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头很痛,唐昱这一晚喝的酩酊大醉,宿醉之后的头痛欲裂让他在沉沉的昏睡中醒来。
“这个老董,灌了我多少酒!”
昨夜,忠仆董叔见少爷难得有兴致,也不管是临时起意还是借酒消愁,反正董叔是乐意的,老人家把自己平时不舍得喝珍藏起来的酒水全拿了出来,主仆俩就在凉亭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依稀记得喝了很多酒,还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话...他努力的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哎,总之是断片了,喝酒误事啊!
“小如,给我倒杯水“,他虚弱的抬起手唤道,忽然迟钝麻木的大脑似乎想起了似的,又自嘲般的笑笑。
突然,耳边真的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少爷,请用茶!”
唐昱的脑子嗡的一下,本能的就是一喜,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声音既不是小如,也不是那个她!是谁?
他带着宿醉的朦胧,嗓音干哑的问道:“你是?”
身前的人影答道:“少爷,婢子是甜儿啊,老夫人房里的甜儿。”
“哦,是你,你来干什么”,唐昱把手又伸了过去,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知道这个小丫鬟,长的娇小玲珑珠圆玉润,两腮边有可爱的酒窝,一笑起来十分的甜美可人。平时就在周老太太身边走动,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
“老夫人吩咐,大老爷和大少爷他们今天晌午前就都回来了,让少爷准备一下,全家一起迎接呢”
“大老爷?我爹吗?嗯,知道了”
甜儿又说道:“老夫人还说,少爷的院子里现在也没使唤人儿,让婢子服侍少爷更衣洗漱”
唐昱之前的一个月里,为了掩饰,他的生活起居都是别人伺候的,有时是小如,多数是她。
每次睡觉之前,他的衣服都会被叠好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本来他并不习惯衣来伸手的生活,十余年的单身生活早已使他成了独立的人,这种小事如果都要别人帮忙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但是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居然也慢慢的接受了一些事情,后来他还自嘲道腐败就是这么来的。
一杯凉茶下肚,嗓子的干哑好了很多,但头依然很痛也很烦躁,他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
“少爷..可以吗?”
他忽然不耐烦的一声低吼:“下去!”
小丫鬟吓得小脸煞白退后两步,连忙躬身道:“是!婢子下去了”,紧接着便是噔噔噔的下楼声和轻巧的关门声。
紧接着又上来一人,疑惑地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
这个上午宣莱城看起来依然如往日那般平静,包子铺老板早早蒸好一笼笼喷香的包子,酒馆掌柜的也卸下案板等待第一位酒客上门,百姓依旧按部就班的各自为生计忙碌着。
生活就是那么一个个的小圈子,这个圈子圈住了无数的人,不论里面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圈子外面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除非他一不小心踏了进来。
陈二爷死了,连带着他十余位手下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如今这时代,杀人无外乎就是仇杀,今天你砍了别的爹,他儿子要给爹报仇第二天就来砍你,最后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但是你搞得人家身首分离是什么意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扎根于古人思想深处的理念,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把人弄死了就算报了仇,砍了人家的脑袋绝对是一种侮辱!皇帝要人死,非大奸大恶之辈也不会轻易的砍头,一段白绫一杯毒酒了事,就算是砍了头,也会有专门的人,把人头重新缝回尸身上,装殓入棺。
“园艺师...园艺师,这个园艺师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知是哪个帮派头领听了手下禀报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名号此前几次都被淹没在其它巨大的浪花里,而这一次!终于这圈子里的人注意到了,所有人都在问这个园艺师是谁?不仅是陈二爷,还有数个团伙也被血腥剿灭,死掉的人自然不能在开口,那就只有找活着的人,谁见过园艺师并且还活着?李家车马行大掌柜:李现!
在众人口耳相传之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李大当家的,你说说,你给兄弟透个底儿,兄弟我这心里头慌得紧,这个园艺师到底是什么人啊!出手太狠辣了点!”
李现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他明显是一夜未睡,一只手一直在搓他那满是胡茬的下巴。
专门在集市上负责收保护费的王大力急道:“李大当家的,你倒是说说啊,昨天他找你干什么来啦”
李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怕了?”
“我!”,王大力一滞瞬间就怂了:“我能不怕嘛,我开个小堂口,就是小打小闹混口饭吃,谁想到会有这么一位杀神出来啊,前一天是洪爷,今天连陈二爷都被搞死了,我就是小门小户的惹不起啊!”
“你干过什么事?”
“我能干过啥,就是收点孝敬钱,那不是给上面那位嘛”
“哼,你在想想洪爷,陈二爷干过啥?”
“他们,他们...”
