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王病重后,每日呈上宫里的折子又被送进了公子周秦府中,这下周秦完全有理由拒绝接见那些前来拜访实际是想询问关于谢白河的事的人。周秦每日一早先去上朝与朝廷中的官员周旋论事,很显然,朝中的大臣对周秦的看法不像民间那般怀着敬仰的态度,在大臣的眼中,只有能胜任王位的人和不能胜任王位的人。是以,折子虽然由老周王下令交到周秦手中,但权利转移的背后是无数双盯着周秦的眼睛。也因此周秦府中的幕僚也比从前更积极地参与到讨论国事中。谁会在这个时候还不积极呢?公子再厚德也要他人的扶持和帮助来稳固地位,谁若在这个好时期立了功,他日必定前途无量。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众人在公子从朝廷中回来便开始议论近来的国事。
底下的人,既有周秦收的幕僚,也有朝中一些与周秦亲近的大臣。
一直到快结束的时候,周秦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各位也该休息了。今日可还有什么急事要报?”说完周秦看向底下众人。
众人在等公子先起身离席,但周秦却没起身,仍然看着底下的众人,像是在等着什么。
众人四目相望,似乎没有人还有要紧事必须今日报。
片刻宁静后,一道声音突然从众人后面响起,“公子!小人还有事要报!”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又隐隐透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众人皆回头,看见了坐在最后面角落位置里的青年,之间青年立马站起来几步向前走来,也许太过着急一不小心竟然踩到了自己过长的衣袍然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顺带着撞翻了旁边的矮桌,茶水和茶杯滚了一地。
“哎呀,我的书!”有人惊叫了一声。
有几个幕僚彼此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的沉默。
而也有人藏不住眼里的鄙夷。周国人皆爱风雅,而此人一副急匆匆且粗鄙的样子,像马不停蹄忙着做买卖的商人,实在有失体面。
“也不知此人有什么才,公子竟然留了他在府中。”
“听闻此人从前是个马夫。”
“据说在老家偷了主人家的钱财,被赶出来了。”
“这样的品行,公子怎么会....”
“从前也未听他说过什么高见。”
“公子心仁,才给了他机会吧。”
.......
议论声虽然不大,周秦隐隐约约也听见了一大半,更何况底下那位半身茶水的青年。周秦淡淡看着青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青年对着自己露出谄媚的笑容后也几乎未动过神色,此人进入他的府中成为他的幕僚也快大半年了。当初查到此人的来历后,李尚和几个亲近的侍卫皆强烈反对自己收此人入门。
苏青云低头暗暗咬了咬牙,整理了下衣着后一手提起衣角继续往前走,抬头时脸上已经无有一丝阴霾,对座位上的周秦作揖,后道,“公子,小人确有要事要报。”
周秦点头示意苏青云继续说。
苏青云放下手再次弹了弹自己的衣服,“公子与各位先生在此谈论许久,想必皆有些疲累了。因此小人今日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一样好东西,能帮公子和各位舒缓疲惫,舒心爽气。”
看来这位果然是为善于取巧之徒,一时屋里又多了几位轻视苏青云的人。
众人在等着周秦回绝,然后驱逐此人离府。
苏青云知道自己这事相当于公开对周秦献殷勤,额头上的汗水出卖苏青云的强装淡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提议,这位被人称好的公子会不会在此接受。苏青云不在乎身后那些人如何瞧他,那些嘲讽蔑视可都通通见鬼去吧!他实在清楚眼前的翩翩君子才是自己的贵人。
周秦此时却终于合上了桌上的书卷,抬头对着苏青云道,不顾接下来众人的反应道,“既然有这种好东西?各位近日确实是比往常忙碌上许多,若真有东西能为各位先生们缓解疲劳,你也是立了功。”
苏青云僵直的背终于松懈下来,只见苏青云先出去了一趟。
苏青云这出去了好一会却还未见回来。
有人虽已经不耐烦了,但碍于周秦的情面也不好说什么。但周秦对苏青云的纵容却让人猜测起这位公子的用意。还是说,这个粗鄙的年轻人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周秦吹了吹杯里的热茶,不紧不慢道,“此茶甚香,各位可闻出了此茶的出处?”
又过了一会,仍未见苏青云回来。
但屋外却传来一阵琴音。
琴音徐徐响起,如同流泉一般四溢出来缓缓浸入耳中,声声和缓优美,每一次的起落衔接自然使人心生愉悦。听那不知名的曲似乎从遥远的幽谷传来一般带着世外的淡然与静好年月,又似乎染了一股来自大地的安稳祥和之气,身处这玲玲动人的琴声里,众人竟不自觉放松了眉头,随着琴音时而沐浴在吹绿江岸的温暖春风里,时而沉浸在惊醒山鸟的朗朗明月光中,又时而游动在自由悠哉的潜鱼旁边。
好曲入耳,众人竟一时如身处梦中。
当最后几个音落下后,众人一时也未回过神来,仿佛仍然身处佳境中。
周秦拍手称好,众人可算回过神来。
“好,好,想不到竟然有人弹奏出这般意境的曲子。”
“看来这位苏青云也确实会发现好东西。”
苏青云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能让各位感到愉悦,实在是小人的荣幸。”
“好!”周秦道,“这般的高人,何不引进来?周国有如此擅琴者,是周国之幸啊!”
