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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命悬一线

二更刚过。

远远地,雪地里走来一群人,他们手持钢刀铁棍,个个身着夜行衣,行为十分诡异,朝陈府所在方向行进。

风停了,雪还继续飘着,只是没有起初那么大。走在前边领头的人低声催促道:

“前面就是陈府了,大家脚下步子加快点。”

“哎,我说薛蛮子,你接的是个啥活?碰上这种鬼天气也出门……”

“废什么话?都说了,是个大活,事成后肯定少不了你的那份!”领头那个叫薛蛮子的汉子冲身后之人嚷嚷道。

“那先说说呗,大概能分兄弟们多少?”

“不少于一百个大洋吧!”

“啊,有这么多!那个雇主出手这般阔气,靠谱吗?”

“没问题,放心好了,下午都谈妥了,绝对少不了!”

“这档子买卖可不好干,我可听说了,咱今晚上要对付的这个人身手不错,可不是软柿子,大家行动时要当心。”走在中间有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提醒道。

“大猩猩,咱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还对付不了吗?”又有人发出质疑之声。

“大猩猩说得对,大家伙不可轻敌,今晚咱们联手要杀的人,可是个厉害角色,据说前年在卧牛山、药山那带出没的大刀会土匪头目,就是死在他的手里。”薛蛮子倒是没夸大其词,将他自己知晓的情况介绍一番。

“我听说了,当时死的好像还不止大头目,我们隔壁村的那个胡铁牛的二哥,人称胡老二,他也是在那次被杀,做了刀下鬼……”走在最尾的那个男子发话了,“薛蛮子,咱们这次行动,真有把握吗?”

他手握大刀,腰间别着一个大烟袋,说出这话,明显有些信心不足。

“咱们是些什么人?嗯?平时收保护费,在赌馆当打手,这条道上混,咱怕过谁?”其中有人叫嚣着。

“胡烟袋,你手上的刀子好歹也是开过荤的人,怎么,你今儿个害怕了吗?”薛蛮子不由地激将问道。

“怕个鸟!”大猩猩接口大声喊,“咱哥几个哪个不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有什么好怕的,要真把命丢了,十八年后咱照样又是一条好汉!”

“大猩猩说得好,我也不藏着掖着,提前把话说清楚,今晚谁要是完成这次刺杀任务,我提议,把雇主的赏金分给他一半,大家有没有意见?”薛蛮子问大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大伙儿顿时士气高涨,挥动起各自手中的武器,连声说好。

没错,这群亡命之徒凶残成性,干的就是刀尖舔血的买卖,早就将生死看淡,对别人的生死更是漠视无睹。

这群人行至陈府外,与在此等候多时的陈府管家丁远山接上了头,丁远山见到伟光找来的这伙人,与领头的薛蛮子一番比划交涉后,由他直接带路,领往思寒的住所——望月轩。

此时望月轩内,吴妈已经进入内房休息,与赵如诗同睡一张床。周虎则将未燃尽的柴火已移到屋外台阶角落处,然后与思寒在外间房重新打好地铺。

夜,出奇的静。

两人刚躺下不久,思寒便听见雪地发出细微的踩踏之声,杂乱且急促。

周虎也有所警觉,轻声说:

“少爷,外面有响动……”

“嘘——”思寒示意他小声,怕吵着里屋正在睡觉的人,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也听到了。”

“会不会是野猫野狗经过?”

“不像,是人的脚步声,来的人还不止一个。”

周虎忽地弹坐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去,没瞧见院内有何异常。

此时院门已正被人用刀尖一点点挑开,紧接着一个黑衣人轻缓地推开院门,尽量使其不发出声响,蹑手蹑脚走进来。他扫视一周后,将手挥了挥,其余几人鱼贯而入。看来他们企图趁其不备,进行偷袭。

“少爷,你真是神了,还好咱们没这么早睡着,否则今晚脑袋非搬家不可!”周虎见有人趁黑摸进院子里,庆幸地对思寒说。

“看清楚没有,他们来了多少人?”思寒轻声问。

“至少六个……”周虎扭头小声的说,“我看了,有四个拿长刀的,另两个拿的什么,黑乎乎的看不清,像是棍棒之类的东西……”

思寒早已料到伟光不会轻易罢手,眼前这些不明身份的人基本可以断定,是他雇来杀自己的,可令思寒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来得这么迅速……

杀他的人已经到了眼皮底下,而且个个手持凶器,接下来必将是一场血战。现在已容不得他有过多考虑,必须尽快想办法应对,否则处境对他相当不利,因为他还有“后顾之忧”。

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呢?

