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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垠袋(上)

肃慎盟国之大,普通人难以想象,其实对于在外游猎的中小部落来说,方圆万里的地域也许就是它们一生能活动的范围极限。而盟国十八大城之间的距离最短的也要有几万里直线距离,从火龙峡大城到循沦湖大城之间的直线距离有将近六万里,走大道需要八万多里,走小路也要七万里左右。这中间多有山野部落、猛兽灵兽等危险阻隔,所以不是大商团集体出行,几乎没有什么人敢于小规模的上路在两座大城之间来回往返。

从火龙峡大城到循沦湖大城的八万多里距离,按照大商团马车平均每天前进百里的速度也要走上两年半,要是再加上商团在一些大镇店或者小城中的停留时间,一般单程就需要三年以上。当然,这往返六七年的时间,每个商队或者商人所能获得的利润之巨大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和巨大利润相对的就是巨大的风险,不是说大商团人多就没人盯着了,盯着大商团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小部落、游匪、其他商团的人、某些小宗派、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这些都是威胁大商团安全的人。

所以一般大商团出行,都会有大城中的护卫队和宗派高手随行保护。说起来带着这些护卫和高手的成本其实并不高,大城内各个宗门派出高手是不收费用的,因为一般的大商汇都是宗门中人的亲属家眷开设,说白了都是自己家的买卖。家族高手在宗门修行为的是什么?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能长生强大,一方面不就是为了家族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和资源嘛。所以家族里面普通人开设的商会多了、大了,要去的地方更远了、更危险了,总会求着家族高手想办法给提供保护。一来二去宗门里面也就顺应形势,干脆把宗门成员排了班次,轮流护卫大商汇的商队出门经商。小一点的商会自然就都聚拢过来蹭安全,大商汇集结小商会收取的费用都上交宗门,如此一来大家谁都不亏。一趟买卖走下来,宗门高手们当了一路小皇帝,还能淘换到不少好的修炼资源,普通人们安全有了一定保障,回来全都富得流油,何乐而不为?至于护卫队,那都是商团自己培养的家族高手,要什么钱?

几万里甚至十几万里的路程并不好走,也不是说有了高手就彻底安全。所谓高手也不过是相对的,俗话说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总有比护卫高手更高的高手存在。虽说那些人正常来讲不会对这些普通人的普通货物感兴趣,但也不排除这些厉害人物害了什么失心疯或者真的有什么需要的情况存在。当然这种几率很小,更多的是遇上游匪。不过有名的厉害游匪也就那么几伙,大多数也都被大宗门买通了。最可怕的还是敌对势力和敌对大商汇在暗中下黑手,麻烦得很。在商言商,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相互折腾那是免不了的。

普通人在大城中能享受到比较安定的生活,但其实也只是表面上的。大城中的小民一般没有什么家族观念,即使有也很难让家族在激烈的竞争之中出头。一般也就是混个温饱,衣食住行勉强无忧罢了,不劳动者不得食才是这里的规矩,劳动到死也未必能富有是这里的常态。这一点和在外游猎的部落是不同的,部落中往往有极强的家庭观念,全族多奉行同劳分享原则,而刺激家族成员不断进步的源泉往往就是家族与个人的尊严。

大城人不一样,其实他们就是一群苦哈哈,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他们往往选择先解决前者。当然修炼者除外,因为大城再怎么大,它也不是属于盟国的,更不是属于普通人的,而是属于修炼者的。如果没有修行宗门,一个游猎部落组成的松散盟国、一个连固定建筑都不会制造的族群怎么可能建立起这些至少横跨百里的巨型城市?

修炼者们既然把大城经营得这么大,就说明他们需求的资源需要这么多的人来生产。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修建到这个程度,也就说明这个距离对他们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大城的存在,并不是为普通人服务的,而是为修炼者服务的。所以即使名义上是盟国管理着大城,但实际上他们也只能管理城中的普通人和普通事务,因为大城的存在也会为盟国带来庞大的收入。不过一旦涉及到修炼者或者修炼资源,那他们不用人说,立即靠边。

循沦湖本就是一座大湖,整体呈很不规则的圆形,东西长不到一百二十里,南北长一百六七十里。水不是特别深,据说最深处不过七八丈左右。这是一座静水湖,没有任何河流流入,也没有任何河流流出,湖水的来源在湖心岛上一汪巨大泉眼。那湖心岛是座石岛,岛上没有任何植物,因为大部分石头都只是半露水面,没有可供植物生长的地方。所以与其说是一座湖心岛,还不如说是湖心的一片乱石滩。泉眼在乱石滩中央,也不见什么大的缝隙,更没有冲天的水柱,反正无尽的舒缓清流就是从大大小小的碎石中间不停地流出,散入整个湖水之中。其实本来这湖心岛就叫乱石滩,之所以后来被称为岛是因为那里被人工建造了一座岛,而说起这湖心岛的建造还有一段故事。

