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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陈克仰坐在半山腰的竹亭里,目光紧紧盯着上山的小路一动不动,嘴上“唉”声不止。
程北贤与他约定好同往安南城采购的日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可前者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至今音讯全无。他主动以灵符发出问询也没有得到回应。
那么些好去处,难道就这么错过了吗?对异界青楼听曲儿之行的期待无奈落空,陈克满心遗憾。
还有啊,我那可爱的彩菱小师妹呢?说好的要来灵秀山找我玩,人呢?你果然是对我见色起意,想要骗我做你的备胎吧!小小年纪,你竟无师自通了绿茶大法?异界女子当真恐怖如斯!
陈克心中好一番猜测,有意前往碧云山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现在的他却早已不是五天前的他了。他进步了,他成长了,他升华了,他已经成为了灵秀山真话事人——幼锦师姐的御用练剑工具人,已经莫得自由了。
竹亭后传来了一阵噼啪的脆响,紧接着飞窜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停在了陈克身前的立栅上。
“吱吱吱。”小九一脸兴奋地指了指后山的方向,伸手当空比划出了一把长剑的形状。
“短暂的休息就这样结束了吗?我的工具人生活又要开始了吗?”陈克仰天长叹,没想到他就算穿越到了异界也终究未能摆脱得了工具人的宿命。他站立起身,跟在小九身后无奈地向后山走去。
那日团建过后,玉修对自己的两个徒儿一改往日的淡漠疏远,开始比邻而居的事实大感欣慰,主动在后山的小竹屋旁新移来了一座富丽的三层竹楼作为陈克的新居。
新家极好,三层独栋小楼,九室三厅,独立卫浴,有厨房、书房、健身房,但陈克的心里却仍然生不出半点喜悦。因为师父还顺手在他新家的门口修了一座校场。按他的话说,这是为他的两个亲亲徒儿互相切磋成长提供场地上的方便。
打那以后,陈克每日起床,一走出家门就会看到亲亲师姐负剑而立的身影,而后便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单方面虐打。
直到白日将尽,在师姐的剑下苟且护住小命的陈克哪还有外出玩耍的精力?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踉跄的脚步走进家门,随意寻一个房间向床榻上倒头就睡。
次日起床后,便又是一番昨日光景的再现。
而今,这个见证了灵秀山师姐弟一家亲的校场上已经不知滴落了多少陈克的汗与血,还有孩子无辜的眼泪。
李幼锦今日换了一身紫色的秀纹长裙,头上破天荒地梳了个精巧的随云髻,裙裾在山间清风的吹拂下飘摇摆荡,身上环带也一并纷飞起舞,好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陈克远远地看到,眼中眸光闪亮。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师姐这么精心地穿衣打扮,心里对连日来被暴打而生出的怨念瞬间消散了……一成!
呸!再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只能看吗?
小娘皮又想用美人计骗我!
平日里,李幼锦都是素裙散发,虽然佳人丽质不改,但比起今日的扮相总少了些惊艳之感。
今天这是怎么了?陈克有心发问。
可师姐一见到他的身影便御使灵气从校场剑架上引了一把木剑远远向他抛了过来,而后话也不说一句就纵剑飞身前攻。
此处必须要说明一下,剑架和木剑均由玉修道人友情提供。
陈克:(╯°□°)╯︵┻━┻木剑可比竹条疼多了呀!
得,准备挨揍吧。他任命似地耸了耸肩,横剑在前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这五日里,他挨揍归挨揍,对太玄无量剑录上一应剑招的掌握却良实增强了许多,肉体的强度也在受伤、复原、受伤、再复原的过程中提高了不少。
从最开始只能见招拆招,到现在他已经能寻隙主动出招予以反击,招式之间也连贯自如了许多,颇有了几分少年剑侠的风范。可就算如此,师姐只要稍一认真他还是会毫无招架之力地败落下来。
他的剑法招式每提升一层,师姐给他喂招的手段也会相应地精巧上一分。星月剑法不过区区玄境中品,论招式之精巧玄妙怎么可能比得过太玄无量剑录这种天境的无上剑法呢?陈克百思而不得其解。
很快,时间到了正午,陈克身上的青衫已被汗水浸成了墨绿色,肩臂上也多出了几处裂口,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色红印。
又是一记对招后,陈克的肋下再平添了一道伤口。可他心中却是一喜,趁着师姐剑式将老,一个欺身错位,竟获得了瞬间的由守转攻的契机!
终于来了!他心里暗道。
太玄无量——明慧破天!
他双目怒睁,手中木剑宛若灵蛇吐信向着李幼锦的咽喉径直刺去。李幼锦收势架剑回挡,哪料到这一刺只是个虚招,这刺剑看似一往无前,可剑锋之上并未附着丝毫气力。
陈克依着师姐剑上传来的力道,放任自己手中的剑锋被高高弹起,臂上却骤然借势发力,摆剑中空抡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圆,剑影回荡间宛若当空升起了一轮明月。他口中一声暴喝,脚下挺膝寸进,由下而上蓄满了周身所有的力道以彗星破空之势向着师姐的下颌挑去。
这一挑来势凶猛,陈克脚下的步法更是将她的退路给计算在内,李幼锦已然是避无可避了。她面不改色,单手回环再以剑锋去横挡,同时拧腰后仰。
一声清脆的交击在校场中炸响,李幼锦仓促间的挡击未能尽功,可终究为她争取到了须臾的时机,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自家师弟的上挑。她脚上连退,想要拉开距离以星月无光的剑式回击。
可陈克却早有预料,猛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她的束腰绸带,臂上骤然发力仍贴身维持住了半剑的攻击距离,同时,右手剑由下及上再从半空抡过以更盛的气势对她当头劈下。
这一记明慧破天竟还有后招!