既然这些人想暗中偷袭,那么索性将计就计,见机行事。

他附在周虎耳边,小声告诉自己的应对想法。具体计划是,他继续佯装睡觉,麻痹敌人,让周虎隐藏在暗处,伺机进行反击。周虎领会其意,退至门后暗处,屏住呼吸,静等来人闯入房内,来个瓮中捉鳖。

果不出所料,那伙人进入院落后,又如法炮制,房门的门栓也被慢慢地,一点点挑开,而后,房门轻轻地推开,一个身影摸黑进入房间,动作倒是不慌不忙,手中的长刀,在雪夜中反射出一道暗淡冷亮的光。或许是刚进入房间,眼睛不适应屋内的黑暗,等那人进来后才发现地上躺有人,然而他反应过来,毫不迟疑地举刀朝地上思寒所躺的地方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挥刀的电闪雷鸣间,思寒以一个极快的回旋翻滚,轻松避开;也在同一时间,还没等那人大刀完全落下,周虎从背后飞身而起,一个正踢,击中那人后背处,闷声倒地,随即思寒将其手中的钢刀一把夺了过来,周虎猛扑上来,抓起那人的手肘反扣在后背,另一只手牢牢扼住后颈,将偷袭之人迅速制l服。

周虎把人提起来,思寒已经将钢刀架在了那偷袭者的脖子上。

那人本想着第一个进来,完成刺杀任务可以多分钱,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竟被反制,性命捏在别人手里。死亡笼罩下,那人立马变成怂包,万分紧张地对着拿刀的思寒说:

“好汉饶命……饶命!别杀我……”

思寒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此人的脸,听他紧张得话语声变得支支吾吾,可以想象,着着实实吓得不轻,整个身体都发着抖。

思寒哪有可能轻易放掉谋害自己的人,刚才那一刀下去,若不是自己有所防备,足以丧命。虽然他清楚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受人指使,充当杀人工具,即使自己将人反杀了,也是死有余辜。可他暂时还不能这么做,院子里还有此人的同伙要对付。他临危不乱,依然冷静地应对这突发的一切。

“虎子,押他出去!”

“老实点,走!”周虎将那人的手反拧于后背,使其不能挣脱,另一只手掐在其后颈处,出了房门。

房间里闹出的动静声,院子里其余几人都听到了,因为不清楚里头的情况,谁也不敢贸然进入,只是全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结果,令他们震惊。

夜色在雪地的反衬下显得不那么黑。

被周虎押解的那人神情痛苦地向同伙求救起来。

“薛蛮子,快……快救我……”

他这样一呼叫,周虎扭住他的手拧得更紧了,痛得他“哎呦……哎呦”,连声惨叫。

薛蛮子见势不妙,知道偷袭已经失败,暗自思量起对策来。

思寒往前走了一步,扫视院内来行刺他的人,朗声说:

“我与各位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深夜前来要对我下此狠手,害我性命?”

“你没听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吗?是有人要买你的命!”薛蛮子冷淡的回道。

“哦?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也有失手的时候?”思寒把刀尖指向被周虎控制的那人,“像他这样赔了性命!”

“救我,薛蛮子,救我……这档子买卖咱不要干了……”那人见思寒手中的刀,随时可能捅杀自己,哀嚎起来。

“胡烟袋,你这贪生怕死的玩意,别坏了道上的规矩!”薛蛮子没有想解救他的意思。

那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舞动着手中的铁棍,朝他喊道:“胡烟袋,你放心,你死了,兄弟们会替你报仇的。”

“大猩猩,薛蛮子,你们怎么能见死不救?算我瞎了眼,看错你们了!”

