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得到的消息,一个名为“非凡冒险”的机构派人打来电话。四月八日,正值傍晚时分,太阳刚坠到C楼背后,残余的橙色渐渐暗淡,消散下去,就像碎了壳的蛋流出的黄儿。
“我找爱德塞尔……布隆夫曼?”一个女人说道,或是问道。“我也不知道念得对不对,”她听上去很疲劳,有些泄气,光他的名字就够闹心的,“是布隆夫曼还是……布朗夫曼?”
“是爱德塞尔·布隆夫曼。”爱德塞尔·布隆夫曼字斟句酌地说,就好像实际上他也有可能不是爱德塞尔·布隆夫曼,或是被迫承认的一样。他等着那个女人回答,时间似乎变得非常缓慢。他做好准备,八九不离十是个坏消息。多半是他的母亲又出事了,要不就是他被公司开除了,也可能是他的医生带来了什么噩耗。可他上周才去做过检查,一切正常——正常!但也可能是他的验血报告刚出来,医生发现了什么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你三十四了,”医生会说,“这是逃不掉的。你这副德性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万幸了。”布隆夫曼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预见最坏可能性的能力是从孩提时代起就反复历练出来的,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都不是那些事。背景里他隐约听见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交织成不和谐的交响乐,其他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嗡嗡嘤嘤、咳咳喘喘、絮絮叨叨。一辆卡车从紧挨着他家住宅楼的小型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响吓得他一哆嗦。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反正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终于,她开腔了。
“我的名字是卡尔拉·达安琪罗,布隆夫曼先生,工号61217,我代表‘非凡冒险’给您打电话。出于质量监督和培训的目的,通话可能会被录音,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因为我有好消息要通知您,布隆夫曼先生。”
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记得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
“好消息?”
“非常好的消息。您中奖了!”
感叹号有些牵强,但她还是用到位了。卡尔拉有一把烟嗓,对女人来说略显毛糙和低沉。这让他隐约想起了他的母亲,她的嗓子借一天一包烟的光也具备同样质地。就在听到他中奖的消息到他消化吸收这条消息的这段时间内,爱德塞尔·布隆夫曼听到电话里又传来三四五个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附和着:您中奖了!您中奖了!您中奖了!
“我中了什么?”他问,“怎么中的?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是的,”她说,并不是在回答他的问询或他的疑惑,她听上去就像在照本宣科,“您中了由沙景公寓提供的在佛罗里达州德斯坦欢度周末的机会。您那个周末的住宿是赠送的,完全免费。还附赠欧式早餐,也不需要您付任何费用。作为交换,我们仅需要您参加一个关于沙景公寓以及佛罗里达德斯坦的长达一小时的简短介绍。这可是您梦寐以求的度假时光,布隆夫曼先生。我们要让德斯坦成为您的世外桃源,您将亲身体验沙景公寓无瑕可谪的卓越与奢华。非同凡响——我敢保证,这将是一场非凡的冒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机构的名称要叫‘非凡冒险’。”她深深地、幽幽地吸了口气。
“我还是不明白,”他说,“我是怎么中的奖?”
他转身背对落日,晃进了厨房。他的小木桌上僧斋般清简,最后几根意大利面和红色面酱几乎凝结成了一种黏糊糊的永恒,和现在某些餐馆橱窗里展示的塑料食品模型也相差无几。一盒喜瑞欧麦片,一包方便面,还有一份电视导报在灶台边。
“怎么中的?”
“是的,到底怎么中的?”
布隆夫曼与其说是怀疑还不如说是好奇,因为这事儿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从没中过任何东西,他活过的整整三十四年中一次都没有。不过他其实也没有真正尝试过去中什么奖。
“您有没有把您的名片扔进过那种罐子?”她问他,头一回听上去像个大活人,“饭店、餐厅、酒吧之类的地方都有的那种罐子。”
“我不知道,”他说,“有可能。”真有可能。就一次,在他每月都会光顾一两次的那家快餐店,他把自己的名片扔进了那儿的一个罐子里。真有可能发生过。
尽管违背了他的本能,但布隆夫曼还是兴奋了起来:“所以你是说,在罐子里所有的那些名片中,我的被抽中了?所有的那么多名片中?”
“是的,抽中的是您的卡。”她说。
“哇,”他说,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中奖了,奖品是免费的,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活着,“真不可思议!”
