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淙淙……”
董小宛斜靠在大躺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听完东莪的一曲演奏,掩面轻咳几声,微笑着进行点评:
“莲花做得很不错,是用心练习了,刚柔并济。但这曲子,是需要融入些感情的,有了感情,才能打动别人。”
“春花,该你了,唱几句《长恨歌》我听听。”
“师……师父……”韦春花捂着脖子,捏着嗓子,痛苦道,“我……我嗓子疼啊……咳咳……”
董小宛叹口气:“似你这般懒惰,以后可得怎么办哪!莲花,你去将那件你昨日弄脏换下来的的衣服洗一下。”
“是,师父。”
东莪端着小木盆,来到客栈的小后院,打好清水准备洗衣裳。她说她要坚强,保持她的气节,不干那些本该是下人干的活。
董小宛却教导她,那种所谓的气节是极其狭隘的,那种坚强是盛气凌人的,是不招人喜欢的。真正的坚强,所需要的第一步,就是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可是,她以前乃是金尊玉贵的格格啊,哪里做过这种事情!所以,第一次洗衣服时,不是一不小心将井边上刚打好的水盆踢翻,弄得自己的新衣服也脏了;就是将水接满,把衣服泡进去水就一下子溢出来,真可谓是鸡飞狗跳。
东莪手中揉搓着衣服,回想着那日的情景,觉得好笑,又不免暗自神伤。原来,百姓那些简单的快乐,都是忙里偷闲下来的。
自己曾经的高高在上,根本体会不到平民家的苦,甚至向往着那所谓的自由。
如今,她只想骂自己傻。
也并不是说一定要那所谓的富贵荣华,而是人生下来便有各自的使命,你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可,不能改变自己的使命。老是空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最终是折磨自己……
“莲花!”
“哎呀!”东莪手一抖,抓着的衣服掉在了盆外的地上,水土交融,一下子和了泥,“哎呀,春花,你喊什么,吓我一跳。”心里又把自己问候了十八遍,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呀!
“还不是你!”韦春花翻个白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好多遍都不答应。”
韦春花腆着脸,蹭蹭东莪:“你好像都一个月没出去了吧。走!咱们去大街上逛逛!”
“诶?我的衣服!”
“别管什么衣服了!快走吧!我闯的祸,回来啊,我帮你洗!”
临近晌午的集市,仍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小贩不厌其烦地吆喝着语不同而意相同的台词招揽顾客。二人扮作小子,在街上闲逛。
“莲花,你瞧这小鸟多漂亮啊!”
“莲花,你看那里有卖烤鸭的!听说这京城的烤鸭可不同凡响啊,我们带一点给师父尝尝!”
“莲花……”
东莪有些好笑,汉人女子不都应该是温良贤淑的来着,这韦春花简直就是个活宝嘛。在客栈和小宛师父还有店家他们一个月的相处,嬉笑怒骂,酸甜苦辣,她体会到了曾经不懂的重担,常人不晓的心酸。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是世态炎凉。
“哎呀,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贵啊。”眼看一些酒楼饭庄的客人渐渐增多,韦春花挽着东莪准备打道回府——董小宛身体不太好,而且还没吃午饭呢。
忽然,大街尽头出现些官兵,这些官兵倒也很亲和,不扰民,只是不停地在向路人,小贩询问,还手舞足蹈的,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东莪定睛一看那领头的人,黑色的粗眉飞扬,满脸黑髭,连鬓带腮,长相凶悍,身材魁梧,远远的就能感到其征战沙场所染上的煞气。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却带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鳌拜……
东莪握紧拳头,她可没忘那日在父亲灵前这家伙那得意的样子。但自己现在可谓很弱,不知死活地冲上去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还是应该速度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动用这么大的阵势,真不知道那人想找什么!
拉着韦春花的手,打算从另一个巷子穿过去,却又见一人迎面走来。
“哎,莲花你不是要走吗?!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谁知道这些官兵在找什么啊。咱们啊,还是能避则避,快走快走!”
韦春花拼命拉她,东莪却不知为何倔强地一步都不肯挪动,还使劲甩脱了韦春花拽着自己的手,紧紧盯着不远处迎面走来的那个人。
苏克萨哈!
那个本是阿玛和十五叔白旗旗下的人,阿玛待他不薄!可谁料想,多尔衮一离世,他就倒戈依附顺治帝那边去了。甚至所谓阿玛专权夺位的“证据”,也大半都是他给顺治帝提供的一个原本就是白旗旗下的人,告发自己的原主子,可是很有说服力呢!
眼见对方越走越近,韦春花急得直跺脚。这个莲花,关键时刻,她偏偏掉链子!慌得韦春花赶忙手脚并用,爬到了路边小贩售卖物什的摊位后面躲起来。
士兵拿出一幅画像,对着东莪仔细比对:“大人!这女子倒有几分像!”
苏克萨哈闻声而至,面前这身穿平民衣裳的小姑娘的神情倔强而又似乎带着些许恨意。苏克萨哈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呆呆地唤了一声:“格格……”
“格格身份不宜暴露,请恕奴才失礼之罪。还望格格随奴才回去,好过在这民间流浪,受苦。”
“回去?回哪儿?”面对这样一个背叛了阿玛的人,东莪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她都没有家了,回哪门子的去!
“自然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紫禁城?”东莪扯起嘴角,干笑两声,“大街上人多嘴杂,找个僻静的地儿,我有话问你。”
苏克萨哈满脸堆满讨好的笑容:“是,是。格格这边请。”
二人抄了小道,来到睿亲王府,曾经雕栏画壁、庭院深深的王府,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苏克萨哈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苏克萨哈拍拍马蹄袖,跪下行礼。
“哟!这可是只有拜见皇上时才行的大礼呀!”东莪讥诮道,“还是快快请起,我一个罪臣遗孤可受不起!”
苏克萨哈直起身,双眼中透露着一些不满:“格格怎……反言讽刺于奴才?”
“讽刺?”东莪冷笑道,“我怎敢讽刺你这样的当朝的重臣,皇上身边的红人?”
“我来问你!为什么出卖我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