“大家一起上!”薛蛮子手中刀一挥,众人在他带领下,围了上去。

思寒也没料到这伙歹徒居然连自己人的安危都不管不顾,简直泯灭人性。

思寒不敢怠慢,将手中钢刀胸前一横,从容应战。

院子并不大,人多施展不开,思寒背靠墙,手中又持钢刀,就算是他们一齐上也不足为惧。

薛蛮子挥刀朝思寒头顶劈来,气势如虹,高大个手中铁棍也挥舞着扫向思寒上身。思寒迅速移开身体,灵巧躲开这致命一击。

“果然有两下子!”薛蛮子一刀劈空,对于思寒的快速反应感到吃惊。

说着又是一刀接一刀的砍去,力量十分强劲,思寒只能不停的躲闪,用手中的钢刀进行扺挡,一时间无法反击,因为左右方向都有人朝他袭来,攻势不断。

大猩猩突然转道攻向周虎,铁棍砸向他的头,周虎手上没有武器,真的很难抵挡这一重击,整个身子逼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被他挟制的胡烟袋就遭了殃,这一棍子直接击打在他的脑袋上,一声惨叫,鲜血直流。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胡烟袋做梦都没想到,没被思寒杀死,却死在自己人手里,脑袋直接打爆,一命呜呼!

周虎此时顾不上查看自己掌控的人情况是生是死,双手果断松开,弃之不理,退守房内。他头脑十分清醒,遇上强敌必须全力以赴,还得速战速决。

屋内比院外空间更加狭小,而且更黑,对双方的搏杀存在着不小的影响。

周虎手无寸铁,而对方手持铁棍,长得牛高马大,光看他这一棍子挥出去的攻势就知道,力道之猛,一旦击中,非死即重伤!

大猩猩四肢发达,力大无穷,手中的铁棍追着周虎打。周虎面对着如此凌厉且毫无章法的乱扑乱扫,不得不借用房间里的障碍物进行阻挡避让。

房间里瞬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桌子砸烂了,凳子也击断了,东西碎了一地,就是没有伤到周虎丝毫。

激烈的打斗之声惊醒了内屋的吴妈与赵如诗,屋内的气氛不由地紧张起来。

吴妈下床来,披上御寒的外衣,点亮了房间的灯。

赵如诗头睡得头昏脑胀,晕晕沉沉的,也想下床查看外面的情况,被吴妈上前按住,轻声说:“少奶奶,你别起身,我先去外面看看。”

“吴妈,你小心点!”赵如诗听见外屋厮打的声音,不放心地叮嘱道。

此时激战正酣,周虎毕竟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只见他弯腰避闪之时,顺手抓起地上已折断的一节桌腿,开始反击。

断了半截的桌腿在他手中虎虎生风,转瞬间化劣势为主动,抵挡住对手的攻击后,飞身跃起,猛然一脚,踢向那人的上身前胸处,顿时那人后摔倒地。

也在这时,房门打开了,里面微暗的灯光透了出来,吴妈刚走出门外,只听得周虎大喊道:

“娘,危险!快进去!”

已经来不及了,倒地的大猩猩见屋内还有人出来,想都没想,手中的铁棍子朝着来人的腿部挥了过去。

吴妈腿部受到重击,失去平衡,直直的倒地,额头也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脚部剧烈地疼痛蔓延至全身,额头处流出殷红的鲜血,顿时没了知觉,昏了过去。

周虎见母亲遭受攻击,倒地不起,他大骂一声:“王八蛋!你去死吧!”

飞奔过去,趁那人还未站稳,手中的桌腿砸向了那人的后脑,这一击,猛烈无比,直中要害。大猩猩只觉眼前一黑,侧身倒下去,再也一动不动了。

周虎扔掉手中的桌腿,上前抱起吴妈的身子,摇晃着,大喊道:

“娘!你醒醒,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娘……你别吓我……”

思寒全身心地以一敌四,毕竟此次他才是这些人的目标。听到屋内传来周虎惨痛的嚎叫声,他感到心猛然一沉,随即一阵锥心刺骨地疼,高声喊问道:“虎子,虎子!吴妈怎么啦?”

没有听到周虎的回音,知晓吴妈出事了,定是很严重,心中那团怒火燃得更猛,整个人像是突然间爆发了,只听得他怒吼一声:

“是你们逼我的,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全都受死吧!”

“好大的口气!”