“我知道,”她说,“就像美梦成真一样,不是吗?”他是不是听见了她的笑声?没有。但也有可能。这会儿她应该笑。尽管他知道这个奖谁都可以中,其实真的和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但这都无所谓。抽中的也可能是另一张名片,甚至在类似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输,但这一次他没有输。他赢了!生活有时就是被这些玩意儿决定的——随机电话,大宗邮件,公司休息室里的传单,华丽的路边广告。他会住在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国王公寓,就是因为那块醒目的广告牌上承诺“第一个月免费!”确实,国王公寓不是伯明翰最安全的住宅区,社区里历来恶性事件不断;也不是最静宜的地方——窗外就是一小条高速公路,一百码开外,藏在一排树后,有个流浪狗收容所,那儿的狗可知道该怎么吼了,有时候一直吼到半夜。尽管如此,但“免费一个月”!他现在正享受着他免费的第一个月。每天总有那么几回,特别是有卡车经过的时候,他会禁不住想:我住在这儿可是完全免费的。他收到的大多数邮件都是寄给“现居民”或“住户”的,但这和寄给他也没什么两样,因为他就是现居民,他就是住户,而他就是把这些传单当作直接寄给他本人的来加以利用的。他期待着收到并清点他的邮件,到处都是优惠券。
“所以,”布隆夫曼说,“我要做的只是到佛罗里达德斯坦的沙景公寓露个面,除了那一小时的介绍完全没有其他的附加条件?”他觉得自己有义务问一下,因为总有什么附加条件。但卡尔拉·达安琪罗向他保证:除了那个简短的介绍——这她已经提到——没有任何别的条件。
“很慷慨的馈赠。”她说。
“听上去是这样。”
“德斯坦很美,您和您的伴侣——”
“等等,”他说,“等等。我的伴侣?”
“这个奖是双人的:您和您的一位伴侣。您的妻子、女朋友,您的……男朋友——您知道的,这类伴侣。”
“但我没有伴侣。”他说。
布隆夫曼听到电话线另一端的卡尔拉停顿了一下,背景中远远传来一个女声:“祝贺您!”接着,卡尔拉说:“罐子上是这么写的,布隆夫曼先生,奖励将授予您和您的伴侣。您必须有一位伴侣。”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伴侣?我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他的碎碎念已经把她逼到了极限,她只想交了差回家看电视睡觉,“我只是负责打电话的,我不是制定规则的人。这和销售业绩有关,相比单身汉来说,伴侣订购短租公寓的可能性更大。”
“好吧,”他说,叹了口气,“这就是条件。绝对是条件。”
“你说什么?”
“这是附加条件。你刚才说没有任何别的条件。”
“罐子上是这么写着的,白纸黑字。条件是无形的。所以技术上来讲,这不是条件。”
“还有什么?我是不是还得有一米八二的身高和一头金色的卷发?”布隆夫曼有一米七八,棕色直发,在左边分开,朝后梳成贝壳头。
“没有了,”她说,叹了口气,“但还有——”
“什么?”
“还有一件事。中奖者必须在某个期限之内领奖。对于你来说,有效期是六月二十六日。六月二十七日就过期了。”
“卡尔拉,”他说,恰到好处的愠怒,也差不多就是布隆夫曼平时愠怒的程度,“对不起,但这听上去像是另一个附加条件。”
“这也写在罐子上,布隆夫曼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必须有位伴侣,而且必须在——让我算一下——七十九天之内领奖。事情就是这样。”
他听得出她在思考。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温软了许多:“你就没有可以邀请的人吗?”
