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大闹天香楼,扶京大街小巷也是有所耳闻,大多是八卦的官家妇人们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梅姨得罪了贵族的官家人物,带了一帮土匪享受红倌姑娘们,大半月天香楼多半姑娘不好接客等等云云。
明玉知道我去闹事之后先是小孩儿心性的说着:“让他们以后再欺负人,我们可不是好惹的。”承了我这份情,明玉待我更加亲厚,事事都要来我这儿说上一番。
辰羽因为亮出天家令牌,也被辰夜点播,给他冠上一个“胡作非为”的帽子,也没有之前那么随意,有事儿绝不用身份解决。
至于之后也如我们所料梅姨将廉价蔻丹炼出来让姑娘们带客兜售,虽炼出的蔻丹不错可终究是不干净的花柳之地,想来她们损失也不小,恐怕她想破头也不知道是欺负了明玉才使得生出这么多事端出来。而我因为厌弃之前的方子被人知道了,便推陈出新熬了桃胶混着木薯粉制成了一种特有的透明胶类,将干花儿放指甲上轻轻带一层胶,干了便好看的紧。
习妃知道后忙遣着人来拿了去,据说在北辰皇宫之中刮起一阵“花儿蔻丹”的风气,害的辰羽每天被打发来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带回去给她看看。无词阁生意越发火热,前来听书的学生、聊天儿的老爷还有二楼隔间的雅客来往络绎不绝。
今日乃月初第五天,是无词阁一月中最后一天的说书故事会,阁中座无虚席,人头攒动,雅间已然被订满。我悄悄隐在二楼梁柱之后,看着楼下,想着还有什么生财之道。明月按照我之前的安排,隔着中庭帷幔讲了一个《聊斋志异》里聂小倩的故事。故事尾声无不有人对其中宁采臣与聂小倩之间的故事动容。
“嘁——我原以为什么呢,原来那小妮子的故事也不过如此。”一旁雅间之中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子声音。很耳熟,虽然隔得时候有些久,但我细想之后突然闪过一个人。
秦将军,秦魏。
我见四下无人,轻轻走到雅间门口侧耳听着,面上装着是个门外待命服侍的小厮,偶尔来往宾客并未注意。
隔间之中另一男子声音低低压着笑意说道:“毕竟是个耍乐子听故事的地方,一个女儿家能说出些什么大道理来,不过是情情爱爱的故事罢了。”
秦魏的声音又粗粗传来,听上去已是有些醉意:“不过这故事不中听,美人却是还不错。”
一路人甲奉承道:“还是秦将军见多识广,见识到的女人比咱吃的盐都多,这隔着纱幔呢却火眼金睛的知道里头是个漂亮姑娘。”
秦魏声音再次传来:“哼,本将军在边境之时那是男人女人听个响便能分辨得出来了。”
底下又是一番污言秽语。我一阵恶寒,看了看周围,秦魏贵为北辰大将军,在这种场合竟然不在门外安放眼线看着,也不怕胡乱说的话传到北辰皇帝的耳朵里。
之前那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舅舅,之前平复边境之乱,南昭对您忌惮的……”那男子话未说完只听几声仓促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心中大喊不妙,现在跑也是逃无可逃,情急之下一个转身朝着一旁对门的雅间推门而入。
里头四方桌子坐了三人,离得我最近的男子似乎在我推门之时已有所警觉,早已站在侧门等着,手中佩剑没有出膛却已早早待命,不过大家面色沉如水,空气一片死寂。
我听着外头门有轻声响动,又缓缓关上就知道秦魏没有发现我,刚放下的心又因为这一头的事儿重又揪起。
“那个……各位爷,小的走错房了。”我讪讪打了个千,准备退出去。那门旁男子却是不让,体格尤为健硕,直直盯着我,我被盯得的浑身发毛眼睛无处安放,只好胡乱扫着。一边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仔细观察局势。
一旁坐着的男子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来,一双眼睛如鹰一般,似乎我是悬崖边上已经垂死的一只兔,马上就要被他捕获,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轻轻笑着:“方才姑娘听到了什么?”