苏青云这回可是完全确定自己走对了路,眉眼嘴鼻都掩藏不住这人的得意了,“公子。是在周国这片好土地上,才能出这样的好琴好曲啊!是大周国的百年和顺,周君的圣明,朝臣贤能,百姓安康,才让这样的曲有机会出世!”
这是一通让周围幕僚无法去反驳的马屁,众人再次鄙夷起苏青云,众人好久没见过这般把对权贵的向往写在眼中的人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行了,这些话先放一边。”周秦的确也心情大好,虽然不喜欢苏青云这些话,也没表现不满,只道,“快快引见来人吧。”
苏青云道,“只是,公子,这位琴师不愿在此处露面。”
“为何?”
“因着此人的容貌,有些。。。”苏青云迟疑道。
“琴师的琴音已经胜过了千万的容貌,何须在意?”底下有人兴奋道,“实在是想见见这位琴师。”
苏青云忙哎呀一声,“误会了。实非此人相貌丑陋!至于不肯露面的原因,我也答应了琴师不透露出来。”
“竟然这般神秘?”周秦问。
“不过,琴师愿意和公子一见。琴师亦是久仰咱们周国的天下第一公子之名已久。”
这,不是反而更加勾起底下众人的好奇心吗?可是再好奇也没用,琴师不愿出来,君子也不能强人所难。
“好!如此就带琴师前往我的书房一见。”周秦说完已经起身带着李尚走出了议事厅,苏青云也很快离去。
留下屋里一众好奇的的人。不久,众人也散去。福伯另下人收拾好屋内后就带着人也离开了。
周秦回到自己的书房后,背靠着椅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李尚在一旁道,“早说这苏青云感觉有些心术不正。”
周秦,“确实是有歪心思的人。但有时候有的难题,反而他才能想到解题的方法。”
“公子不担心这样的人会弄乱朝中的风气吗?”
周秦,“周国若不乱,他一人也撼动不了朝廷的风气。”
正说着话,苏青云已经带着人来了。书房本是重地,一般人都禁止进入,平时扫撒也不费事,周秦也就亲力亲为了,是以下人也只是守在了门外。
门外的人为苏青云打开门,然后苏青云便领着一个头戴纱帽的人进了去。长长的帽檐把此人从头遮到了脚,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背后的一头青丝可知这位琴师是个女子,还是一位及其年轻的女子。
琴师跟着苏青云进去了后,还有一个有些富态的婆子留在了外面。应该是琴师的身边人。
周秦抬头看向来人。
门关上后,琴师伸手摘掉累赘的帽子,走进内室对着书房中央坐着的男人粲然一笑,面容甜美如满山开遍了浅粉色的桃花,女子走进周秦后小声道,“又见到你了。周秦公子。”女子的嗓音清甜细软。
周秦坐直身,目光却飘过女子看向女子身后的门。
书房的窗户没关上,光从外面透进来想去除一下室内的阴凉。窗户忘记关上了,从前周秦作画不愿有人打扰时就会关上几乎全部的窗户。
第二日,众人听闻了琴师似乎是个女子。同一日,周秦下令给苏青云分配了一个宅子,并且把苏青云的位置从后面搬到了首位。宅子自然是在红鲤城的繁华地段。
而后一个月来,众人也未见周秦再请琴师出来为众人弹奏。而府里的丫头们和厨娘有时候会在一起讨论着那位琴师一定是个爱美的女子,因为有几日她们的公子让几个府里的丫头去置办了不少金银首饰和华衣锦服。
慢慢地,不仅仅是周秦的府里,整个红鲤城的人们似乎都知道了这么位能弹仙曲的琴师,而且这位琴师还有倾国倾城之貌,据说是连女人见了也会情不自禁怜惜喜爱的美貌,还据说,此位女子不仅会琴,连在棋书画方面都也是造诣极高的高手。更有据说,此女的微笑能让蝴蝶都忘记飞舞。
还有人说啊,公子一定是爱上了琴师。这个消息可就让群众更激动了,有一年的三月诗会里,有女子斗胆问过周秦,希望未来的妻子是何种类型相貌。当时那年轻俊俏的公子说过,“无论她何种相貌,若是可知心可共白首人,她的相貌就是周秦眼中唯一的绝世无双。”那有人可是听在公子府的亲戚说过,公子初见琴师就说连月色都比不过琴师的绝色容颜。因此公子一定是爱上琴师了。不过那些视周秦为白月光的才女可就伤心了。
关于琴师的那些据说,不仅长出了腿还生出了翅膀,一下子飞出了红鲤城仿佛所有周国人都知道认识了琴师,闲来唠嗑的周人们都会讨论上一二。连远在天光街的陈子白都听闻了周国来了一位惊动整个红鲤城的美人琴师。当陈子白听到这个趣闻没多久后,一份来自周秦的信送到了陈子白手中,陈子白特别兴奋地边拆信便道,“这一定是我秦兄要大婚了,送请柬邀我喝喜酒呢哈哈。君子配佳人!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