传说一千七八百年前,这里乃是一片平地,东南面开阔平整,另外三面环绕不高的石山。据说当时这里叫做杜鹃谷,虽是个俗气的名字,但也算贴切。因为平坦的谷地中是稀疏的松林,松林之下遍布杜鹃树丛。那些年正是中原修士北游肃慎的高潮,一对年轻男女修士云游到这附近,正赶上四五月间杜鹃花开之时,二人当时从西北坡上了小山,把满谷紫莹莹的野杜鹃看了个满眼。那男修士本是中原大门派的年轻高手,为人心性平和,最喜美景美物。此时一见这连天遍野的紫红花海便立时陶醉,当下决定在此结庐修行。可那女修士却生性活泼好动,只想游历,不想隐居。

二人一番争执,女修士拂袖而去,男修士知道她不过是犯了小脾气,不出半天必然回来。按说这小情侣如果两心相系,虽然吵吵闹闹,但也相互了解,自然知道分寸。女修士这一路上犯倔私逃又自行返回的戏码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此等结不结庐的小事断不至于真让她从此一去不回。男修士一边欣赏这紫红花海,一边还生火搭帐篷,心道等不到天黑,这丫头就会饿得跑回来,当下取出一条鹿腿在篝火上烤制起来。

哪知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间男修士走遍方圆千里,没有发现女修士丝毫踪迹。他也曾传信回去自家门派询问是否有女修士消息,得到的也是否定答案。男修士扩大寻找范围,十年间走遍方圆几万里土地,大大小小的妖族宗门和家族部落寻访无数,依然没有女修士半点消息。依照他当时已经化神合体的修为,这方圆莫说几万里,就是几十万里也没什么对手。如果女修士在这些宗门中,他要寻找什么踪迹绝不是谁想瞒就瞒得住的。然而十几年遍寻无果,男修士只能认为女修士那天真的是一气之下远走异地了。

他伤心黯然之下,也就在那杜鹃谷中隐居下来,平时安心修炼,心有所动便去更东面或者更北面的地域游历。一日游历到北方按说是室韦人、黑水靺鞨人和北方罗刹鬼族三方交界的地带,巧遇室韦金帐汗王落单,被十几名罗刹高手围攻。男修士忽然动心,出手救下了室韦汗王,但他心性本就和善,也没有杀那些罗刹人,只是赶跑了他们。室韦汗王感念他救命之恩,又知道他乃是修道的“神仙”,便对他奉若神明。那汗王也算久居上位,但为人却也十分圆滑,与男修士交谈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也得了男修士好感。反正闲来无事,男修士就打算直接护送他回去金帐,哪知道半路上就被罗刹高手给追上了。

那罗刹高手乃是鬼族控尸门的门人,修为刚刚化神合体,虽与早已到此境界多年的男修士尚有差距,但凭借着四具换骨期实力的金刚雄尸配合,一开始也和男修士打了个平手。不过男修士自然是留了手的,指望他自知不敌就此离去。哪知打了半天见他一副不知好歹又不依不饶的架势,也就失去耐心,手上加劲,祭起随身仙剑,几个来回就把四具金刚雄尸给斩成一地碎块。那罗刹高手见势不妙,一咬牙祭出杀手锏,乃是一具化神初期的金刚雌尸。

他本以为即便这男修士能耐再大,凭自己和心爱雌尸双双化神的修为,就算不能直接击杀对方,至少也能使其重伤。哪知这雌尸一放出来,男修士顿时震怒暴走——他看的清楚,那雌尸虽然脸孔肤色被炼化得紫红一片,但正是他失踪爱人的面目。男修士天赋之高绝哪是这鬼族人可以想见,全不留手之下三招败敌,不但击散了雌尸作为操控引子的残魂,更是生擒了那鬼族高手。他暴怒之下再没了以往的平和心境,面对初时还想嘴硬的鬼族人,一番血腥逼供之下便撬开了对方牙关。

原来那天女修士负气离开,怒冲冲御气上了林稍,一路飘行出去百里有余,寻了一处矮崖坐在那里生闷气。正巧那鬼族高手的师父路经此处,见这女子修为已然化神,乃是上好的炼尸材料,便换了身紫袍貂裘的板正衣装,做出一派神仙模样上前搭话,一番交谈之下去了女修士的防备,他便陡然出手偷袭下毒,迷倒了女修士带回宗门,活活给炼成了一具雌尸。后来徒弟修炼有成,肉身神魂成功化神合体,便将这具雌尸送给徒弟当了礼物。

男修士知道了这一番过往,痛悔交加,恨得一剑便斩了这鬼族修士的头颅。不过他深知自己化神合体的修为和那肉身已然超凡而神魂也即将证道的仇人差距实在悬殊,一番思量之下带着室韦金帐汗王便回了室韦部落。不久后男修士回谷而去,把那女修士退了炼尸邪法,埋葬在那杜鹃谷中,室韦人寻了一个习惯定居的附属小部落迁徙到那里,代为守护山谷,此后这男修士便一去无踪。

