这才放松下来。或许是酒后吐真言吧,他一股脑说了一大堆都不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吗?还记得你对我说过那些的话么?你说,今生今世,非我不嫁!我不曾忘记,对你说过,今生非你不娶,三生三世,永不分离!这些你都忘了么?你还说过,身份地位这些都不重要,愿意与我永远在一起,长相厮守的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能忘呢?”

他继续一个劲地胡言乱语:“小寒!你听我说,你离开我后,我心如死灰!可命运偏偏让我再次遇上你,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可是,你却爱上了别的男人,你怎么可以为了他去死!你知道……我的心好难受!好纠结!好痛苦!你怎么能爱上别的男人呢?”

“你喝多了,真的喝醉了!我不是你的小寒!你清醒一点,我是玉玲!是陈家的大小姐!”玉玲急了,想把他唤清醒点。

她不想与他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下去,趁他独自诉说不注意之际,缓缓地朝门边溜去,结果她还没走两步,突然间一只手从她的身边伸出,原本敞开着的房间门,被用力的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惊人的大力气捏紧了她,捏得她整个手腕火烧似的痛楚了起来。

玉玲心知不妙,尖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她挣l扎着,呼救l着,甚至哀求着,而思寒依旧沉浸在他的个人世界里,她成了一只无法l逃脱,任他l宰割的羔羊。

这晚,对玉玲来说,是一场噩梦,然则对醉酒的思寒,却像是做了一场l春l梦般……

一切就是这么真实地发生了。

中秋前的清晨,空气凉沁沁的,带着些露水和青草的气息。太阳还未爬上地平线,就已经把东边的天色染成了绯红和浅紫。

望月轩院中,地上的草是湿润的,靠窗旁边树枝梢头也缀着露珠,远处的山朦朦胧胧地隐现在一层薄雾之中。

在房中熟睡的思寒还未醒来,他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一人的身上。他猛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躺有一个人,睁眼一看,吓得脸都变色了。

他已完全惊醒,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居然没有印象,完全记不起来,映入眼帘的竟是玉玲那洁白的肌肤,那柔软的手臂,和那张像极小寒的脸。

天啊!原来这不是在做梦!梦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天啊……大小姐……怎么会睡在他的床上?他心想着,头脑中一片空白,茫然不知。闯祸了,自己闯下大祸了!

他一骨碌爬坐起来,这才蓦地发现,自己身上衣裳不整……

他仔细回忆,可完全记不清昨晚发生的事情,酒喝太多,醉得断片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终将如何面对呢?大小姐醒来后,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又将如何面对这……这本不该发生的一切呢?

这一切他都无法预知。想到这里,他懊恼不已,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和害怕。

他忐忑不安地下了床,小心翼翼穿好衣服,似乎不敢惊醒沉睡的她。

此刻的玉玲仍在熟睡中,未醒过来。思寒帮她盖上薄秋被,整个人恍惚傻呆地坐在一旁,静静的守候着她。

终于,终于,她有动静了,轻轻蠕动了一下身子,人也紧跟着悠悠醒转过来。

或许是昨晚的酒起了作用,虽只喝了两大杯,她还是感受到从没有过的头痛。

当她微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整个世界时,视线便与思寒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置身于思寒的房间里,睡在他的床上。

她反射般地抓住棉被,一个劲地往里退缩,直至蜷缩在床角,用棉被将自己紧紧地严实包裹住。

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颗心却抽得死紧,眼里充满了恐惧,紧紧地咬着嘴唇。

他的眼光紧盯着她,眼神里盛满了祈谅、求恕、痛苦,与怜惜,内心还有着一份深深地沉重地罪恶。

两人僵持着,好一会儿,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思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启齿。

玉玲只是恹恹的望看思寒,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地落了下来。

终于,他带着沉痛,带着深深的自责,向她忏悔道: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不可饶恕,也无法弥补的错事,我……我……”

他面对她,竟结舌得无法说下去。

玉玲垂下头,仍默默掉泪,依然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思寒说的话。

思寒不忍心,想靠近她,他万般惭愧,凄楚地说:“昨晚发生的事,我知道,这……对你的打击有多么大,我对不住你!大小姐!”

