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兜帽男的催促和威胁下把车开得越来越快,长长的公交车车厢逛荡得愈发厉害。
余飞又感到一阵晕车,脑袋里像撕裂一样痛苦。
刚刚兜帽男通过余飞的手机与警方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通话中他坦诚一切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兜帽男的名字叫承继礼,今年三十二岁,在本地经贸大学任教职员。
他十年前年满二十二岁就立刻与当时还是他大学同学的杨静结了婚。
承继礼有非常严重的吸烟习惯。由于吸烟危害身体健康,承继礼经常咳嗽不止,婚后一直遭到妻子的埋怨,使他烦不胜烦。
也许真的有所谓的七年之痒。
三年前承继礼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他在与妻子外出交游时在野山上吸烟,又一次遭到了妻子的指责和阻止。
那一次他彻底的忍无可忍了,竟然疯狂到在四野无人的深山里殴打自己的妻子,并将其活活掐死。
之后承继礼将妻子的尸体就地掩埋,回家后以妻子身患抑郁症为由代替她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同时拒绝了一切亲友的探望。
很难想象承继礼就这样隐瞒自己妻子的失踪与死亡长达三年之久
但或许是因为他妻子杨静的交际面本就狭窄,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冷漠,仅仅通过小小的手机界面彼此联系。
三年来真的没有人怀疑过承继礼。
然而世事变化实在难以预料。大约三个月前,承继礼查出了自己患有肺癌,已经达到了最晚期。
医生告诉他最多只有六七个月好活了。
生命即将走向终结,承继礼幡然醒悟,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妻子的种种好处。
现在,他的人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愿望:要和自己的妻子死在同一个地方,也就是当初他杀妻埋尸的地方,启明山。
然而承继礼想要再登启明山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山两年前就被一家名叫“四维”的私人公司买了下来,成为私人土地。
整座山都被围上了极高的围墙,完全谢绝外人进入。
承继礼曾经向守山的保安提出登山的请求,又通过电话与四维公司进行交涉,但都遭到了断然拒绝。
万般无奈之下,承继礼才决定采取极端手段,通过挟持一辆公交车的乘客作为人质,强行要求进入启明山范围。
在与警方的通话过程里,承继礼声泪俱下,完全是真情流露,即便是此刻正受到他挟持的车厢乘客们也难免生出几分悲悯。
然而余飞却非常警惕,他敏锐的从承继礼的叙述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协调。
尽管承继礼的声音的确沙哑异常,但从承继礼走上公交车直到现在,余飞根本没有听到过这个人咳嗽过哪怕一声。
而且一个肺癌晚期患者又怎么会身体强健到足以挟持一辆公交车的全部乘客?
他之前投掷飞刀的力度和精准度何其惊人,竟然能够直接穿刺一个人的头颅致人死亡。一个教职员工,即便是之前有过冲动杀人的经验,他真的能够如此冷酷地轻描淡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个人而毫无情绪波动么?
承继礼的目的也许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余飞皱眉思索着。
身边的孕妇一直在颤抖,余飞以为她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而不能自拔,他正准备稍微安抚一下。
但扭头看向孕妇,余飞才发现她的情况很不对劲。这时的孕妇脸色极其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咬着牙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
“你怎么了?”
余飞凑到孕妇耳边低声询问。
“我……”女人的声音几乎已带上哭腔,“我的羊水好像破了!”
“羊水?”
余飞愣了一下,还是大三学生的他没有立刻理解对方的意思。
“我可能快要生了!”
余飞的眼睛瞬间瞪圆。什么情况?身边的孕妇大姐现在要生孩子?
实在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机了!
但余飞也是个果断的人,他必须做点什么。抬起头,看向前面又在催促司机加快速度的承继礼,他决定直截了当。
“成先生!”余飞叫起来。
“怎么?”
承继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他对于这个果断报警的小伙子似乎很有兴趣。
“我身边的这位孕妇,她快要生产了。其实您并不需要这么多人质,我请求您先让这个女人下车吧。”
承继礼瞥了一眼正颤抖不止的孕妇,他摇了摇头。
“我需要的人质越多越好,事实上我还嫌这车里的乘客有点少了。”
承继礼的话语似乎别有深意,但他的回答却冷酷而生硬。
“她不能下车。”
余飞还想要继续申辩,而坐在公交车后排的一个男人已经率先站了起来。
“这个女人就要生了,如果不尽快去医院的话,很可能一尸两命。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么?”
“就是,少一个人质不会影响你达成目的,请先让这女人下车吧。”
又有三个男人站了起来,面对一个需要帮助的孕妇,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我没让你们动,你们竟然敢擅自站起来。难道你们想找死?”
承继礼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你只有一把刀,但我们有四个人。”
第一个站起来的男人态度坚定,他自己是个自由搏击爱好者,有一定的战斗能力。
之前惊惧于承继礼的飞刀而遭到挟持是因为没有反抗的必要,在日常生活里遭遇到这样的意外,以命相搏显得很不值得。
但现在是为了帮助一个无助的孕妇,他不吝惜于自己的勇敢。
余飞也在盘算,他此刻距离承继礼的距离最近,也许他可以想办法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甚至顺势将对方扑倒,为其他人扑上来围捕歹徒创造条件。
铃——!
就在这时,余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情势。
他低头扫一眼,是刚刚的紧急报警电话回拨了过来。
余飞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这个电话足以吸引承继礼的注意力。
他直接把手机递了出去。
“是警方打来的电话。”
“哦。”
承继礼走过来接过手机的瞬间,余飞已经作势欲扑,而后车箱的四个男人反应更快,第一时间向这边冲过来。
承继礼仿佛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轻松的接过手机,顺手按了接听键。
“喂?”
喂字出口的时候,承继礼空着的左手突然向着身侧一扬,凭空又多出了四把小刀被夹在他五指指缝间然后被甩了出去。
噗,噗,噗,噗!
飞刀快得不可思议,只一个刹那便插入了靠近过来的四个男人的额头眉心。
余飞刚刚半站起身,而承继礼刚刚掷出飞刀的左手上又多出了一把刀,轻轻地顶在了余飞的喉咙上。
承继礼眯眼看着余飞,嘴角挂起一抹冷酷的微笑。而他的声音却变得诚恳而急切,带着渴望甚至是乞求。
“喂,我是承继礼。警察同志,请问四维公司是否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请求,我只想和我妻子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