我心震惊如雷,我刚才偷听秦魏讲话他们知道了?不应该啊。
“嗯……那个聂小倩的故事的确听着不错。”我这么回也是表明刚才听了楼下的故事。
“姑娘?”身旁男子一声嘟囔开始缓缓打量我便说着:“我说怎么进来个细皮嫩肉的,个子才到我肩膀,原来是女扮男装。”转头朝着起身男子说道:“八哥就是眼睛毒。”
八哥?八哥鸟?
还有人叫这个名字的么?一时间我脑子里浮现出一身黑毛的八哥鸟,再看到这个被称为“八哥”的人身上也是一身墨色长衫。
真的是有点儿像八哥鸟,忽然有些想笑可这气氛压着又给我一面压力,可这脑子里胡乱想出来的鸟人形象……我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墨色衣服男子显然没想到我会憋着笑,细细看着我,眼神是针似乎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高个男子用力一拍我,我一时没憋住一口口水喷出来,我弱弱的看着他道:“这人也可以称呼鸟的名字吗?”
在场众人一愣,不明白我的意思。坐在角落的另一个男子不耐烦道:“别和她多罗嗦,保不齐就是在混淆视听。”
我看着墨衣男子,用手指着他,朝高个男子问道:“他是八哥,那你是白鹭?”我问的情真意切丝毫没有笑话的意思,就像是几个翰林院的学士在讨论诗词歌赋一般的严谨。门口两男子一顿,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一时又气又恼又好笑,角落男子阴森森道:“爷问你话呢,打哪儿来的丫头,方才都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我这时目光才开始注意到角落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神之中满含戾气,身子有些如柴般亏空,但是那股与人说话的狠劲,隔着五六步路全数让我感受到了。我猛地一颤,有些害怕,本想说自己是无词阁的少东家,可又不想这么快让别人知道底牌,想想说道:“我是无词阁新来的奴婢,只是方才走错了屋子,至于听到什么就只有一路过来听到下头明月姑娘说的奇闻故事。”
戾气男子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将自己的模样更加高高挂起:“新来的奴婢这么不长眼,什么房子都是你该进的了。”
高个男子和被称呼为八哥的男子面色还好些,也许看出我真是诚意回答,也没说什么。只是我刚才黄鹂鸟一席话让他们有些汗颜,高个男子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我嘻嘻一笑,像个陪笑老鼠,赶紧溜出这满是狸猫的雅间。刚半个身子出了门一双大手复又抓住我衣襟,墨色男子眉头微皱,随即问道:“既然是奴婢为何女扮男装不以女装示人?你到底是谁。”
整理一下头脑,一个欠身恭恭敬敬道:“奴婢天生生的美,若是女儿装扮怕这扶京大小公子哥儿们要踏破无词阁的门槛儿了。”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自恋的一说,神态自逸。高个男子一连嫌弃,似乎在说,就你如此样貌也配说出这种话。乘着间隙我身子一闪逃了出去。
只听到身后还未出口的一句“诶……”
一路担惊受怕,生怕又遇见什么牛鬼蛇神,本来是靠着无词阁赚钱的地方,近日来的官家,地位一个比一个高,那雅间里的三个人虽然穿着家常,但是看料子也是上好的料子,想来身份不一般。
一路走到内院,正害怕着便一路蒙头疾步,转角时只觉身前有两个人影,还未看清便一头撞上一人胸膛。
明月惊慌声响起:“公子小心啊。”
我已被那人撞得头晕眼花,一时跌坐在地上,两边肩膀一左一右被搀起来,缓了会儿定睛看着发现是临术和明月。临术嘴角轻笑:“这是一路见着什么了这么急。”
“公子,撞疼了吧。”明月扶着我,用手拍拍我身上灰尘。我叹气一声:“你可是不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临术潭水般眸子又深了几分,似乎在回味我的话,复又抬头说:“最近一些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今日便要启程。”
“你要走了?”
明月接茬:“是啊,今日一早临术公子便说着要启程回东临。”
我朝着临术眯眯一笑:“日后我发达了去东临,定要去你那儿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求之不得。”临术淡笑一声,拱手一揖。
我给明月一个眼色,明月轻轻点头,跟着临术送送这小住了不少时日的家伙。
而我赶紧逃回房中,仔细梳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和在刚才雅间之中听到秦魏的只言片语。既然是提到南昭,恐怕最近的盛世太平并不如我们预料的那般风平浪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