她伤心欲绝,内心深处厌恶自己,憎恨自己,觉得自己被糟践后变得肮脏而污秽……一时之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消失不见。

她的脸色苍白,神智出现飘忽,瑟缩地望着他,满面泪痕,倚在床角落,心碎得瑟瑟发抖。

同时更多的是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轻率,昨晚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后悔自己不该过来送画像,不该陪他喝酒,不该对他存有片刻的温情与关心,明知道他是危险的!可这一切已经发生,后悔还有何用?!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但愿自己早点从恶梦中醒来。

她又想到伟光,他对自己是那么一往情深,她该怎样去面对?她越想越伤心,不敢往下想,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落。

“大小姐,你别哭,跟我说说话,好吗?你别这样子?”思寒心痛地一遍一遍嘶喊着。

玉玲抬眼死死盯住思寒,想着昨晚那般歇斯底里的苦苦哀求,求他放过,依然未能阻止他兽.性大发,她转而痛恨起来,痛恨起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无颜苟活于世,眼底的沉痛和厌恶,像是一千万把冰冷的利刃,直刺他的心脏。她的声音中滴着血,恨极地说: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人面兽心的魔鬼?!”

思寒大震,他的心被击得粉碎,完全被这样的眼光和声音打倒了,只觉得瞬间天崩地裂,整个身体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怎么说我,骂我都不为过,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我千不该、万不该,喝那么多的酒,我早就应该远离这里,远离你……我是万恶之源,我罪该万死!就算我在你跟前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宽恕不了我对你犯下的罪行!”他语无伦次地自责着,脸因痛苦而扭曲,望着玉玲,“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但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赎罪啊?”

他变得不再坚强,神情是那么地无助!

她不再去看他,也不再理会他,独自畏缩在棉被里,伤心啜泣起来。

思寒见她躲在被窝里哭得伤心欲绝,心疼,不舍,难受,煎熬着他!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要为自己对她所做过的事负责!可她是大小姐,爱的人是伟光!自己负得了这个责吗?他怎么说得出口?昨晚是怎么啦,为何会糊里糊涂地把她当成小寒呢?都怪自己不该喝那么多的酒!

他狠狠的抽打自己一巴掌,像是把自己打清醒点!然后双膝跪地,第一次跪在她面前,向她忏悔:

“大小姐!你骂得好!我不是人,我.干出这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你抽我吧!把我杀了吧!这样你的心里或许会好受点!”

“杀了你有何用?能还我清白之身吗?”她质问着他。

思寒无言以对!看着她,心底巨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将他淹没,吞噬着他,几乎令他崩溃!是的,事情既已发生,就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

她渐渐恢复平静,伸手找寻着床上凌乱的衣裳,另一只手始终按压在胸口的被子上。

思寒见她狼狈的样子,忙帮忙将衣裳找给她,好让她穿上,然后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思寒这才转过身来,靠近她,抓起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激动地,痛苦地,诚挚地低语:“大小姐!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骂我吧,你把我这个恶魔活剐了吧!”

她难过的闭上眼睛,不言不语。然后从床下来,站定了几秒后,便一头朝墙上冲撞过去。

“不要!不可以……”思寒哀嚎,腾身而起,整个身子闪电般的全力扑上去,力道之猛,两人齐齐摔倒在地。玉玲没有受伤,思寒的肩与头同时撞到了地板上,摔得直冒金星。看着这样一心求死的大小姐,他真是肝胆俱裂。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感到一阵无比心痛。那种心痛难以言喻,像是自己的心脏和神经,全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捏得快要碎了。

他深刻知道,死,是解脱!也意味着永远的离别!更是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死亡所带来的痛楚!

他已经失去了小寒,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玲撞死在自己眼前呢?可想而知,玉玲此番举动对他带来的震动有多大!他鼻子里酸酸的,眼睛里湿湿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的身上的疼痛,也将她急忙扶起,心里慌乱不已,生怕她还会想不开,继续寻死,唯有双手紧紧环抱着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放开我!放开你肮脏的手!”