“谢谢你的关心,”他说,“但是我想没有。”这个现实——其中严峻而难以抗拒的真相——让他有些泄气。他很希望能有个伴儿,但他为此付出的努力与他想要找个伴儿的欲望不相称。他没有释放自己,他妈妈会这么说——也不管释放到哪里。布隆夫曼的脚困在了水泥鞋子里。“另外,这次我真的没有。没人能让我踏踏实实地在海滩边的公寓里与之共处一室。整整一周,那可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确实,”卡尔拉说,“你不会随便找个人就带去的。不过,你可以把这作为采取下一步大行动之前深入了解对方的契机。”
“想法不错。”他说,装作在考虑。但其实布隆夫曼连采取什么小行动的对象都没有,最近没有,前段时间也没有,严格地说,从来没有。他连想一想然后否定掉的人都没有,除非算上他妈妈。明天是她的生日,这可是份完美礼物。但这不是“非凡冒险”想要的那种伴侣,连布隆夫曼都知道。而且也不是他想要的。他们想要他带个爱情伴侣,但他没有。四年之前他约会过一个叫雪芮儿·琼斯的女人,一共两次——第一次是共进晚餐,第二次是参加杰弗森公园的蓝草音乐会,音乐会期间她被恙螨咬了腿。不管他们之间曾有过些什么,但这成了结束的信号。三年前他约会过在收款处工作的那个迈克·迈克菲的妹妹,柯特妮。她的发型和布隆夫曼三年级时候的发型一模一样:毛寸,头发短得可以看到头皮上的包,而且还坑坑洼洼。他们本来打算吃个晚饭然后去看电影,但前菜的基围虾让她感染了食物中毒,他俩只能打道回府。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但布隆夫曼认为这也算约会。自那以后布隆夫曼再也没约过谁,参加的都是那种一大堆人挤在一起的有情侣也有单身男女的同事大联谊。
“没有强大的社交网络,成年人交新朋友很难。”他在一篇文章上读到。他知道有解决这类问题的手机应用,还有那种像卖汽车、卖沙发,仗着很可能是虚构的自我评估来推销自己的网站,但他还没法对无形的数码世界敞开心扉——他根本不信任那个世界。就像生活在养猪场里的素食主义者,布隆夫曼觉得自己跟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只要有几样现代化的便利设施他就能过得很开心:汽车、电、热水。他没有智能手机,家里连电脑都没有。虽然他办公室有一台,上班的时候用用也不错,但电脑对他来说只是工具,不是生活方式。他的生活很简单:他有一份工作、一套公寓,还有他的母亲。他的生活就是这样三点一线,从A到B再到C。字母表的前三个字母就能概括他的全部生活。
布隆夫曼注意到空气中飘浮着一丝烘干机的棉絮。一群摩托党呼啸而过。他还能听见卡尔拉的呼吸声,她非常耐心地等着他。但他的气管略微收紧,就像他正套着个袜子呼吸,握着话筒的手指有些颤抖。
卡尔拉·达安琪罗,工号61217,打破了他的沉思。她再次开口时,传来的是窃窃私语:“你就不能搪塞一下吗?”
“搪塞?”
“哪怕没有人也先答应着。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去公寓,就说你太太生病了什么的?”
“不行,”他说,“这我不干。我从不搪塞。”
“好吧,这是优点。”
“谢谢。”
卡尔拉·达安琪罗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直接呼在了她的话筒上。她累坏了。房间里其他人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到达刺耳的顶峰。显然她还有别的电话要打,打给别的“优胜者”。但她没有挂,还在和他说话。这样做很友好,布隆夫曼好不介意这样的关注。
“那么,”她说,“你怎么想的,布隆夫曼先生?对我来说海滩周末听上去真不错。”
“我怎么想的?我也觉得这听上去是不错,但我想我做不到,”他说,“听上去很好,非常好,甚至有些非同凡响,但你提到的那些要求把我排除在外。显而易见。”
“并不一定。”她说。
“不,”他说,“非常肯定。”
“布隆夫曼先生?喂?”信号有些微弱,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现在卡尔拉·达安琪罗听上去就像是从世界另一端的某个铁皮罐子里对他说话,或是从宇宙中。他不得不竖起耳朵。外加她还在窃窃私语,这真是雪上加霜。
“我的意思是,你有七十九天时间,布隆夫曼先生。七十九天,几乎是整整三个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听上去是个好男人,女人们喜欢好男人。我就喜欢。相信我,男人大多数都不怎么样。说轻了就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搪塞了事。谁知道呢?你或许都不需要这么久。生活日新月异,爱德塞尔,可以说瞬息万变,你必须对生活敞开胸怀,面对你最大的恐惧,发现活在世上的意义。”她的话煨煮着他的心灵,“你就这么想,或许这些不是这份大奖的附加条件,或许它们是生命的线索,是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停顿了一下,就像在给他时间消化她的话。过了一会儿线路又通畅起来,就像老鞭炮上受潮的导火线那样“啪”地闪了一下,然后就通了。他又能听见其他工作人员烦人的叽叽歪歪。真奇怪,或许她出门抽了根烟。
“但是,”她继续说道,“如果这对你来说并没多大意思,或者真的行不通,我能理解。事实上,爱德塞尔——”
没人叫他爱德塞尔,她为什么要叫他爱德塞尔?
