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为何父亲终于同意了呢?是他真的成为“儿子”了吗?
楚北捷看出了孩子的疑惑不安,认真解答“我们家早已不再是世家大族,没那么多规矩。以前没带你进去过,是因为那些牌位看了只会徒增寒意。身为楚家人,不能背着牌位前行,否则那些仇恨迟早会蒙蔽你的双眼。如今我想告诉你一些别的。”
手上抱稳了孩子,避过他右侧伤处,楚北捷收小步子慢慢向府邸西北走去。
雕梁画柱的屋舍渐渐被年久失修的房子所取代,路上能见到的下人也越来越少,整个西北角如同被国公府所遗忘的阴影,静静瑟缩在一角,任着风雨侵噬消亡。
尖头乌皮靴顶开了摇摇欲坠的门,木门发出了颤抖的呻吟。
时隔十年,是又有新的牌位了吗?
荒冢的坟头草尚未没顶,后人的热血便要前仆后继。呜呼哀哉!
楚北捷在那凄惨的余音中小心翼翼扶起怀中的孩子。
层层叠叠的牌位压了世子一个胆战心惊。
一眼扫去,不要说能看清有多少个,便是码了几层他也数不清了。
“怎么那么多?”
“这里供奉着大齐开国以来所有埋骨沙场的先辈,三代人的白骨才托出一个堪堪平稳的大齐,若是有朝一日你把他搅乱了,便想想自己的才智是否顶的过这百多号人。”
世子听着父亲严肃的声音,抿紧了唇线。
搅乱?
他也如同这些牌位一样,作为镇国公府见不得光的影子般藏着,连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搅乱二字。这里比战死更多的是枉死,后辈却连提起他们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一切的伤与痛深埋在这暗处,只为了一个盛世太平。
值吗?
楚北捷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出声道“有一天你走过大江南北,便会知道这里人的想法。”
“爹,你还没说完明帝为何会忌惮楚家。”世子的眼神寒凉似箭,带着不甘抵死抗争。
区区前尘往事,明帝只需打压无需赶尽杀绝。既将刀剑都架在脖子上,若让他再默默隐忍,束手就擒,他做不到。
他不想成为李氏的鹰犬,不想愚昧的忠君报国,他不想多少年后也活在这刻意的遗忘中,成为一块红漆斑驳的牌子。或许她还没资格成为牌子。
天生她于楚,她就要做一只翱翔九天的鹰,让这世道也按她的想法活一活。什么男女尊卑,君臣父子,都别想将她束缚在这套中。
“我非龙子凤孙,只是一个被困于帝京的纨绔。爹,你倒是说说,这世道我该如何搅乱?”
抱着她的臂弯有一瞬僵硬。
镇国公听出了她想要焚毁一切的恨意。
十年不闻不问,由着她一人在这帝京将自己折腾的人人喊打面目全非,现在来要求她承担楚家的责任,他没有资格。
“颜儿…”
“爹,你为什么那么惧怕我不尊君王?还是说你也相信那则预言?”
他抬头仰望着父亲,既倔犟又带了渴望,像冰中裹着的一团火,偏执到疯狂。
“太祖皇帝给楚家留下一份遗诏,诏书中说,若李氏子孙无德无能,楚可取而代之。”楚北捷终是一败涂地,初为人父,湍湍其栗,社稷江山也溃成万里决堤。
“当年为表诚意,明帝登基后,诏书放在你姑姑的嫁妆中一起陪嫁过去,然而不过一月诏书便不翼而飞,明帝猜疑心重,以为是楚家或楚家党羽暗怀不轨,着手开始了清洗。”
“颜儿,若日后有人手捧诏书,你…接还是不接?”
世子嗤笑了一声“是可美人在怀,生杀在握,还是能纵马驰骋,阅尽天下?”
镇国公沉声答“都不能。”
身为君王就要被困死在那一方龙椅上,顶了天的见识也只是从城南到城北。
“那我接它干嘛?”
“爹,我只想做个将军,年少有为,快意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