薛蛮子仍不以为然,在刚才四对一的对决中占据上风,使得思寒疲于应付,只有招架之力,自然信心满满,只待他体力耗尽,或防守出现致命纰漏,就能结束这场战斗,殊不知,思寒起初只是想打退他们的进攻,并未对其痛下死手。

此时思寒改守为攻,手中的大长刀闪烁着寒光,几乎刀刀攻其要害。

薛蛮子实没想到对手功夫之强大,心中直呼不妙,脸色也凝重起来。

可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这些人里头,功夫属他最好,几个回合下来,他还勉强能抵挡住,其间两个就没那么好彩,手臂及肩头受了刀伤,顿时攻势大减。

周虎见母亲伤势严重,已致昏迷不醒,呼喊不应,心急如焚,束手无策。

赵如诗勉强打起精神,披上外套下床,来到吴妈身边,就着房内微弱的光,帮忙擦掉额上往下流淌的鲜血,找到出血位置按压住。

院外打斗仍在继续,周虎将受伤的母亲交付给赵如诗照看,怒不可遏地抄起大猩猩掉落在地的铁棍,疾风般冲到院子里,加入殊死搏斗中,与思寒并肩作战。

由于他的加入,局面瞬时改观。

薛蛮子见屋内打斗已经结束,大猩猩没有出来,怕已是凶多吉少。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够不够能力完成此次雇主交待的刺杀任务,面对眼前强大的对手,他知道,再打下去连全身而退都难了。

这种情况之下,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就有可能葬身于此。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保命要紧。

薛蛮子已经动了撤退之心,可又抽不开身,不过他老奸巨猾,大喝一声:“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果然,另外三人在他的怂恿之下,作出玩命的态势,不顾身上已有的刀伤,继续杀向思寒。

薛蛮子借机转身,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了。

围攻思寒的那三人可就没那么好彩,在周虎的配合下,思寒手起刀落,奋力劈去,两个人同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喷溅出来,很快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另一人眼见同伙相继倒下,直面刚刚生与死的一瞬间,吓得魂不附体,回头一看,薛蛮子早已不见身影,他骂骂咧咧,丢下刀落荒而逃。

周虎像是杀红了眼,朝歹徒逃跑的方向追去,思寒急忙叫住他。

“虎子,别追了,快看看你娘!”

周虎听到身后少爷叫喊,才反应过来,他收住脚,急忙折返进屋,疾步回到母亲身边。

“娘,娘!你睁开眼看看我……”

“吴妈,你醒醒,醒醒啊!”思寒也一声声呼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如诗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个发着烧的病人,她一句话提醒了思寒。

“吴妈还有气息,她摔到了头,伤得很重,陷入昏迷,得赶紧送去医院抢救!”

“对!对!送医院!”思寒站起身。“我这就去找辆马车来……”

这附近没有人家有马车可借,天又这么晚了,这一折腾,他不知道吴妈能不能撑得住,万一……万一……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陈府,如果能借到陈老爷的那辆座驾,自己就能开着车,以最快速度送吴妈去医院。

他不敢怠慢,朝门外走去,刚出院子,就被迫退回来了。

乌黑锃亮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脑门,而握枪的那只手,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扣,估计子弹就能贯穿他的脑壳,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可他还不能就这么死掉,吴妈还等着送医院急救呢!向来不惧生死的他,此刻间也怛然失色。

“丁伯,你先别开枪,先听我说……”他边说边退,也只能往后退。

手中握枪的人正是丁远山,他领着这伙歹人过来,自己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院外暗处。

刚才院中打斗的场景他全都看在眼里,真没料想到,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思寒,结果还被他反杀,死的死,逃的逃,也不知伟光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真是一群废物!

不过,还算伟光有远见,为这次行动做了预案,留了这么一手。自己成功将老爷存放在书房里的手枪偷来,要是没有这把手枪,恐怕再来多几人都奈何不了思寒,关键时候,还得靠枪发挥作用,任凭功夫最高也没用,一枪就能将对手击毙。

丁远山虽然不会张口说话,可他不聋,听别人说还是没有问题,因此,思寒说的话,他完全能听懂,可他会听思寒说吗?自打他知晓思寒的父亲是李志雄,是当年追杀陈家的仇人,他就气恨满胸,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今时今日,总算可以为父、为妻报仇雪恨了,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口中连着发出好几串“咿啊”之声,向思寒发泄着自己多年积攒的怨恨,遭受的苦难与心里所受的折磨。