她的力道那么大,竟然挣脱了他,再次跌在地上。她就像逃避瘟疫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开来。

思寒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跟了过去,用手去搀扶她,可她挥动着手,嘴里凄厉地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好!我不碰你!但是,求你了!你别这样,好吗?”思寒慌乱失度,声音怆恻而凄苦地哀求她,低沉如泣。

“你让我死好了!我已经没脸见人了!没法活了……”她忍俊不住内心的极度伤心,终于在他面前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淹没在自己呜咽的声浪里。

“对不起!对不起……几千个几万个对不起,都无法表达此刻我心中对你的愧疚,我对你犯下的错已经万劫不复了!我……死不足惜,死不足惜!但如果你死了,我更对不起老爷夫人,我也没法跟伟光交代!他们也会因此而痛不欲生。”

思寒迫切而惶恐的说了一连串充满无限歉意的话。

玉玲心头一怔,身子因强烈的伤心而瑟瑟发抖。

会吗?我怎舍得弃爹娘而去了,我又怎忍心对伟光弃之不理呢?

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她爹那威严的脸,还有她娘那慈祥的面孔。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她不得不静下心来。

思寒见自己的话起了反应,接着往下说:“想想你身边的亲人吧!你若死了,我自难逃一死,可伟光呢?他会伤心欲绝的!老爷夫人更是会哭得肝肠寸断!你怎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玉玲逐渐收住了泪水,不再言语,心如死灰,任凭思寒如何苦苦相求都无动于衷了。

天已大亮,太阳还没升起,窗外,小鸟声声鸣叫惊醒了她,她知道时候不早了,自己该离开这里,就算是寻死,也要找一个安静体面的地方。

走出了望月轩,她如同没有灵魂附体的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闺房。或许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这一路,府中下人竟没有留意大小姐是从外面回来的。

她在化妆桌前一坐,望着镜子里的人儿,着实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眼睛那么红肿,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憔悴得不成l人形。

这可是她自长大以来受过的最大的耻辱,失去贞节的她还有何面目面对将来的生活?

她用手捂着脸,内心的苦楚一波接一波袭来,使她无法忍受,失声痛哭,忽然用力一掀,桌上茶杯及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引得陈府阵阵骚动,仆人们从没见过大小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各自猜测着,其中与大小姐情同姐妹的翠萍,更是疑惑重重。

但无论翠萍怎么问,她始终不语。一整天里,她茶不思,饭不想,谁也不搭理,所以谁也弄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唯独一向很少在陈府出现的思寒,总是借故来府上,有意无意打探玉玲的情况,这反常的行为翠萍看在眼里,直觉告诉她,大小姐性情突变,一定与他有关联。

玉玲这一生,从小到大,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身心基本上没有经历过大的挫折,即使是遇上土匪那次,到最后也都化险为夷,唯独这一次,身心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挨不住内心的失落,病倒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一直陷入昏昏沉沉中,对外界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唯一的潜意识,就是退缩。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了一个洁白的,干净的,没有烦恼,没有丑陋的地方。对人生,对人性,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她甚至不愿醒来,就想这样沉沉睡去。

看着大小姐意志消沉的样子,翠萍完全失去了主张。

她将照顾大小姐的事托付给月蛾,自己决定去望月轩找思寒问个清楚。

思寒见到翠萍前来找他,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她带来的是大小姐不好的讯息。见面时难掩内心的紧张与急切,忙问她:

“她怎样了?情况好些了吗?”

“寒大哥!大小姐她——”底下的话翠萍激动得没法说清楚。

他提高了声音:“她到底怎样了?”

“大小姐她不吃也不喝的,怕是要绝食!”

思寒跳起来,脸色变得苍白,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困苦,低语着:

“都是我害了她!是我犯下的过错!我有罪啊!”

