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老太爷对着大太太吼着，“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你就不要站起来了。”
这不仅仅是他们夫妻的事儿，是整个司府的事儿，从老太爷的姨娘开始，到眼前的大太太，又或者包括安姨娘，都是到了终结的时候。
她与时华站在外面，看着他们处理着家事，心中有些凄然。
果然，她们是外姓人，总是有些事情听不得的。
“怎么办？阿止的娘……”时华一脸的忧愁，完全忘记与苗蓉萱一直以来的敌对。苗蓉萱眯着眼睛，打量着屋子里面发生的事儿，心里则是细细的盘算着，“没有办法，只望是夫妻多年的情谊。”
情谊？时华垂着头苦笑着，这夫妻情谊若是真的有用，她与司定止打打闹闹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得有亲昵的时候？从来都是她一头热的扑了上去。
“奶娘！”苗蓉萱退后了几步，不打算与时华继续闲聊下去，反而问起了奶娘许多事情。
他们做晚辈不知情，但是奶娘一定会知道的事儿。
“那位姨娘？”奶娘一听到苗蓉萱要问的是老太爷的姨娘，先是一愣，正犹豫着要怎么说时，便想到早是旧事，说起来也无妨，“也是位安家的女儿，是老太爷的妾，生下了一个儿子早夭，便没有了子嗣，因为嫉恨，害死了二老爷的亲娘。”
二老爷也非嫡出，但是与其他兄弟手足关系甚笃，何况那位姨娘要害的，又岂止是二老爷的亲娘。
此事久远，但于此时翻了出来，大有与安家决裂之势，应该非一朝一夕的想法吧？老太爷早有打算？大老爷算是顺水推舟了？
“怎么死的？”苗蓉萱忽然间想到某件很重要的事儿，忙问着奶娘。奶娘先是一愣，“二老爷的娘出府上香，碰到了贼人……”
后面的话，奶娘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没有认真的去想过，向来对主子的事儿亲力亲为，洞悉他人心的奴才们，倒是没有多想。
时华听着他们主仆间似有事儿，也打算往前听一听。
“那……定容的娘出府，是怎么……”苗蓉萱没有往下说，因为奶娘已经补充上了，“是碰到了贼人。”
果然！苗蓉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初嫁司府时，我碰到了危险……”
“碰到贼人。”奶娘很是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来，抬眼时，竟是难以置信的说道，“奴才们竟然没有想到？”
“不是你们没有想到，是被误导了。”苗蓉萱很是理所当然的为他们解释着，这不是开脱，这是事实。
苗蓉萱缓缓的说道，“一开始，应该是会有人往这边联想着，但是很快就会被其他证据岔开，等到‘水落石出’，还有谁的心里会记挂着这件事情？”
这是事实！奶娘咬了咬嘴唇，只是叹了一口，“可怜的夫人啊……”
时华听得不是很真切，什么“证据”，什么“夫人”的，莫非是与大太太有关系？
“阿止，阿止！”大太太的哭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只听司定止很平淡的说，“娘，我自然是你的儿子，所以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准备好了，接你出去住，我与大哥……就此分家。”
颇有几分东窗事发，另谋他路的感觉呢？
苗蓉萱抿着唇，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开口劝说着了，司定止这边走着，大太太那边拦着，而大老爷坐在厅里是完全没有半点动静，冷眼旁观。
作为晚辈的她，只是不只能退后几步，让出路来，容得他们过去？
司定止一眼就瞧到了苗蓉萱，丝毫不避嫌的走到苗蓉萱的面前，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翻。
苗蓉萱的心里实在是窘迫，恨不得将司定止摇醒，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功夫注意着她？
“大嫂，我要出府了。”司定止突然说道，语气平静，态度明朗，倒是令苗蓉萱措手不及，不知应该说什么了。他道，“我与大哥分家了。”
“恩！”苗蓉萱尴尬的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大家还是一家人，以后常来往。”
她还能说什么？其实以他们兄弟的年轻，分家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瞧着眼下的情景……这分家分得并不如意呀。
司定容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就站在门槛处，冷冷的瞧着司定止的背影，恨不得将他钉出两个洞来。
