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今天真是命大,老哥两次三番提醒你,你却仍然口出不逊。你可知道当年三营有个百夫长,只因为抱怨了一句‘天道不公’,便被温帅剐了八十一刀,血肉喂狗,头颅挂了一个月。”
子夜,李默凡的军帐里,那位持刀老侍卫一边铺着被子,一边气鼓鼓的嘟囔着。
这位老兵姓赵,也不知随军几年了,李默凡平日里与他兄弟相称。
李默凡此刻也在收拾什么东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随意谢道:“多谢赵兄多次提醒,小弟日后一定慎言,慎言。”
老赵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做帐前侍卫的,看起来不用上战场,安全的很,实则最容易死。那些元帅将军在大帐论事,咱们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万一管不好嘴说出去点什么,那可就是灭门的罪。”
李默凡闻言,撇了撇嘴,又漫不经心道:“随意,反正我这一门只剩了我自己,没差了。”
又想了想,李默凡问道:“老赵,今天那个秦千户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区区一个千户,能随意进出元帅的中军大帐?”
他问的自然是刚刚那个奇怪的银袍少年秦飞羽。
老赵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他一参军便是千户了,想是背景极大的主,千万莫要招惹。”
李默凡眉头一皱,正想好好琢磨一下这个千户,但随即又想,这萍水一面,估计在这偌大的营中以后再见都难,着实没有必要。想到这便摇了摇头,他自被褥中掏出来一卷黄纸。老赵看着,叹了口气,道:“你又要开始了。”
李默凡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展开黄纸。却是一卷行军地图,李默凡拿着地图铺到地上,专心致志的不知再看些什么,不多时,口中喃喃道:“行军十五日,自鹰悬涧过长柏口,自此下寨,敌军突袭.....战胜之,又行三日,至墨江城.....战一日,胜,夺城......奇怪,奇怪......“
说着,李默凡不知在哪掏出一支笔,拿口水舔开,圈圈点点。
老赵嗤笑道:“你每夜这么研究,研究来研究去,却还只是个执戟校尉。研究地图那是帐内那些大人物的事,你又何苦替他们分忧。”
李默凡摇了摇头,道:“我在研究明日可以不屠城的可能性。”
听到屠城两字,老赵沉默了,久久,道了一声“作孽。”便昏昏睡去了。
.......
转眼一夜已过,大风挂着雪花拍在帐篷上,发出极为特别的声响。
第二天,天还未完全放亮时,中军大帐已有众军士站毕。温良身着金甲,头顶金盔,在一片雪白中闪闪发光,好一个骁勇猛将。只是一双血红的细眼配上苍白的面庞,显得尤为邪魅。身边站着几个面目狰狞将军,还有一个手摇纸扇的军师。
帐下便是万余大军。
温良挥了挥手,一个长案,一把金椅被抬了上来,温良一挥斗篷,飘然落座,金铠甲和金椅一交发出砰的一声响,使得全场更为安静。
温良言简意赅,似是说了无数次这种话,已然说乏,或者说内心嗜血的杀意早已按耐不住,只是大手一挥,道了声:“开始。”
这二字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感觉,屠城军闻声开始轰隆集结,帐前的几个将军也已然开始狂笑,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剑。
就在这时,忽然一句“元帅且慢”,止住了温良的步伐。
温良的脸色一变,众位将军也是一怔,急寻声音来源,一看之时,却发现说话的是帐前的那个执戟校尉。只见那人眉清目秀,年岁不大,手里紧紧握着长戟,额头上微微在冒汗,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目视前方。
说话的正是李默凡。
温良微恼,身边那个滚圆将军喝道:“大胆,你一个执戟校尉有什么话要说?安敢坏了温帅的好事?”
李默凡有些发抖,却还是强撑着道:“元帅,若此去屠城,我军败矣。”
那滚圆将军看了看其他几位将军,众人一阵大笑,道:“无知小子,乱我军心,温帅,似这种无知小儿,不如拖出去放血喂狗。”
李默凡听此话,心里一急,却似是打通了经脉一般,喊到:“将军,这墨江城,乃敌人阴谋,若屠城,必中计。”
“混账小子,在说什么胡话。”这次急的是温良身边那个白袍军师,大军打下墨江城乃是温良采用了他的战略,这小子说出此话,可不是打了他的脸?
温良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了李默凡半晌,最后道:“你最好说出个一二三来。”
说着,便挥了挥手,大步走回了中军大帐。随着他的一挥手,底下的军队轰然而散,不少的士兵都向李默凡投来了感激又遗憾的目光。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士兵实在不想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奈何这次挂帅的却是那魔鬼元帅温良,帅令在上哪敢不从,想届时也只能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挥下屠刀。今天这个执戟校尉也算是即将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片刻的推迟,属实令人倾佩。
大帐里,几个将军捉着李默凡,扔在了地上。温良冷道:“说。”那个军师脸色张扬道:“快说,说不出什么来本军师剐了你。”
李默凡咽了口唾沫,在身上摸索出一张黄纸,正是那张地图。说来也奇怪,这张黄纸一出,自己却不那么害怕了。
温良皱了皱眉头,道:“你偷画我军行军图,心怀何意?”
李默凡昂首道:“回元帅,小人自幼喜欢画些地图,此次出征,便一路画了过来。”
说着,李默凡掏出那支旧毛笔,指着一处道:“元帅,我军半月前曾在长柏口遭遇了骨那国的先行部队,对方人数足有万余,举着沙谷城的旗号,待我军反扑过去时,对方却不战而撤。当时元帅的决断是此兵乃西方沙谷城前去驰援墨江城的支援部队与我军偶遇,但见我军势大便撤了回去,现在想来那军队一没锱重,二没粮车,那沙谷城距此足有五六百里,不带补给,属实可疑。”
“而后刘军师断定沙谷城如此驰援,必是墨江城内守军不足,劝将军速进。”
当初这些大人物决策之时,李默凡在帐外听得一清二楚。
旁边那个白衣刘军师摇了摇扇子,道:“正是本军师决策。事实也证明了,这墨江城只有两千残军,取之轻而易举。”
李默凡摇头叫道:“上当矣!那军队定是墨江城内守军,在诈汝!”
白衣军师脸色一沉,喝道:“你这小子好没轻重!怎的敢和上面这么说话?”
李默凡吃了一惊,刚刚在研究地图时早已忘我,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命悬一线,被这一喝倒是清醒了。
温良摸了摸下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刘军师,点头冷笑道:“我明白了。若不是他先前搞那么一遭,我是不会信这墨江城只有两千残军的,那队援军让我轻信了。其实这城里其实还有万余守军,在等我入瓮。”
刘军师张了张嘴,喏喏道:“温帅......我们在这城外驻扎几天了,哪里有什么万人大军?”
李默凡看了一眼温良,没再说话。
温良看着李默凡,细眼一闪,道:“你很聪明,你叫什么?”
李默凡抱拳道:“回元帅,我叫李默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