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某大学校园一角的林荫道上。
一个身着校服的瘦弱身影正在漫无目的地溜达。若近了看,会发现他神情颓废,眼神困惑而迷茫,不时还会长吁短叹。
这会正是下午三点,学生们大都在教室上课,校园鲜见行人,更衬得他身影落寞。
他溜达到一处草坪处,也许有些累了,就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来。天空湛蓝,白云朵朵,远处草坪上一男一女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在争抢足球,你追我赶,无忧无虑,嬉笑声回荡在校园里。
年轻男子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嬉戏,一边继续想心事。
他叫赵云峰,是大一新生。他这会心情很是糟糕,在刚刚的班会上,他竞选班长失利,不是一般的失利,是一场彻头彻脑的惨败。全班三十四人,他收到三十三张反对票,一张弃权票。
弃权票是他自己投的。投票前,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众望所归,怕万一结果出来时全票赞成容易惹人闲话,毕竟自己投自己脸上挂不住,也就投了弃权,也好彰显自己高风亮节。
他大义凛然的就职演说都已经准备好了,当班长要宣布投票结果时,他都已经站起来朝同学们拱手致谢了。
结果,他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想不明白,像自己这样一个好人,而且是24K纯好人,为什么会落到万人嫌这一步?
他深刻反思着自己十八年的人生。
他出身于教师世家,爷爷奶奶是教师,父亲母亲也是教师,叔叔姑姑也是教师,而且遍布小学、初中和高中,一路笼罩着他的求学之路。
他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不能玩游戏,不能说脏话,不能看小说,不许随便跟女同学说话……家人怕他被带坏,放学后也不能出去跟小伙伴玩。
他从小的教育是,有事得及时报告,在家报告父母,在校报告老师,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好学生。
总之,赵云峰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就像家人精心打造的“无菌室”,没有受到一丁点社会不良风气的“荼毒”。他也按照他们的期望成长着,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老师邻居眼中的好人。
他更是以道德完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么说吧,偶尔多看一眼美女同学都会内疚半天。
后来,他终于考上了这所名牌大学。家人很满意,觉得是十几年教育的成功。他自己也很满意,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成功。
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枯燥单调,过得太正经,太累,脑海偶尔中也冒出打个游戏、K个歌、放纵一把的念头,但转瞬就压下去,觉得自己这么想,太堕落了!
进入大学后,虽然不再有家人监督,但他对自己的要求丝毫不敢马虎。
于是,大一军训完,当同班的一个女生给她写情书时,他竟然当众交给了班主任。
虽然女生气得大哭时,他心里也有一丝丝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但转瞬就强行把这怀疑压下。
自己不会有错的,父母早就千叮咛万嘱咐,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绝对不能谈感情。他也一直奉若圣旨,觉得自己这么做也是对女生好,让她专心学业,她肯定会理解自己的。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让全班女生都讨厌他了。
如果只有女生讨厌,他也得不了全票反对,问题是,全班男生也讨厌他。
问题出在另一件事上。
校门口的网吧为了吸引客流,下载了许多岛国教育片藏在D盘里,同宿拉他去观摩学习,他乍看一下,当即竟然跳了起来,视为洪水猛兽,径直报告了辅导员。
辅导员高度赞扬了他,夸他品德高洁,立场坚定,然后义正言辞地批评处分了一起去看的同学。
他很高兴,觉得自己拯救了堕落的同学们。
殊不知,全班男生恨他恨得牙痒痒。
哪怕全班同学讨厌,如果有辅导员的支持,他过得也不会太狼狈,问题是,辅导员也极其讨厌他。
问题还出在岛国片上,当时他受到辅导员表扬后,正义感爆棚,觉得不能让这样的网吧逍遥法外,更不能让这样的“毒草”堂而皇之地在校门口“荼毒”别的同学,于是又实名给派出所举报了。
当晚,导员在网吧被抓了。
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假正经”。
但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拯救了同学,拯救了老师,觉得别人不过一时把持不住,其实心里都该感激他。
直到这次选班干部,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讨人嫌。
被所有人否定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十八年养成的人生观和社会观头一次产生了崩塌。
他反思了许久许久,直到天色将昏,终于想明白了许多。
可能真的是自己错了。
是非对错哪有那么严格?
夕阳西坠,叮铃铃的下课铃响起。他终于叹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同学给自己起的外号是对的,他太正经了,太古板了,他决定修改自己的错误。
起身的功夫,小男孩一脚把皮球踢到了马路上,小女孩飞跑着越过矮矮的栅栏去捡。
赵云峰笑笑,心道如果从小来过,该多好,他就不用从小背负如此沉重的道德包袱。
他转过身离去去时,脸色顿时一僵,另一个方向驶来一辆轿车,因为要避开即将到来的下课人流,轿车开得飞快,而他站的位置恰是一个交叉路口,路边有高高的灌木丛,而司机的位置是看不到小女孩的。
足球朝路口滚去,小女孩茫然不觉,紧随其后继续追赶。
眼看就要发生一场惨案,赵云峰没有时间示警,也没有时间思考,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小女孩推了出去。
他只听到砰的一声,接着身体一轻,旋转着飞了出去。时间仿佛变慢,眸子中掠过蓝蓝的天空,一朵朵棉絮般的白云,之后是司机焦急的面孔,小女孩惊恐的神情……
还没落地,他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