“——我很讨厌说这样的话,但那个罐子里的确有好多别的名片。”
现在她显然急着想要挂电话,好和她的工友们八卦一下他。这个家伙,这个叫布隆夫曼的家伙,毛病还真不少。不用怀疑,她一定是拿提成的。尽管如此,她对他说的那句“或许它们不是附加条件,或许它们是生命的线索”,这句话听上去很重要。听上去像是很有价值的信息,大概是卡尔拉·达安琪罗不会和每个人都分享的信息。
她陪着他浸淫在共享的沉默中,连接他们的是布隆夫曼完全无法理解的电话系统。
他沉溺在这一瞬间,宛如潜水,无声无息。他那小而简陋的公寓,就像州际汽车旅馆里便宜的房间,都是些仿木材料,还有淡青柠色的地毯,感觉很安静,悄无声息,满怀期待。收容所里的流浪狗都收住了嘶吼声。连他那个善于制造恼人高分贝噪音——音乐、尖叫、大笑、鬼魅般的破碎声——的邻居现在都是安静的。他居住的这一整个疯狂的小区都处于非同寻常的宁静祥和之中。
“行。”他说。这个词脱口而出,就像一颗被连根拔起的烂牙——很疼,但势在必行。他必须说出来,尽管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必须说出来。这是与他自己的生活之间的一场信任练习。
“行?”她听上去和他一样吃惊,“你确定?”
她等待他的确认。正当他打算确认的时候,他想起了往罐子里扔名片那天的事。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天,二月份,在高斯坦快餐店——他在伯明翰最喜欢去的餐馆,因此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去的餐馆。那天天很冷。他戴着一条他母亲很久以前送他的橙色羊毛围巾——一个同事告诉他这是条女士围巾,布隆夫曼当时说(现在依然坚信不疑):“围巾不分男女。”他记得那天甚至下了点雪,一小阵雪,伯明翰难得下雪。他还记得,他吃了他的午餐,高斯坦明星鲁宾三明治,味道好极了。一如既往,他吃了个精光,正准备回办公室。那个罐子就放在桌子上,紧挨着口香糖贩卖机——那种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红蓝黄各色口香糖堆在一个大透明玻璃球里的贩卖机,那儿存放着一个更色彩缤纷的宇宙,对布隆夫曼来说有点老古董的意思,就像黑胶唱机和投币电话——之前一直是用来装高斯坦明星冰茶的,现在半罐子都是名片。看上去有上百张,形形色色,但大部分形状和颜色都很传统,都跟他的一样——白色,3.5英寸长,2英寸宽。他记得自己当时从钱包里抽出过一张名片。爱德塞尔·布隆夫曼,海运业务员,马丁进口公司。他从来不用他的名片,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公司要给自己印名片。他从没陪同过任何其他基层海运业务经理,也没有出席过需要为方便联络交换名片的会议。但他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钱包里留了几张,那天他毫无缘由地在其中一张背后留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并扔进了罐子里。
“布隆夫曼先生?”她说。
或许这就是缘由,或许就是为了这非凡的冒险。或许从卡尔拉·达安琪罗这里接到这通电话就是某种征兆。因为这个人今天像平时任何一天一样下班回家,开了信箱(三封办理低息信用卡的邀请函,一张在一个他从没去过的地方再次消费九折优惠的明信片,一张他的水费账单),做了饭(红酱意大利面,清蒸西兰花,一片面包),刚坐到面朝电视的椅子上,手拿遥控器,想看个关于囤积症的节目,但突然想起了落日,就站起身去窗前观看。他还穿着今天早上换上的衣服:灰色宽松裤、浅蓝色牛津衬衫,红蓝条纹领带,还有黑色的鞋。他松了松领带并解开了最上方的扣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忘记自己的领子有多紧,直到像前一天或第二天那样解开扣子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天以来第一次可以真正呼吸,可以感觉到氧气通到各个肢端的时刻。布隆夫曼很瘦。他的身形显示着某种构造缺陷。胳膊肯定不应该这么高耸地安在肩膀上,腿再短那么几寸是不是就会丧失功能?现在这个样子,鼻子就像个无用的装饰,能不能再平缓一些或干脆换掉?他是个不完美的男人。话说回来,他大体上还并不招人厌,也并不是毫无潜力可挖。诚然,他看上去什么样子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少被人看见。他是个谁都可以对其视而不见的人。也许是因为他在同一个地方站得太久的缘故。
但这通电话,这个卡尔拉·达安琪罗、德斯坦、非凡冒险,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凡事都有意义。他宁愿相信一切都事出有因,这件事也是。感谢卡尔拉·达安琪罗,现在他的生活出现了一条裂缝——一条几乎难以发现的裂缝,但从那儿照进了一丝光芒,而且透过这条缝他窥见了外面的世界。他窥见的世界很大,很明亮,充满让人不能自已的可能性,外加一片海滩。
布隆夫曼想要去那儿,他想找个伴儿一起去那儿。
“喂?”卡尔拉·达安琪罗说,“地球呼叫布隆夫曼先生。您还在吗?”
“在,”布隆夫曼说,“我还在这儿。”
但他希望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