院子里虽黑,但有雪光反衬,思寒仍能看清丁远山此刻充满仇恨的脸。他心头闪过一丝绝望,知道丁伯这次真的铁了心,不会放过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晚了……

“砰——”一声枪响。

“砰——”接连又是一声。

两声枪响过后,一个身影晃动着,中枪倒下了,倒在雪地里。

枪声划破长空,打破了夜的寂静,把远处林中栖息的鸟儿都惊飞了。

听到院子里突发的巨响声,赵如诗不顾安危,跑了出来,惊叫地大喊了一声:“李文天——”

周虎也急忙放下昏迷的母亲,跟着跑了出去。

“少爷——”

突然从望月轩方向传来“砰……砰”两声枪响,刺耳的声音划破天际,传到陈府,虽已减弱不少,仍可清晰入耳。

在这静谧的雪夜,身处书房中的陈夫人耳尖听到了,愣了愣神,喃喃自语:“这是哪家的小孩,这么晚不睡,还在外面放鞭炮,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这么晚,又是下雪天,真有小孩会冒着严寒放鞭炮吗?

陈世杰这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哪是鞭炮声,而是枪声。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打开书桌的抽屉,慌慌张张查找一番,没见那把勃朗宁手枪,问:“今天有谁来过我书房?”

陈夫人见其神色张皇,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忙问:“老爷子,怎么啦?”

“手枪不见了!”陈世杰凝重地说,“你紧赶去找人问一下,下午有谁来过我书房?”

陈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枪声,啊!一定是出大事了。她急忙跑出去,找来珊瑚春儿,一问,据珊瑚交代,下午只有丁管家来给老爷送过账本。

“珊瑚,你现在就去,看看丁管家在不在他卧房……”

“不用去找了,”陈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晚饭后,我就见他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出了门。”

“珊瑚,那你赶紧,看一下阿福阿财睡了么,把他俩叫来,跟我一起上老宅,看看那边情况。”陈世杰吩咐道,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珊瑚应了声,匆忙离去。

玉玲此刻也听到了枪声,随后又听得门外边一阵嘈杂之声,家中像是突发了重大事情。

可她被伟光“禁固”在他房间里,无法脱身,伟光之所以“禁固”她,就是为了不让她去给思寒通风报信。

枪声响起后,伟光大致辨明枪声来自望月轩方向。这个时间点,也正是他与丁伯约定带人上望月轩解决思寒的时间,两者正好相吻合,也就意味着他要办的事已经办成了,目的达到,他整个人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丁远山去陈世杰书房里偷走手枪,是他故意指使的,他也担心自己找来的人办不成事,因为思寒的功夫他见识过,不是那么好对付,除非偷袭……

刚才听到连续枪响,说明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与思寒之间的争夺,随着思寒的死亡而终结。他胜利了!虽然手段卑劣些,但结局是他希望看到的。

玉玲见伟光表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心中的不安在不断扩大。

“你到底对思寒做了什么?”

“这还用问?”伟光说,“你没听见刚才的枪声吗?”

“伟光,你好狠毒!”

玉玲恐怖地看着他,心中一阵发寒,想到思寒此刻或已遭不测,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那张无比可憎的脸孔,在她眼前不断扩大开来,令她近乎发狂。

她惨白着脸,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只见她悠然转过身,一步步往门外头走去,步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能。

伟光不再阻拦她,任由她独自离开,朝她远去的身影冷淡地高声呼喊:“去吧!现在去,正好可以替他收尸!”

不!不要!她双唇哆嗦着,内心呐喊着,心脏猛然抽搐着。剜心的痛,使得她痛苦地蜷曲着身体,她伸手努力撑住墙,仍抵抗不了那钻心的剧痛。

大厅里本已熄灭的灯,又重新亮起,陈世杰正端坐在大厅里,等候阿福阿财出来,却见女儿泪眼盈盈,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春儿赶紧上前扶住玉玲,害怕她脚下不稳,随时要摔倒。

“爹,刚才是不是响枪了?思寒他……是不是死了?”玉玲见父亲这么晚还未休息,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中满是心碎的绝望。

“……”陈世杰欲言又止,他不知如何作答。

刚才的枪声女儿也是听到了,才这样发问,丁远山偷拿了手枪,思寒若没有防备,只怕已命丧枪口之下……

玉玲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见父亲缄口不言,甩开春儿的手,仍缓缓一步一步,径直往院子走去。

“你给我站住!”陈世杰蓦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铁青着脸,大声喝止,“你要去哪?”

