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三、假设
他只留下了B002，对于刚才B002提出的观点，他着实吓了一把。如果这些猜测真的成真的话，那关于自主意识的整个研究方向就完全搞反了。他之所以赖以成名的这些名望反而会成为禁锢他的枷锁。
他当然知道，如此冒昧地切断了与其它高级设计员的思维连线，决计会引起他人的不满。作为自诩的高级智慧生物，他当然不用担心其它人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但有时候太过直白反而不是好事。如果还有些许的利益纠葛，那些高级设计员们还会有所顾虑，可能风声还不会传播得太快。现在反而不妥了，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真理可能才是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现在可能的真理就摆在了眼前，探寻真理的大门却被他暮然地关上，难免关于他自私谋利的看法会迅速在同类间流传开来。
他倒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不过B002只要断了与他的联系，马上B002的那些想法就会立刻传扬出去，而他的信息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他必须与时间打这个檫边球，只要B002还在与他连线，他就可以把B002的看法从头到尾探个明白，再立马将实验安排下去。虽然想法是B002提出的，但只要他能拿出切实的证据，那凭借着他初代实验品的功绩，至少他对真理的影响力是不会低于B002的。
B002当然知道这位B001眼下的看法，毕竟他们现在还在思维相通之中，而B001居然没有将其它的思想隔绝开来，估计也是心知肚明着各自的心思，也便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B002也就敞开了直说，“按照我对几个实验场数据的复查，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巧合，就是在每个实验场中，都凑巧有个那个初代实验体的共同DNA的同生体。”
“所以，按你的意思，初代实验体并没有在各个实验场之间穿梭，在各个实验场里的，不过就是本实验场中与初代实验体一样的同生体而已？”
“没错，那些低等生物是根本无法穿越实验场屏障的，但初代实验体在经过屏障时，它的肉体也便烟消云散了。于是五维的自主意识便与同样是五维的屏障产生了共振，打开了一个缺口，让其它人在当下也可以顺利进出。不过自主意识一离开屏障，这个缺口也便合上了，所以之后便再也寻摸不到缺口的痕迹，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而自主意识一旦从一个实验场进入了另一个实验场，它便会自动匹配与原躯体相同的基因编码。”
“很新奇的观点，但有很多个问题，一是其它实验场的同生体是如何出现在贸然闯进的自主意识的身边，并被其取代的。二是其它实验场的同生体的自主意识又去了哪里？三是既然只剩下了自主意识，为什么会带着原生实验场中的记忆？四是如果说是因为初代实验体的自主意识是完整体的话，但它的那两个母代体可不是，为什么居然会出现跟它一样的情况？”
B001的一串问题像机关枪一样的迸发了出来，而这也确实就在B002的意料之中，也正因为有如此之多的问题，才让B002一直将这个观点藏在了心里。
“我之前所说的，其实并不是臆想，而是合情合理的猜测。因为初代实验体出现在任何一个实验场中，该实验场的同生体便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所以这些同生体应该就是身体被借用了。只不过，你刚才提出来的那些问题，也是我一直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一直都只相信实验的数据，对于低等生物那样的胡思乱想，我们是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但如果用它们那种凭空捏造的手段，我们也可以合理地对你提出来的那些问题进行解释。”
“那些不过都是些胡口乱绉的东西，很多所谓的理论到后面都被证实不过就是一些空想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被我们淘汰掉的。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听听倒也无烦。”
“我们对于自主意识的内在结构及其其它功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如果这个初代实验体造成的现象具有广泛意义的话，那我们便可以假设自主意识具备一些功能。首先是基因识别功能，自主意识可以有效识别它所依附的生物体的基因，同时快速定位辨别出来。其次是粒子分解重组功能，自主意识在失去其原有的躯体后，会将其定位到的同生体分解成粒子，然后再在自身周边重组，形成新的生物体；再有，自主意识具有自相重组的功能，同一基因的个体的自主意识会相互组合，但这种组合并不是五维个体的拼装，更像是相互间在微观层面的吸收融合，而我猜测，也正是因为这种融合，才锁住了自主意识里面的记忆内容，使初代实验体的躯体虽然毁灭了，但是所有的记忆却保存了下来。而我们在其它实验中，因为并没有这种自主意识的相互整合，所以也便没有保存住记忆，包括你为初代实验体找的那个归宿，虽然它出现了一些残存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并不完整，可能就是因为在最后那个实验场中，没有其它的自主意识与其原有的自主意识相融合，所以记忆都只是一些碎片而已。但是那些自主意识因为本来就是众多自主意识相结合的产物，所以才会有一些残缺的记忆内容，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其它的实验中都无法得到记忆残留的可能。最后，自主意识可能还具备了趋同性，我们知道，自主意识是亲代复制结合并遗传给子代的，所以，虽然只有完整形态的自主意识可以穿越实验场屏障，但是亲代与子代间的自主意识应该有趋同性，当这两则的自主意识距离足够近的话，不完整的亲代自主意识可能也会具备完整的子代自主意识的作用，从而符合上面的那些假设。”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过去关于初代实验体的实验，为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呢？而且，这些假设也完全可以通过实验来核验的，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并没有什么动作呢？”