司定止只是与自己的妻子说上两句告别的话，不算什么吧。
“恩，常来往。”司定止点了点头，“待我准备好了，我就会将娘接过去住，司家的事儿一向很多，嫂子怕是会操心了。”
苗蓉萱勉强的笑了笑，其实，这才是她最怕的地方。
如果自己不对府里的事情上心，怕是很快就会被架空吧？但如果上心，她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将事情都处理好。
“如果大嫂处理不好，也可以让大哥多纳几位精明的妾室，替大嫂分忧。”司定止说出这句话时，已然刻薄了。苗蓉萱的脸色木了木，压下心中的怒气，依然笑着，“恩，这是好主意，我会考虑的。”
她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扯破司定止的脸吧？还没有分家呢，就替她“谋算”起来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再说……”司定止忽的向前倾身，因为是事发突然，苗蓉萱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竟一时唬住，立在了那里，由着司定止靠近。
眼瞧着司定容的眼中翻腾着怒火，就准备向前时，司定止已经退后，默然的离开。
苗蓉萱愣在那里，眨了眨眼睛，觉得方才的那句话，轻飘飘的落到了她的耳中，是提醒着她曾经的期盼呢！
“如果不喜欢司家，到了离开的时候……我等你……”
他，还会再等着她？难道说，他认为她在司家呆不长吗？
苗蓉萱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司定容，一时恍惚，只有一个人会让她在司家呆不长的，那就是司定容。
“萱。”司定容走到苗蓉萱的面前，张开双臂就将她抱到了怀中，“没事了，都过去了，都结束了。”
是吗？都结束了吗？苗蓉萱还能听到大太太的哭声，哭声透着压抑的绝望，与自己的儿子离开，代表着什么？
时华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上前扶起了大太太，也往外走去了。
最后离开的是大老爷，如今，司定容对这位父亲是相当的改观，原来他是一直隐忍，等待着时机，这时机的爆发都不需要证据了。
“爹！”司定容轻声唤着，语气中透着惆怅。
大老爷很是恍然，也觉得事情发展得很顺利，令他有些茫然。
因为安排得太久，所以才会……
“恩，你们回去吧！”大老爷对他们说道，“我以后会与老太爷住在道观，你们好好打理着吧！”
“是！”司定容与苗蓉萱异口同声，心境是全然不同。
司定容自然是欣喜的，这司定止一离开府里，大老爷也不在府中，意味着以后，只有他一个人是说得算了。
苗蓉萱可谓是忧心忡忡的呀，让她来处理府中的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还没有安青青的那点本事。
待大老爷走远，司定容便松了口气似的抚住了苗蓉萱的肩膀。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司定容对苗蓉萱笑着说，“这些事情不急，都可以慢慢来的。”
如何慢慢来？苗蓉萱咬了咬嘴唇，逞强的笑了笑，“我也不急的。”
才怪呢！苗蓉萱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有的好处都砸向了司定容，而不是砸向了她。
她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些？眼下，却不得不与司定容一同承担。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司定容完全没有打算，将屋子里面发生的事儿，一一的讲给苗蓉萱来听。
苗蓉萱眼下也没有心情要问，只是想着马上就要分家，许多事情都需要处理，不知司定容会如何打算呢。
她的心思都是乱的呀！
“萱！”司定容忽的将苗蓉萱整个人托了起来，吓得苗蓉萱忙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司定容整个人神采奕奕，一时愣住。
“啊！放我下来！”苗蓉萱顿时苍白了脸，怒气冲冲的喊着，“不要吓我，我怕！”
“怕什么？都结束了，萱，都结束了，我替我娘报仇了。”司定容直直的盯着苗蓉萱的脸，大笑着，“她承认了，都是她做的，我爹……”
后面的话，苗蓉萱实在是听不清了。
雨后的凉爽，淋到了苗蓉萱的身上，惊得她一个激灵，这才明白司定容的意思来。
被高举时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诧异又紧张的瞧着司定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真的吗？”苗蓉萱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
