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五,也就端午,由于今年无垠天朝天灾不断,战乱四起,人心惶惶,为了祈求平安,今年的端午尤其热闹,一大早隔着院墙,便能听见府外的街道喧嚣无比。
小桃子依旧为我艾草沐浴,穿了身清蓝齐胸襦裙,外着长袖樱粉色长褙子,而发式却是丱发,髻中各引出一小绺头发,垂于耳侧,再插入两朵荷花簪,标准的儿童发型。
我对此非常不满意,我说:“小桃子,换发型。”
小桃子一脸无辜:“小姐这般小,以前的怕是太成熟。”
我不明其意,一细想便如醍醐灌顶,这言外之意是,以后小姐你就梳这发型了。那还得了了!我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就今日一次!”
小桃子一副有待商量的模样,我真恨不得赶紧长大,从来没觉得成长是这么痛苦的事儿。想当初天天上班时一遇到挫折就满脑子感慨,早知道小时候就好好读书了……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多好,不用烦恼挣钱不用思考下一顿吃什么……结果上天如今如我所愿了,我却又有一种还不如长大了爽,想干嘛就干嘛的感觉。
鱼和熊掌,焉能兼得?人,果然就是这么不知足。
这是我第一回出相府,也可以说是来了古代这么久,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逛街。
一出相府,人山人海。
我睁大了眼睛,看到这满街的小摊、喜庆祥和的人群,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穿梭在这在书里、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千年古街。
小桃子看我一副不好操控的模样,心生畏惧,揪住我的袖子,低语:“小姐,人多口杂,注意好言行。”
我抬头看她,一成不变的双丫髻,两支蝴蝶簪,桃红窄袖短褂,湖蓝半长裙,十五岁的姑娘,却如十二岁般瘦小又感觉发育不良。不由挑眉:“放心吧小桃子,一定注意言行举止,而且不暴漏身份。你一会儿叫我什么好呢?何一小姐吧?记住哦。”
奈一何……奈一,何一,一样是我。
端午氛围浓浓,有药铺用新采摘的草药煮制成凉茶,用以祛热解毒,摆长桌广施大众,铺门前人群如龙,大批民众有秩序地排队,纷纷等着那碗驱邪避暑的凉茶。
两侧很多摆摊子的,绘画的,卖胭脂水粉的,首饰挂饰的,还有人工绣做的各类荷包,蒲扇,沿街穿行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子,还偶有小孩子追闹穿梭于人群中,放眼之下,一片祥和。
这无垠天朝虽是个架空的朝代,却也祭祀屈原。
这里的传说是,屈原当初投江死去,很多人追赶拯救,在民众追至这天都的云梦湖时,依旧不见踪影,于是便将每年这一日划龙舟以纪念之。而那云梦湖边还立了一尊屈原像,后用于每年端午龙舟竞技的起源点。
而我面前这片湖,便是云梦湖。烟波浩淼,水天一色。人群之多,难以想象。
小桃子道:“这是一场图腾祭。”
顺着她的指头望去,只见湖面摆了好多排长桌,桌上放满各式各样的粽子,他们把粽子投入江河水里,说是祭祀龙神。一片急鼓声响起,好几排排刻画成龙形的独木舟,每个上面都坐了好些人,在水面上做竞渡,也是祭龙神,他们自己游戏,比赛,好不欢乐。
“小姐小姐,那边还有舞龙灯节目、斗草比赛。”说着便拉我朝前方走去,路上又言,“若如今在奴婢的家乡,最有意思的就是那射柳和打马球了。”
说实话,这些个节目我真心听不懂几个。
小桃子在这里是北方晋城人士,一听晋我就想到了山西,或许就是那一片吧。而我在现代也是个标准的北方人,离山西不远,陕西西安人士,端午也就吃个粽子喝个雄黄酒带个香包这么简单,哪来的这些个规规绕绕。
如今真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哪儿哪儿都成了稀罕。
“小姐往年最爱的就是这斗草比赛了。”小桃子又指着不远地方一处人潮拥挤的地方对我说。
是吗?听这名字像是个好玩的东西。
我拉着桃子挨个挤过去,直到挤到最前头,才发现这处竟是搭了个台子。一圈儿都是些与我相差无几甚至更小的孩子,看了会,我总算明白了何为斗草。
记得白居易曾有诗云:“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嘻嘻”,说的也就是这斗草让人很欢乐。不过,也确实如此,是儿童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然后再换一叶相斗……
只见台上俩人一组,共六组娃娃。胜出者进入下一轮,一直淘汰到最后两个人,这俩娃娃此刻就继续比拼这叶柄的坚韧,旁边是些助阵的小伙伴,喊着某某某干掉他!某某某快快快!