翠萍见状,清楚了一大半,果然不出所料,大小姐之所以变成这样子,果真与他有关,于是开口逼问:

“你究竟对大小姐做了些什么?会让大小姐变成这样子?”

思寒自知隐瞒不过去,便决定跟她坦白这前后发生的一切,可还没等他开口,月蛾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翠萍,不好啦!大小姐她自.杀了!”

翠萍迎了上去,思寒紧跟在她身后,听到月蛾叫唤声,紧张担心得心中发悚。

他脸色惨白,两腿发软,没等翠萍开口,急急地问月蛾:

“她怎样啦?情况严重吗?她死了吗?”

月蛾猛烈地摇摇头。

“没有没有,正在急救呢!”月蛾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是我发现的,趁我出门不注意,短暂的时间里,她打破杯子割腕,流了好多的血,现在只剩微弱的脉搏了!”

“有救没有?”

“我不知道!”月蛾都急哭了。

“月蛾,我走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翠萍气急败坏地叫着,“还等什么?走啊!”

一行人朝陈府飞奔而去。

珊瑚神色慌乱与其他众女仆一同守在床前,玉玲整个身躯正软软地平躺在床上,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面,一张瓜子小脸如雪一般苍白,双目紧闭着,整个人憔悴得奄奄一息,了无生趣,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似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于玉玲而言,似乎昏睡了一百年,一千年之久。

她终于醒了,手上的伤口不深,已经包扎缝合好,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扬起睫毛,茫然地看着那熟悉的房间,四周静悄悄,她逐渐恢复了意识,知道自己正躺在自己的闺房中,还活着!

然后,她接触到思寒那着急炙热的凝视。

她一个惊跳,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从床上直弹起来,尖叫着:

“啊……”

思寒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急忙将她一把抱起,完全不顾周围丫环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还好,翠萍在一旁对众人说道:

“好了,大小姐她醒过来了,大伙都散了吧!”

众人听翠萍一说,纷纷散去,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只剩下思寒与玉玲。

她急忙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双眸中满是关怀之意,轻声对思寒说:

“你刚才,也不注意一下身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思寒现在眼里只有大小姐,哪里还有心情顾得了那么多!

玉玲逐渐恢复意识,身子躺在思寒的怀中被他拥抱着,虽有不愿但使不上力气挣脱,身子仍然软软的,眼底空空洞洞的,她呻.吟了一声,好不容易回过气来。

她叹息,低低地说:“你为何要还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让我受尽世人的冷眼与嘲笑吗?”

她说完,立即把头转向床里面,闭上了眼睛。

“我不要跟你说话!”她伤心欲绝,泣不成声,“我恨你!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我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到你!”

说了这些话已是体力不支,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又昏厥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思寒感受到了失去小寒时的那种绝望与无助!大声叫了起来。

翠萍一震,急忙阻止他,低声说:

“你说话小声点,你这样大呼小叫地,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翠萍上前伸手探了一下玉玲微弱气息,说:“她身体太虚,昏睡过去了!”

他苦恼地,悲痛地,不安地,而又忍耐地望着怀中的玉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与怜惜,他紧紧的拥抱着她,久久不愿松开。

翠萍从未见到思寒对大小姐如此深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对大小姐如此上心,深深触动了她。

她下意识地又打开房门,走出门外,看看四周,再折回房,才放心。

“你究竟让大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翠萍低声问他。

思寒欲言又止,感觉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的确担心隔墙有耳。

翠萍从他痛苦的表情中明了他的担忧,望了思寒一眼,对他说:

“好了,你先回去吧,这儿交给我,回头我去找你。”

思寒恋恋不舍离去,心里有太多的无奈。

思寒离开后,她走出门去又把月蛾,珊瑚叫了过来,随即月蛾与珊瑚来到了翠萍的跟前,悉听安排。

“月蛾,你快去厨房,叫张妈给大小姐熬碗鸡汤来,等小姐醒来后,想吃东西的时候,伺候她喝点。”

转头又对珊瑚正声交待:“珊瑚,你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大小姐身边,不得有任何闪失!”

交待完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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