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永顺王的二女儿,王府的嫡二小姐。
我父亲是外姓王爷,跟随先帝打了半个天下,为人严明,不苟言笑。母亲是先皇后的外甥女,自小骄纵却也知礼数。长姐比我大了八岁,早早进宫成了贵妃。母亲生我生的晚,我刚出生,便受尽了宠爱。
所有人都说我很幸运,有这样的家室,不必进宫不必担心世事。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出生那年,母亲因年纪太大在寰宁养胎,祖母跟去照顾她。本来父亲也是要一同前往的,可是当时新帝刚上位,根基不稳,父亲只得留在华都。
三月初二,我出生了。华都却兵变。
母亲生下我没几天,不顾祖母劝阻,非要去华都跟父亲在一起。祖母告诉我,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卑微的求过她:“母亲,我一定要去华都,我要陪在阿让身边,纵使死,我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每每祖母给我形容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说,我的母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父亲是三生有幸,才娶得母亲这般的女子。
后来,华都稳了。母亲想把我和祖母接回去,但是那段时间,我总是生病,状态不好。祖母叹了口气,只得让人给母亲捎话,说寰宁这地方养人,让我在这里长几年再回去吧。母亲只好作罢,只是每年一定会和父亲抽出时间来看我。
所以,是祖母看着我长大的。
我的祖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家,总是温润的看着我笑。祖母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我还记得有一日,隔壁府里办了婚事,祖母带我去看新娘。
新娘子真美啊,我咬着手指看着新娘子笑,那个姐姐把我的手指拿出来,往我手里塞了一把桂花糖。”姐姐,你真美。“
那个姐姐瞧着我笑了,她捏着我的脸说:”璟儿生的更美,长大了,一定会有很多人提亲的。“姐姐还对我说,等我长大了,会遇见一个我顶喜欢的人。等到那时候,我就会和她一样穿着绝美的嫁衣出嫁。
我开始向往,开始对那么诗句里的爱情憧憬。
祖母笑我没出息,她把我抱在怀里说:”我们璟儿必得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我很开心,窝在祖母怀里笑个不停。
祖母教给我很多,为人处世,学问礼数。很多人都夸赞我,说我是喻国不可多得的美人,大家闺秀。
我七岁那年,父亲来看我,说是给我和平阳侯霍家的三儿子定了亲。祖母大发雷霆,那是我生平唯一一次见祖母动了气。
祖母训斥父亲,她都没有见过的人怎能舍得让我就这样嫁过去。父亲有点理亏,但还是挺直腰板说,那霍家的三儿子自小在军营里历练,没有华都那些公子哥的毛病。而且,霍家家教很严,他们家三儿子自小就是个懂事的,上面有大儿子压着做榜样,他再混也混不到哪去。
父亲见祖母有些动容,便又添了一句,我见过那小子,模样很是周正,习武也没落下学文,是个好苗子。璟儿嫁过去,不会受了委屈。
祖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父亲没个正形。转过身,抱着我笑开了,我们璟儿未来的夫婿是个好的。我也笑了,把头搭在祖母肩上。之后,祖母总是有意无意的叫父亲留神着霍家的消息。我表面上握着笔练字,心早就飞到祖母手里拿的信上去了。
我十岁那年的新年,祖母带我去了华都,因为新年过后,长姐就要进宫了。我自小不是跟长姐在一处,而且很少见到,纵使血缘再深,也很难表达出感情深厚的样子。
祖母在来时就告诉我,长姐进宫是为了王府。别看说的是什么君恩似海,其实对于帝王来说,满门忠义根本不算什么,帝王是什么都不信的。尽管父亲交了兵权,做个闲散王爷,那位九五至尊仍是不肯。只好让长姐进宫,把一辈子葬送在哪里。祖母说,你长姐是不容易的。若没有她,进宫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我没有见过皇宫,不晓得那里的庭院有多深,宫墙有多高。只知道长姐出来接我们的时候,肿的很厉害的双眼。
家里明明有很多房间,祖母还是要我跟长姐睡一处。
我悄悄翻了个身,生怕惊醒她。”璟儿可是睡不着?“我吓得一激灵。
长姐背对着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瞧着我:“璟儿生的比长姐美多了,幸亏你还小,不必入那龙潭虎穴。”我怯生生的瞧她,见她眼角有泪流出,忙伸手给她拭去。她握住我的手,想了一会:“璟儿如今十岁了,可有什么喜欢的人?”我脑子里想着霍然这个名字,真奇怪,我没见过他,却满脑子都是他。
“你那么小,一定是没有了。”她自己说着,忽然,眼睛里有了亮光:“长姐有喜欢的人。”我愣了一下,我觉得长姐喜欢的是个皇帝,因为祖母一直告诉我,人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成婚的。
“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你见过家里那个很年轻的车夫吗?”我细细想了一下,终于记起来,在我下车的时候有一只细长的手伸过来。当时我还惊讶怎么那么年轻的人要来当车夫。
“姐姐,你喜欢他?”我有点不可思议,这是我的长姐啊,永顺王府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满载名誉,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车夫?
长姐好像看出她的疑惑,眼睛里的光从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就没有熄灭过:“我们一起长大,他为了能一直在我身边,放弃了爹让他出门读书的路。我们虽然没有跟对方表明心意,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
“可是,我要进宫了。”
窗外的风有点大,吹动的枝丫打在窗棂上。“怕是要下雪了。”长姐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给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夜都深了。”
我好奇着长姐的故事,她却只开个头就不再言语了。我有点郁闷。
风太大,把窗户吹开了一条缝,惨淡的月光透进来。我有点惊讶,长姐哭了。她很安静地哭,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来,落进枕头里,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看着长姐,心里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