李现撇撇嘴说道:“你干的那点事,你以为人家会搭理你?走,后堂叙话”
....
“什么!”,王大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李现的话,“他们知不知道上面是谁!”
“坐,别激动!他带着面具完全不知道容貌,可他就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到了我这里来,喝酒吃肉一点都没耽误,表现出来的气度沉稳不凡,如果换做是你,你敢吗?”
“得嘞我的李大掌柜,就别埋汰我了,您快说吧!”
“听声音像是年轻人,但是出手老辣,他身边还有两位,也都是年轻人,漏了脸,已经叫手下的弟兄去查了。他们虽年轻,但绝对不是莽撞之辈,看他们出手很有针对性。不管是陈二爷、洪爷、还有之前的崔三爷,也有可能是他们干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拉出去砍十次都不够!哼!他对这城里一定很熟悉,也一定知道上面是谁!不可能不知道!”
王大力轻蔑的想笑,但又苦着一张脸说道:“哈?他以为他是谁?”
李现用鼻息轻哼了一声说道:“哼,总之最近小心着些!”
“李大掌柜你不知道,上次大凉山的人进城,抢了猛虎帮不少的钱财,上面的大爷们还让我们每家加两层的利,那些开门做生意的都要和我们拼命啦”
李现眉头一皱,他的车马行虽然不受猛虎帮直接控制,但道上讲究一个脸面,人家说要入股你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入股只是换个好听的说法,该给人家孝敬还是得给。他对于猛虎帮的做法十分的不认同,但是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大力榆木疙瘩的脑袋有些蒙问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啊?”
不到中午,唐家就热闹起来,人人穿新衣带新帽,家丁护院各房的主子们各个的喜气洋洋,因为家里的男人们要回来了。
周老太太换上了新的袍子,一张老脸难得的看见开心模样,偶尔喝两口茶,不时的和各房的媳妇儿们说着话。身后站在随身伺候的甜儿姑娘和香儿姑娘,据是喜色。
二哥唐继言陪着唐昱坐在唐家的大厅比较偏僻,不容易被看见的角落里,神色淡漠,耳朵里嗡嗡的甚是厌烦。四房的唐维松、唐维柏两个草包兄弟翘着二郎腿,也在等候着。
过了一阵,一些明显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人,陆续走进前厅,那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疲惫还有些难言的喜悦,他们都先给老太太行礼问安,报告情况,然后又下去休息,唐昱听得清楚,是唐家分派到各地的掌柜。
二哥唐继言中等身材,容貌中正没有多少商人的圆滑之态,却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袭长衫更像是读书人,他站了起来对唐昱说道:“三弟,爹和大哥他们马上就到了,咱们去迎接一下?”,说着他已经扶上了唐昱的手臂。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掩盖住了隆隆的马蹄声,终于最后一拨人到了,十数匹骏马带着滚滚的烟尘,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容貌与二哥十分的类似,眸中却多了几分精明,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骨,俊美不凡。那青年刚跳下马,唐家的大院里便冲出一胖大妇人来。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娘了”,唐昱看着那肥硕的身躯,体重绝对超两百的妇人,撇了撇嘴,正是大娘,此前她一直陪在周老太太身边,此刻见到这英俊的青年立即就扑了上去。
“娘!儿子回来了”,青年连忙扶住大娘,抿起嘴巴唤了一声,眉梢眼角也是欢喜。
“娘,爹也回来了,正后面呢,马上就到!”
“好好,都回来就好,这外边到处都是马帮乱匪,娘可担心的紧呐!”
说着又是一阵绝尘的快马,当先一人留着三绺胡须,清瘦俊朗,看那模样定是唐家的当家人,也就是周老太太的大儿子,唐渊!
唐昱心中腹诽:“怪不得这唐家的基因这么好!”
“三弟,走吧,爹也到了!去见过爹爹”
二哥带着唐昱紧跟上大哥和大娘的脚步,迎上那一队人马。
大哥率先接过唐渊的缰绳:“爹,娘他们都出来迎接您和几位叔叔了”
“老爷!”,大娘一声唤都腻刀骨子里了,泪眼朦胧的难得露出几分羞涩,唐昱看得那一张肥脸和恶心的血口,胃里一阵翻腾。
见众人都迎了上来,唐渊职业性的笑了笑,又挥了挥手。面对大娘的深情款款,他则是接过大娘伸过来的黑胖小手,然后仪式的拍了拍又推了回去!
待看见由早一步回来的二儿子搀扶的唐昱时,脸色瞬间就阴冷下来,在其余叔父和掌柜下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他扬起手掌重重的扇了下去!
“你这个逆子!”
“啪!”,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让热闹的氛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的风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