之后又过了十几年,室韦金帐群落游猎正好途经此地,发现那杜鹃山谷竟然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湖。找来那守护部落询问,才知道不久前来了一个“神仙”,飞在天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法,那谷中就山崩地裂,整个山谷塌下去七八丈深,四周全是立陡的断壁。那“神仙”走后三四天,塌陷的山谷中央一声爆响,冲出一道水柱有半天高,而后那山谷中央的高地不停冒出水来,半个月不到就把那塌陷范围全都填满,成了一汪大湖,这大湖就是后来的循沦湖。

据传那男修士就是循沦大城最大门派雪仪门的开派祖师沈梧桐,也是这循沦大城最初的缔造者。当时沈梧桐并非黯然离开杜鹃谷,而是满怀愤怒回去了中原赵国自己的宗门千机宗,下了四十年苦功,一举修炼到超凡正道大圆满,已经临近渡劫大成的阶段。而后不顾师门劝阻,再次北上肃慎。哪知到了杜鹃谷一看,爱侣埋身之处已经天翻地覆变了模样,找到室韦人一问才知道原由。不用细想,那控尸一派的法门最擅长寻找埋骨之地,寻常尸体他们都能说找到就找到,更何况是自己炼制过的尸体?必是那鬼族高手的师父找来了这里,遍寻自己不见,便将杀徒之后的怒火撒在了已然故去的爱侣尸身上。

沈梧桐悲愤交加,本就是抱着寻仇心思回来的他,此时更是新仇旧恨充塞胸膛,一怒之下奔突几十万里杀进了罗刹鬼族地域,直奔控尸门而去。他所料不差,那震毁杜鹃谷的正是控尸门的门主。沈梧桐再无任何疑虑,当下放手一搏,以本门壬癸阴阳雷剑术一举击杀仇人,而后毫不留手,在那控尸门杀了个血流成河,差点将一个中型宗门直接灭绝。坊间秘传,当时有不咸山仙人忽然出现,与沈梧桐交谈劝说良久,这才陪同他一起回了肃慎地域。

人们都说沈梧桐若果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不但会灭了控尸门,很可能直接北上杀到控尸门的宗主宗门去。而不咸山仙人之所以出现,就是不希望因他一人而打破两方势力的相对和平。印证这一说法的的最有力证明就是沈梧桐在循沦湖建立雪仪门和附属城市的时候,到处都有不咸山势力的影子。在他们明里暗里的帮助下,短短百年间一座围绕着循沦湖心岛雪仪门总堂而不断扩大的水上石头城就慢慢建立起来,这中间最便宜的便是室韦金帐,白白得了一座超级大城的管理权不说,还自然而然的投靠了一个在全肃慎都名列前茅的大门派。而沈梧桐和杨雪仪的名字也就在循沦湖大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便是在整个肃慎修行界,不知道沈梧桐的人也是难得一见。

“哦——”一个声音恍然道:“原来雪仪门的名字就是从那叫做杨雪仪的女修士名字中得来的啊!”

“嗯!”在八仙桌居中坐着一个小姑娘接口道:“是的,门中祖师堂现在还挂着祖师爷亲手画的杨祖师画像,画像上面就写着雪仪两个字呢!”

那个声音点点头道:“你们祖师爷是有情有义的人,没说的,敬他一杯。”说着把一杯酒洒在身边地上。

小姑娘对面坐着一名蓝纱衣少女,这女孩儿裙裾轻柔,体态纤细,但一张俏脸虽然粉嫩,却满是精明干练的爽利神色。此时见毛人隔空敬酒自家祖师,却不自知用错了方式,便轻笑着端起酒杯,爽快道:“雪仪门弟子李妙妙代祖师回敬,不过我家祖师尚在人世,虽然即将功行圆满,此时却还没有破空飞升,您这一杯洒在地上,可是白撒啦……”言罢一饮而尽。

那声音自然免不了尴尬,没再说话,但也重新满饮一杯。他对面一个和尚见状笑道:“你这毛人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会来事了?可惜却闹了个笑话,呵呵呵……”

毛人翻眼皮看着和尚,笑道:“跟你这花和尚在一起待久了,什么好的坏的还不都学会了?”

那小姑娘却拍了拍毛人的手,道:“猴子叔叔,你别欺负和尚叔叔,他是个老实人。”

“嘿!”毛人喝着酒冷笑道:“你太年轻啦……”

李妙妙此时刚从满饮一杯的辛辣刺激中缓和过来,见三人斗嘴刚好停下,忙插口轻声问那小姑娘:“凤凰,你和师傅请假了?”

“嗯!”卞凤凰点点头,神色黯然道:“师父同意了,问我需不需要和商团一起走。我说要和两位叔叔商量一下,师父还说呢,两位叔叔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请你们有空去他那里坐坐。”

和尚点头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毛人,毛人眨巴眨巴眼睛,眼角瞟了一下李妙妙。那李妙妙是个极聪慧的小妞,见状虽稍微愣神,但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我去清风阁一游,失礼了。”言罢起身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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