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整,红裳的脚已无大碍了。然而,王妃江蘅自从宫中回来以后,虽然请了很多大夫,也吃了很多珍贵药材,但是身体却总不见好转。
近几日,红裳观楚云潔眉目紧蹙,神色黯然。而临安王府上下,较昔日气氛更为沉寂。因而猜踱,王妃江蘅可能已近弥留之际了。
作为王府宠妃,王妃身体抱恙,红裳理应随侍左右。所以,在脚伤复原之后,红裳便立刻随君竹去了遮月阁。一来代楚云潔,服侍照料王妃的身体;而来也可借机打探,送到墨风坊装裱那幅“雪梅图”,是否已经送回王府。
红裳到了遮月阁,屏退了左右后,便轻轻的推门进入了王妃的内室。进入内室,红裳看着床上躺着的神色清淡,面容苍白的王妃江蘅,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惜。
这怜惜之情,并非缘于她一时心慈,只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筠儿逝世时样子。那时的筠儿,也如此刻的江蘅一般,为情所困,郁结于心,久病不愈,最后郁郁而终。因而看到此时的江蘅,红裳不禁生出生命柔弱无措之感,内心不免增添几分酸楚。
古语所云:男子薄幸,女子深情,果然不错。筠儿也好,江蘅也好,都是受这些薄情郎、负心汉的愚弄,方才沦落斯地。她想到此处,中心对于沈荆川的憎恨,有加重了几分。
“妹妹~你,你来啦!”,正当红裳陷入沉思之际,忽然听到江蘅虚弱的声音。
“王,姐姐~你快些躺下~”,红裳见王妃愈起身,便立刻上前去扶她说。
“无碍的~”,王妃见红裳急切的模样,带着苍白的笑意安抚红裳说。
红裳搀扶王妃倚在床榻做好后,便温柔的询问王妃说:“姐姐,近日身体可觉大好。王爷公务繁忙,所以差裳儿前来探望姐姐。姐姐若感身体疲乏,还要多歇息将养着才是。”
“无碍的,这生死之事,缘由命定,人力又岂可回天乏术。妹妹,能来探望,姐姐已然很,很高兴了。”,王妃平抚着红裳的手,带着一阵气若游丝的轻咳回复说。
“姐姐,切勿过于思虑。王爷今日一早,便已经进宫请御医了。妹妹相信,好好调养,姐姐身体定会大好的。妹妹也会,每日晨昏定省,祈求菩萨,为姐姐降福的。”,红裳听王妃这一阵轻喘,不由开解王妃说。
江蘅听了红裳说,楚云潔进宫请御医之事,心中感慨万分,只见她苍白虚弱的双眸里,不觉蒙上了一层水雾说:“生死由命,云潔这又是何必呢?”
“姐姐~~”,红裳正要说着宽慰的话,却被江蘅打断说,“妹妹,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的。姐姐这一生,活的不委屈。虽幼年失母,孤苦伶仃;父亲朝务繁忙,又少于陪伴。但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高堂华服,被家人捧在心尖上宠着长大的,从未受过半分委屈。而且那个时候,有云潔、云町的呵护与陪伴,每天都是无忧无虑,欢喜快乐的,真的很幸福。可是,自从云潔走了,我们长大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变的我都不认识了……”,红裳见王妃说到这里,纯真的笑脸上忽而蒙上了一层阴云,而后双目空洞无神的继续说“我知道,是云町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们把云潔害的那么悲惨,是我们把他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原来,变的只有我们,他、他……还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善良纯真的少年。”。
红裳听到王妃,又是一阵急喘轻咳,所以立刻轻抚她的脊背阻止说:“姐姐,快别说了,妹妹担心,过于伤神乏累,会加重姐姐的病情。姐姐快躺下,我去给姐姐添水……”
“妹妹勿忙,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姐姐觉着与妹妹投缘,所以想在临死之前,托付妹妹几件未了之事。妹妹心善,望妹妹不弃垂死之人,帮姐姐完、完成……”
“姐姐,这是哪里话……姐姐宽宏慈悲,上天垂帘,一定能够,平安无事,洪福齐天……”,红裳话未说完,便被王妃阻止说“妹妹……”
红裳见王妃凄然神色之中,略带些许得威严,所以便停止了假意的奉承,神情肃穆的望着王妃说:“姐姐放心,姐姐不弃,你我既然以姐妹相称,姐姐所托之事,妹妹定然竭尽心力,助姐姐达成。
“无怪云潔如此钟爱妹妹,妹妹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姐姐谢妹妹不弃垂死之人,姐姐走后,一定会时刻保佑妹妹的……”,王妃交代完所言之事,并未等到御医前来诊治,便轻合双眸,安详地与世长辞了……
转眼间,距离王妃过世已去十日了。原本当朝宰辅独女,临安王妃仙世应该举行隆重的殡葬之礼,但是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感念王妃深情,昭告天下遵循王妃的临终遗言,选择了低调平静处理后事,一时举国悲哀。
时间,是无情冷刀,能够抹除一切悲悯。
此刻,夜深风凉,皎月高悬。
红菱小筑内室,红裳一身单薄亵衣,盈立窗台。她静静地望着云天里,黯淡无光,稀疏散乱的星辰,一手紧紧的攥着王妃临死之前交给她的“雪梅图”,另一手不住的婆娑着玉腕上的红木珠串,满心愤恨,满眼凄凉。
她想起了王妃临死前所嘱托的几件事情:第一件,是把这副“雪梅图”交给王妃的父亲江秉温;第二件事情,是将那“流翠云寰”钗和书信一并交给楚云町;而这第三件事情,则是让红裳好好的照顾和珍惜楚云潔;
王妃的死,在红裳的心里,燃起了一场无硝烟的战火。原本因为楚云潔的一时柔情所产生的犹豫,经次一事早已荡然无存了。所以红裳在心中暗想着,前两件事情自己都能帮王妃做到,可是这第三件事情,她可能,无法兑现了。
此时的她摒却一切杂念,只留下了那颗,在魔域冢的烈狱里,经过千磨万击的锻造的铁石心肠。她在心中,从今往后,她的人生便只有两件事情:一件是帮助王妃完成遗愿;另一件,是杀了沈荆川为筠儿报仇。
任谁都无法阻止,哪怕是楚云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