“我们的所有实验数据的收集都是宏观层面的，对于微观粒子，如果不是有意地观测，是不可能收集到那些数据的。而在实验完结后，黑洞中也是观测不到微观印迹的，所以关于自主意识的实验数据，我们收集得并不全面。而上面所论述的这些，都是我刚刚想起来的，是因为你那个初代实验体给我的灵感，如果我可以早点有这些想法的话，我当然会用实验来证明了。”
“作为首席设计师，我想要立即用实验去验证这些假设，而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所以我希望是你那一组来进行这个实验，怎么样？”
“要让实验成功，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的实验体具备了想要穿越黑洞的野心。但在智人的历史上，只有你那个初代实验体真的完成了这个举动，而在蓝人的历史中，在蓝人早期倒确实有许多不知死活的这样干了，但蓝人寿命太长，而且因为蓝人的活动区域太广，一直都不是太理想的实验对象。最重要的是，蓝人一直都没有智人那样强大的探索心和假想力，它们太过于安于现况，所以很难会像初代实验体那样在多个实验场中晃荡。当然，也并不是说不能，只是想要太快出成果有些难。而你肯定是想在我这个假设被所有人广为流传前出成果的，那就不得不继续用你的那个初代实验体。”
“问题是就算用初代实验体，它也是到了生命晚期才开启了黑洞之旅，就算我们将实验场放在最高等级的近黑洞区域，也需要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时候，所有的信息都会大面积传播的。” B001知道，B002与他一样，需要尽快拿出实验数据，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些毫无头绪的理论假设，只有这样，B002才会真正成为真理的探索者。所以，两个人之间是彼此需要的，他们的利益也是共通的，至少，他们都迫切需要尽快开启新的实验。
“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让你的那个初代实验体以最快的速度去探索黑洞，我们甚至都不用重新部署实验场，只需要找个有它的同生体的实验场，把它往里面一扔，然后让他用最快的效率启动黑洞飞行，这样反复几次，就可以把这里面的机制摸索清楚了。”
“要让他违背历史规律？怎么可能？”
“我知道那个初代实验体，它是个很有探索热情的人，如果我们把关于实验场的一切都告诉它，我相信它会配合我们的。”
“先不说它是否会配合我们，只是告诉实验体关于宇宙的真相，这应该是违反我们的实验准则的。”
“实验准则是人定的，当然也可以人为修改了。而且，我们的实验第一准则就是验证一切可能对历史产生影响的因素，并以此来了解社会结构的内在规律。而让实验体知道真相，不也是一切可能中的一种吗？你是首席设计师，你有权限可以改变规则，而让实验获批的。”
B001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看来B002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而B002非常需要他，因为确实只有他才有权利修改规则。也正如B002所说，这也是让实验最快出结果的方式了，甚至还有可能是唯一的途径。按照他们种群的规定，所有最新的发现和研究都必须第一时间向公众传播，因此，B002对于那些理论假设根本没办法三缄其口，而在广而告之之前，把一切验证手段付之实验，很明显是最有效也最有用的方式了。而对B001而言，同意这个实验，无疑也是将自己与这个最新的理论相互挂钩的最好路径。
“关于实验，你都规划好了吗？”与B001的一举上位不同，B002是实打实地从一般设计师打拼上来，对于实验的规划与盘算，能力要远高于B001。
“当然，我们先把初代实验体扔回有他同生体的实验场，然后就可以立刻观察到自主意识与实验场屏障之间的共振现象。当然，我们也可以看到我所预测的同生体是否会产生粒子分解重组的现象。随后，当然是让它分别带上它的亲代及其它人员，一起进入黑洞，看看会不会出现趋同现象。不过，这些都需要通过不同的实验场的比对，才能得出更加准确的结果。最麻烦的，其实是自主意识的自相重组，因为其它实验结果都是可以观测到的，只有自主意识的内部变化，我们没办法判定，只能不断地尝试不同的实验场，看看是否会得出一些有用的证明结果。”
“那个初代实验体可不一定会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来折腾的，毕竟那些低等生物很看重亲情，它可能不会带上它的亲代去冒险。就算它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而且它本来就已经开始怀疑一切不过就是虚幻的。”
“这确实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而且，确实会有一些风险。因为我们对于自主意识与记忆之间的内在关系并没有完全搞清楚，但至少我们知道，只要不让自主意识产生新的重组，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住记忆，但我们并不知道，是否只要再给自主意识一个可以重组的新的自主意识，那些回忆就可以一股脑回来。这些都将是我们未来实验的重点。至于你提到的那些个亲情，其实并不是个太麻烦的事情，我们并不需要完全告诉实验体实验的细节，我们只需要让它知道实验场的真相而已。”
“不好，那个初代实验体的自主意识是不是还在？” B001突然意识到，一般一个实验结束后，所有的生物体的自主意识都会被回收进入收集站的。
“放心，那个初代实验体的最后项目是我在做的，我已经将其独立保存起来的。”
看来B002确实为了这个事情筹谋了许久，不过B001也知道，此时，他需要立即给B002分配任务，因为只要有工作在身，B002便可以有借口推迟发布那些假设。而当一切实验已经进入正轨后，到时就算让全银河系都获知这些理论，他们也已经有了所有的后手准备。
“你先去重塑一个初代实验体，把它所有原来的记忆，包括最后的那个实验场的记忆全部都整合进去。时间很紧，你刚才提出的那些假设，我们试着先验证其中的两三项，只要我们有了实验数据的支撑，接下来自然而然会有更多人为我们的实验助力了。”
“没错，关于自主意识的记忆功能和重组机制，涉及到了微观层面，需要通过不断修改实验参数来验证其中的机理，如果可能有更多的实验场的话，得出效果会快得多。”
“去吧，等你把手上这些事情忙完了，就可以去宣告你的发现了，你今年不过500多岁，你有大把的时光来往前探索，去寻找宇宙中真正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