这奈一本也就是个小娃娃,喜爱这些儿童的游戏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一二十五岁的大好青年,确实没有欣赏这种比赛的乐趣……
“小桃子,我们走吧。”说着我就准备撤出去。
小桃子赶紧拉住我:“小姐,马上就完了,您不等等吗?”
昂?还要等结果吗?
看到我满脸吃惊,小桃子继而又语:“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这斗草就如此而已吧?”
我的表情出卖了我,我确实以为就是这么简单。
小桃子掩鼻而笑:“小姐这是连最喜欢的都忘记了吗?这只是小儿斗草,为武斗。这最好看的斗草却是文斗,两人以对仗形式互报一花名、一草名,要求字面合适,并无牵强,多者为赢。”
我挑眉,这项貌似兼具植物知识,文学知识,绝对堪称端午一文人墨客的聚香楼。原来这奈一还有这般雅兴,竟然喜欢这成年人的东西。
我问桃子:“我们能参加吗?”
“不行的小姐。因为……”小桃子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因为这文斗必须准备你要斗的草花!小姐你这可是一棵草与花儿都没有!况且,今日是最后一场了……”
什么?还要指着东西斗吗?那这意思不就是说,就算你能想出来对付对方的草名或花名,你没有东西还是输?我瞠目结舌,难道真有人为了这斗草去采那么多的东西吗?
而比赛开始后,我才发现我果然是低估了古代文人的智慧和闲雅,这些个人绝对是疯了,听说很多都是专门在端午还未到之前便去郊外采摘花草的,甚至还有比赛完就开始游历他乡寻找稀有花草,为来年斗草做准备的闲云野鹤……
这后者,可真真是奇葩界的顶流啊。
桃子与我解释:“以前这斗草以妇女居多,但如今已经演变成了文人墨客的文赌,这文斗连开五天,端一就已开始,层层选拔,今日已是最后一场文斗了。小姐去年来时便说,以后若有机会,必要与那白衣少爷对战一番,可惜小姐如今连这些都忘记了……”
白衣少爷?我本身一直思绪都在海里之外,听小桃子一言,便将注意力收回。那台上两位男子中,确实有一白衣长衫的少年郎,碎发高扎着,还有几缕顺着脸颊滑落,细碎又俏皮。面容俊秀明朗,倒还真是个美男子。看这潇洒不羁的模样,必也是出身不凡之人。
此时他正从身后一架子花草中抽出一棵我认识的,道:“君子兰。”
我再看与他对仗的青袍人,很巧不巧这个东西我妈还种过,竟是美人蕉!
这美人蕉配君子兰,确实是绝配。
只见那人又从身后架中取出一紫红色聚伞状花,每朵小花都长在花茎顶部,叶子细长像柳叶,茎是正方形……
恰巧不巧这东西我也认识,我一直都没说过,我被退过婚,之所以从医院辞职不干了与这事情脱不了干系,而我当初拍结婚照的其中一套外景,就是用这成片的紫色长茎花为背景……
“柳叶马鞭草。”我不由脱口而出。那着青衣的男子一愣,却还是难抵心中的喜悦:“没错,柳叶马鞭草”。
也难怪他这么开心,这柳叶马鞭草本应生于南美洲,话说这个时候的古代,并不应该有这种花,这人却不知从何得来,看来这白衣男子必败无疑了。
没曾想,那白衣男子却将目光投向我,估计是刚才我叫出花名,他甚觉诧异,想多看几眼吧。但我自觉刚才声音很小,除了那离我颇近的青袍人,这白衣人他应该不会听到吧?
“小姐,你竟认得?”小桃子当然也听到了,她离我最近,也觉得很意外,“这花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明明是花,怎是叫草呢?”
我不知如何与她解释,便道:“吴小爷那里见过。”
小桃子还在纳闷,估摸着在冥想吴小爷哪里有吧。
只见这白衣男子细细研究自己身后的花草架,寻摸着出路。旁边有人在问:“这公子已连任三年魁首,今年莫不是要输了?”
有人回他,“难说,瞧他还在翻寻,怕是真有匹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