她没有什么可以开怀的事情，但是想到司定容的心结，已经去了大半，却是真心的替他开心起来。
司定容重重的点头，托着苗蓉萱就开始绕起圈子来。
待他将苗蓉萱放下来时，苗蓉萱已经头晕脑胀的脚步虚浮，除了看到司定容放大的笑容，就是奶娘的轻泣。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哎呀！”苗蓉萱靠到司定容的怀中，闷闷的说着，“这可就好了。”
“萱，对不起！”司定容忽的抱住苗蓉萱的脸来，与她对视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怎么？又突的认起错来？苗蓉萱抚向司定容的脸时，忙笑着，“这有什么错的？这是都好了吗？”
司定容眼下可真的是经历大喜大悲似的，紧紧的将苗蓉萱抱到了怀中，喃喃自语着，“对不起，是我怪错了你的爹娘。”
怎么回事？苗蓉萱的心中一惊，顿时头不晕，脑不胀，脚下不虚浮，直直的盯着司定容的眼，想要知道事实。
原来……是大太太的姐姐编排的事儿。
真的是因为她的爹太过正直，在那位姐姐入城时，就很自然的得罪了她，她在害死司定容的娘时，就顺便将她的家伙也捎带上了。
听起来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令司定容的心怀开阔起来。
苗蓉萱却觉得十分的压抑，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抿了抿唇，换作是她，认下一桩与两桩没有什么区别，此事却未必是大太太会记得的，否则，大太太见到她嫁到司家来，就不会觉得尴尬吗？
这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大太太对她的疼爱只是出于怜悯，并无恶意，纵然后来为了安平儿要害她，也因为药量太少，没有真的成功。
认下这一桩的事儿……她的脑海中，总是有其他想法似的。
“萱。”司定容一连唤了苗蓉萱好多声，终于将苗蓉萱唤了回来。
她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司定容的声音，忙着就扑到了他的怀中，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刚才，有说什么？
“这就好了，少爷与少夫人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夫人的仇也解了，以后大家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奶娘拍着手，对司定容说道。
司定容却只是冷笑着，“我娘没了，可是她还活着。”
怎么着？他还想要杀人呀！苗蓉萱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活着又如何，这不比给她一个痛快，更好的吗？”
司定容定定的看着苗蓉萱，认真的点了个头，道，“是，让她活着吧，失去了所有，我看着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苗蓉萱也知道，大老爷并非像司定容想得那么无情，他心底的怨恨埋了十几年，虽然没有将大太太休离，但是已经恩断义绝。
这对于他们父子来说，真的是足够的吗？他们不会另有打算吧？
“定容，我想知道……”苗蓉萱的问题没有说出口时，就有人冲过来打断了他们。
“少爷，少夫人，安姨娘不行了。”一名丫头跪到了他们的面前，磕了个头，“安姨娘一直嚷着想要见少爷最后一面，不知少爷可否成全。”
丫头的话没有见得有多真心，大约是抱着……
“你说成全，那就见。你说不成全，她立即就离开”的心思吧？
果然，司定容毫不犹豫的说道，“事情都解决大半了，还理她做什么，我不得空。”
那毕竟是与他缠绵过的女子啊，真的就这么丢掉，好吗？
“她是真的不行了。”苗蓉萱的唇被司定容的手指轻轻的挡住，抬眼就对上他灿如繁星的双眸，“与我们无关，以后，只有你跟我，不会再有别人了。”
但凡是女子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怕都是要飞蛾扑火的吧？苗蓉萱却十分的冷静，只是相信了三四分罢了。
“我知道，可是……”苗蓉萱只觉得肩膀一紧，听着司定容丢下了一句话，“让她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吗？苗蓉萱咬了咬嘴唇，决定趁着司定容去忙时，去瞧瞧安然。
注定，安然是见不到司定容最后一面的，但是会见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