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的功夫,整个山海关就已经被大雪覆盖了一层。看不到了青砖红瓦,举目看过去到处都是令人心里畅快的白。
在这边疆,每逢“七”,便应是贸易市场开放的日子,可今日二月初七,山海关却城门紧闭。
被雪盖住的山海关,远远地看上去如同一座天然雪山。
山海关的城墙有多么坚硬?
坚硬如铁!
当山海关还是大楚的领土时,远山曾有十万大军来袭,上百架抛石车,不分日夜地狂轰滥炸,愣是没能将山海关坚固的城墙轰塌丝毫。
城墙如何建造?
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而并筑之。
每一块城砖上,都刻着作者的名字,待到放到城墙上的时候,用尖利的长锥去刺,倘若能够刺入一寸,那么便将烧砖者一并铸入城墙之中。
这煌煌山海关,是用人血铸造而成。
山海关的城门有多难攻陷?
难如撼山!
那一次远山十万大军攻城,抛石车轰炸两天两夜无果以后,远山也是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尴尬境地。
领兵的统帅金兀暴怒之极,下令攻城,不计代价。
数万精兵直接下了战马,开始进攻。
本是风中飘摇的山海关,让远山的士兵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坚不可摧。
那些穿着皮甲的士兵,在弓箭手强大的火力掩护下,扛着云梯往前冲刺,虽说在火力的压制下山海关的城墙是只是有寥寥几支弓箭散乱地射出,但士兵们却依旧伤亡惨重。
城墙上安装着的威力巨大的重弩。
那重弩上架着的弩箭,足足有小腿粗细,能将一名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兵连人带马撕成两片。
在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之后,草原上的骑兵们终于靠近了城墙,然后将云梯竖立起来,迅速的向上攀爬。他们驱使战马如臂使指,但这种攻坚战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就在领军的金兀看到士兵们架上云梯向上攀爬,自以为志在必得的时候,山海关的守军们却给他泼了一盆透心凉的冷水。
城墙上的步兵搬来了一口又一口的大缸,那大缸被火烧的通红,里面是还在沸腾着的滚屎。
好家伙,既然都已经架上了云梯,守城的步兵都不需要瞄准,直接两人一桶夹起来那水缸,朝下面倒去,那剧毒恶臭的浊物,可以说是沾着即死,一时间远山士兵的惨叫声传遍了整片寂静的旷野。
就这样,从战争开始到结束,整整起天。远山的十万大军非但没能够推进丝毫,反而在樊固城外丢下了超过六千具尸体狼狈撤走。
到如今,金兀每每提到这一战都会捶胸顿足,指着山海关的方向咒骂不止。
但之所以他们撤军,是因为在百里外的大楚禁卫军终于赶到。
可是现在,如此坚固的城墙,如此易守难攻的山海关,却给不了孙守约丝毫的安全感!
看不见的,永远比看得见的要可怕无数倍。
就算你山海关再易守难攻,若有奸细从城内打开了城门,那还不是一座破城?
而正当他在忧心看不见的威胁的时候,看得见的威胁也来了。
在昨天那个寂静的雪夜,有呜呜的号角声响起。
已经戍守边关两年多的孙守约,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等号角声,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远山来袭!
下午刚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夜里便有远山的军队来袭,孙守约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猜不出来内鬼是谁?
在这边关,他便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最高将领,而自己派出传令兵送信的消息,知道的人绝对是寥寥无几。
而要将这个消息即使地送出去,能做到的人,怕是只有一个。
他最不愿意去怀疑的那一个。
自己的副官,庞轩。
庞轩一直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是他花了一个下午,想破了头脑,都没去怀疑的对象。
“庞轩啊,庞轩,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孙守约坐在桌子前,竟是连那近在咫尺的火盆都懒得去点燃。
当初说好,我运筹帷幄之中,你决胜千里之外,可怎么如今,你却成了这远山的奸细?
孙守约相信庞轩定然是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
那有如何?远山的大军已经在城门前多时了。
自己能做到的,只有高挂免战牌。
可城中的粮食,撑不过三天。
原本这粮食的运输,对城民宣布是在每月初七的日子,可实际上都是在初五偷偷运进城中,防止战乱。
可两日前,粮食并未送来,庞轩给自己的解释是,粮草延误。
虽说有些疑惑,但是是庞轩所说的话,他也没去思虑多少。
而现在看来,一切早已经在计算之中。
孙守约环视一周,书架上都是搜集而得的珍贵孤本兵书史籍,以紫檀黄花梨做书匣珍藏,这是他亲手包起来的,图的便是一个随手可翻随时可阅,也随时可以带走。
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庞轩进了门,见到坐在椅子上的闭目的孙守约,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缓缓跪下。
孙守约听见响声,眼皮抬都不抬,只是轻声说道:“轩哥,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就算到现在,我也不好说就一定是我对,你错了。”
庞轩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却只是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远山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是拿了什么要挟你,但是你与他们私通的那一刻,便不再是天契的军人。”
“但还是我孙守约的哥哥。”
“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但是可别背叛我了。”
孙守约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出大堂,年纪轻轻的他,此刻竟是连几十步的路程都走的颤抖。
将门关上,仅留下庞轩一人在屋里。
以及桌子上放着的一把雪亮长刀。
庞轩可以拿刀杀他,也可以拿刀自刎。
但是他不相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还会背叛自己第二次!
屋内的庞轩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去提起书桌上的那把长刀,泪流满面。
他双眼通红,用手试了试长刀的锋芒,仅是指尖轻轻一碰,便是又血液流出。
“真是好兄弟,到最后还不忘留下一把这么锋利的刀给我。”庞轩又哭又笑,状若疯狂。
然后提起长刀,对着厚实的木门用力捅去。
良久,有一丝鲜血顺着刀背缓缓滑落。
靠门而战的孙守约瞪大了眼睛,再也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