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出嫁的那一天,父皇欣慰的笑了:“我的昭和终于长大了。”
母后死死地绞着手中的锦帕,却依旧淡定优雅:“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皇兄稍稍红了眼眶,想摸她的头,却碍于满头珠钗无处下手:“妹妹莫要再任性了。”
她笑着低头一一应下,然后起身,走出大殿,坐上漠北来接嫁的马车。车上挂满了祈福的铃铛,叮叮当当的跟着一路响。沿街的百姓的都凑出来看热闹,喧闹的声音险些盖过迎亲的喜乐。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门,驶向漠北方向。昭和坐在马车里,凤冠上的珠钗时不时地擦过她的脸,有点凉。她撩起帘子,看见了城门外那块巨大的石碑:“华都满誉,天地顺安。”华都,怕是回不来了。
“停车。”她开口,随从的婢女吃了一惊,生怕这不好伺候的祖宗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公主,这不合适。”
“本宫说,停车!”婢女皱了皱眉,终是叹了口气,高声说道:“停车!”昭和没有理会婢女伸过来的手,径直下车,面对着那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站满了人。她的父皇母后,她的兄长朋友,满朝文武。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一身嫁衣的女子,她面对着他们,缓缓下跪。
那个母仪天下,从容淡定的皇后一下子哽咽起来。这是她的女儿,她养育了十六载,尽最大可能给够了女儿十六年的自由纵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可她仍然怪自己的无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我的孩子,母后终是没有办法让你真正的自由。
昭和跪在地上,第一叩,拜谢父母兄长的陪伴养育,宠爱放纵十六载。
第二叩,拜谢百姓子民的爱戴尊敬,拜谢满朝文武的尽心尽力。
第三叩,拜谢知己好友的无话不谈,把酒言欢。
最后一拜完毕,昭和久久地伏在地上不愿起身,十指插进土壤里,这是华都的土,她的故乡。
婢女扶她起身,走向马车。一步一步,有些沉重。忽然,她转过头,凤冠的珠子打在她的脸上,她看向城墙上的某一个地方,又毅然决然地转头继续走。
皇后哭倒在皇上的怀里,身后的嫔妃也跟着擦了擦眼泪。
赵允黎看着那些抹眼泪的妃嫔冷笑了一下,偏头问身旁的男子:“你说,昭和她刚才回头是在看什么?”男子没有说话,抿着唇盯着那个一身火红嫁衣,身份尊贵的女子。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身飞奔下了城墙。“喂,霍然,你疯了么?你去干什么?”赵允黎想抓住他,却被挣脱开来。索性他们地方偏僻,不引人注意。
人们渐渐从城墙上下来,每个人都唏嘘不已,当初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可怜。霍青云吩咐侍卫护送皇上皇后回宫,不经意向城墙外一瞥,有一个身影驾着马向着出嫁的队伍追去。他铁青着脸叫人备马,手执马鞭,一脸怒气的从赵允黎身边经过。赵允黎打了个寒战,却还是抓住霍青云的胳膊:“霍伯伯,霍然他......”霍青云甩开他:“闭嘴,我霍家的儿郎,怎能这般的没出息,叫人看了笑话!”
赵允黎摸摸鼻子,还真是父子,甩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昭和!昭和......“霍然驾着马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心里一阵欢喜。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告诉她,我心悦你,哪怕是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告别也好。他想再看她一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
昭和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车外的婢女轻声说:”公主,有人追了上来,好像是霍将军家的三公子。“原来不是幻听,她垂下眼眸,摆了摆手:“不必理会。”这世间事,能放下的还是尽早放下的好。
身下的马有些体力不支,越来越慢。霍然弃了马,向前跑着,他要去见昭和,他要对她说我爱你,他想扔掉所有的累赘家世去和当初那个笑着对他说:“其实我的名字是阿诺。“的小姑娘在一起;他想试着不理世间对他的评价,告诉她说:”我想带你走。“他这样想着,以至父亲的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都没有停下来。
一鞭,又一鞭......”混账!“霍青云从马上下来,一把抓起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却还要向前去的霍然:”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都已经出嫁了,你想让全天下人看我霍家的笑话吗?你想过后果吗?“霍然抬起眼愣了一会,像是才看清眼前的人一样。他低下头,眼里发涩:”爹,我想了十几年的后果,做了十几年的霍家三郎,就这么一次,我想顺了自己的心,错了吗?“
想爱一个人,错了吗?
因为种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错了吗?
好不容易抛下所有只是想当面认真的对她说一句喜欢,错了吗?
霍青云哑然,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成了这副摸样。他不忍。
霍然哭了,他哭了:“爹,我真的想去见她,我都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我都没有亲口对她说出那句喜欢......”霍青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痛心疾首,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怎么还能不死心?
风卷着沙土而来,撩起霍然沾着血迹的衣袍,那一巴掌似乎是打醒了霍然,父子间似乎是只剩下了沉默。霍然背后的伤口渗出血来,渗透他象牙白的锦袍。
赶来的家丁见到这个场景,都吓坏了。三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责罚?霍然被扶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那个半生戎马,风光无限的男人如今满目沧桑。他不再去追出嫁的队伍,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和昭和一样,缓缓地跪下:”爹,儿子知错。“
他是错的,怎么能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霍青云直起身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身上马:“既然知错,回去禁足吧。”
霍然应下,然后起身,独自一步步往回走去。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他和昭和就是两个方向。
此生若不再相见,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