李幼锦此前并无察觉。这记招式陈克从未在她面前施展过,此时失了先机,对这记带着拼死一搏意味的劈斩只得再次横剑去挡,同时脚下再退。
剑锋相抵,二次劈斩仍然未果,陈克第三次欺身,剑锋回环,再蓄力二度上挑。怎料他握剑臂上的衣袖随着挑势竟突然“嘶嘶”地齐声碎裂,臂上虬起的青筋炸开,血沫如撞破江堤的潮水一样漫天喷涌。
陈克猛一咬牙,激战至此,心中的男儿血性已经不容许他再后退半步。他浑然不顾手臂上抽筋剥骨般的剧痛,口中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喝,竭尽所有的气力向师姐的剑锋毅然挑去。
但听场间“啪”的一声惊雷咚响,却是陈克手中的剑承受不住交击的力道断作了两截。断裂的剑刃回旋飞舞,从李幼锦的耳旁掠过,竟斩下了她的半缕青丝。而已然耗尽了气力的陈克,剑招既出,人却也昏死了过去。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左右摇晃着瘫倒在地。
李幼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里还留有的剑锋掠过时的锋锐的刺感,怔怔地看着自家师弟,半晌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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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发出一声呻吟,吃力地睁开双眼,向四下环顾,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榻上,掀开被子细看,身上的伤被人涂抹了灵药还细心地做了包扎。
“师姐?”他轻声问道,良久却无人作答。
陈克皱了皱眉,忍着伤痛翻身下床,出了家门向李幼锦的竹楼走去,屋里面却空无一人。
“小九?”
竹林里应声窜出了猴子的身影,看着陈克伤痕累累的样子,指指点点地讥笑了起来。
陈克不去顾他,继续问道:“师姐呢?”
小九见陈克神色不太对劲,敛了面上笑意,指了指后山断崖的方向,又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比,用力地摇了摇头。
“去了断崖?”陈克抬腿迈步便要向断崖的方向走去。
小九却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更用力地摇了摇头。
“无妨,我不说是你告诉我的便是,只当是我自己寻到的。”
小九看了看陈克远去的背影,挠了挠头,终究没敌过心中的好奇也跟了上去。
断崖上,李幼锦正凭风而立,目光悠悠地眺向远方无尽的云海。她的紫菁剑剑鞘分离正肩并肩地插在地上,近前摆了一个紫砂炉,上面竖了三根沉香,袅袅烟丝刚一生出便在断崖的狂风中消散全无。
陈克远远地看清时,脚下立时一顿,神色微变,连忙躲到了一旁的树后,屏住了呼吸。
这是在祭奠什么人吗?陈克恍然大悟,才明白了今日师姐为何意外地做了梳妆打扮。
不该一时莽撞偷闯过来的。他心里暗道,有了些悔意。
一道窸窣的脚步声从身后渐近,陈克慌张回头,见了小九的身影,连忙竖起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
猴子眼睛一亮,心里知道有好戏可看,连忙点了点头,快步靠到了树后,向着断崖遥遥一望,却只见到了坏女人立在断崖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这是在干嘛?吹山风吗?他心里一阵困惑。
“吱…...呜......呜......吱!”
见小九张口,陈克就心知要完,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怎料猴子一惊之下发出了一道更激亢的声响。
“草,被你害死了!”陈克低声喝骂了句,连忙拖着小九退回到了后山。
直到天幕之上挂满了璀璨星辰,李幼锦才从断崖回返。她瞥了一眼一脸忐忑地在自己门前踱步徘徊的陈克和一旁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的小九,轻声说了句:“明天不练剑了,你好好养伤。”言罢,就推门进了竹楼。
听着师姐这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声音,陈克心里更苦。
此时越平静,说明她心里的愤怒越强烈呀!对小娘皮的攻略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不会一日就回到了解放前吧?陈克躺在床上闷闷心想,彻夜难眠。
其后的几天里,陈克一改往日间的做派,在师姐面前前所未有地拿出了一副恭敬体贴的好好师弟的样子。李幼锦与他交谈,指点剑法却是一如往常,竟不见有丝毫异样。
什么情况?难道师姐那日沉浸在悲思愁绪中,没注意到我和小九二人?怎么可能?那死猴子的叫声简直大得连山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难道……小娘皮是在谋划什么更阴险的计谋?怎么办?这一回,我这个影帝也看不懂了呀!
陈克越想心里越慌,好好师弟便越发做得勤勤恳恳、真真诚诚,力求不给李幼锦丁点借故发作的机会,如是便一直到了师父告知的出发前往真阳观赴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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