“找思寒,娘答应过我的,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倚立在大门口,凄楚地望向地面近寸深的积雪,像个失了魂的人一样。

“胡闹,这都什么时辰!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春儿,扶小姐进来!”陈世杰此刻显得十分冷静,保持理智,语气十分强硬。他实则害怕女儿见到思寒死后的惨状,更加悲伤。

春儿应声而动。

珊瑚走了出来了,阿福阿财也穿好御寒外衣,紧接着来到大厅。

“老爷,他们来了。”珊瑚躬身禀报道。

“珊瑚,你去帮春丫头,带大小姐回房休息。”

“是,老爷!”

陈世杰抖了抖身上的衣摆,目光看向阿福阿财。

“好了!我们走——”

玉玲眼底满是忧伤,见父亲要出门,更不愿进房去。

“爹,您这是要去哪?思寒那吗?求您了,让女儿跟您一起去!带上女儿一起去……”她挣扎着,上前抓住了父亲身上的衣服,无力地跪在他的脚边,哀求地望着父亲。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个人都捉不住!”陈世杰板着脸,怒声命令道。

春儿与珊瑚挨了骂,只得应命,上前再次将玉玲拉扯开。

玉玲死命拽住父亲长衫的下摆,手指牢牢扣紧,泪如雨下。

陈世杰弯腰亲自动手,硬生生掰开女儿的手指,厉声地交代珊瑚:“看好她!”

陈夫人来到大厅,手中拿着一件呢子风衣,见陈世杰还没走,女儿在大厅仍吵着闹着。

“娘!娘!您答应过我的,见思寒最后一面,就一面,求您了……”玉玲见母亲出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哭着喊。

“老爷子……”陈夫人看着女儿这般痛苦,于心不忍。

“你来得正好,把她看好了,等我回来!”陈世杰没等夫人开口把话说完,斩钉截铁地说。

“那……那你小心点!”陈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作罢。“把这个穿上吧,夜里风寒,别冻着了。”

陈世杰接过呢子大衣,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阿福阿财紧随其后,一同走出大厅,任凭女儿在其身后苦苦哀求,依旧狠心不予理睬。

玉玲望着父亲走远,直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整颗心一点点凉下去。她止了哭,无力倚靠着春儿,面白如死,心灰意冷,神魂俱裂。

陈夫人望着女儿,女儿那游离的眸子望向她,那么悲哀,那么凄恻,那么痛心,又那么无奈!她感到一阵心疼,上前怜惜地劝说:

“玲儿,你振作一点,好吗?娘知道,失去思寒令你痛不欲生,娘看到你这样,心也如同刀绞啊!”

“娘——”玉玲放声大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要嫁给伟光,不要同他结婚!他是个刽子手,是他杀了思寒,他是魔鬼,是禽兽……”

“玲儿,怎么回事?怎能可能是伟光呢?”陈夫人大为不解,明明偷走手枪的是丁远山,怎么会与伟光扯上关系?

“是他说的,他也亲口承认了,他说,他不会让思寒活过今晚,活着离开……”玉玲伤心欲绝,“娘,思寒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女儿跟随他一起去吧!”

对她而言,思寒活着,就是她的希望,是她腹中孩子的希望;如今思寒死了,仿佛全都失去了意义,自己是死是活,也就无所谓了。

“玲儿啊,我的傻女儿,你怎么能有轻生的念头?你不是才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吗?思寒死了,你连亲娘都不要了吗?”陈夫人伤心涰泣起来。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在大厅里哭成一团。

玉玲萌生出轻生的念头,令陈夫人胆战心寒。

面对如此沉重地打击,她害怕自己无法规劝女儿,无法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平时这种时候,只有翠萍能与女儿促膝谈心……她突然发现,也就刚刚,几乎所有人齐聚在大厅里,唯独不见翠萍这丫头的踪影。

这孩子去哪儿啦?睡了吗?她暗自嘀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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