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虎年,病毒纪元29年。
黄沙席卷,尘土漫天。一座曾经繁华盛荣的帝国都城,现在只剩下仍然坚硬的钢筋混凝土,还在呼啸的风沙中默默凋零。早已残破的窗户,此时倒成为风口,迎合着风势,吹奏着人类灭亡的狂想曲。
城市的道路倒还未瘫陷,本已因年久未修而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还留下了众多大大小小的子弹坑,仿佛在向大自然召示着人类最后的努力。
日头刚刚露出微微白光,风势在太阳的威逼下,好像也渐收下了它跋扈的舞爪,漫天的黄沙,在阳光中闪着阴暗的浊光,砸向本已遍体鳞伤的水泥路面。
随着风沙的退去,能见度也缓缓清晰了几分,从黄沙与晨雾中,仿佛可以看到双个身影正向着这座苟延残喘的废都走来。夹杂着脚步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响,已能分辨出他们粗旷的喘息声。
“刺猬,进了这里,我们应该就安全了吧,昨晚的那些荒原狼真不好对付。”
“还真不好说,光蛋,我们得到的数据是三年前的了,这里当时是人类006号聚集区,但那之后,这里好像自治了,完全脱离了世界政府的监管,他们也自己切断了对外通信的联络。”
“底子厚,果然可以胡来。依仗着旧都的本钱,确实可以满足自给自足。不过有病毒在,这种方式又有什么用?”
“那又有什么方式有用呢?任何时代,都不缺野心家。谁都没做错什么,但所有人又都错了。”
“别感慨了,这些话,实在与你的形象不符。我们真能在这里找到一些新的病例样本吗?”
“试试吧,周边数百公里已经没人了。而且我们的车也被那些儿狼给撞毁了,如果这里的人不给我们工具,我们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鬼世道!交代了,也是好事。别被病毒折腾就知足了!”
天色渐渐大亮了,原来朦照在黄沙与雾气中的一切也慢慢露出了真容。
刚刚说话的两人,一位光头,脸上除了淡淡的几抹眉毛,也着实找不到其它毛发,整个脑袋像是一个光不溜丢的剥皮鸡蛋,应该便是刚刚谈话中的光蛋了。不过倒因为头上没有头发,本就有些瘦骨嶙峋的外貌,在头上体现得更加凸显了,看一幅营养不足的样子,让整个眼窝深陷了下去,脸颊上的肉也早已失了踪迹,完全可以看出头骨的形状。额头的皮肤挤皱着,仿佛已经在脑袋上找不到各自独立的容身之所了,只能层层叠叠地紧凑到一处。头顶的皮肤虽然宽松自在的多,但却也不十分舒畅,它们被头顶尖锐的头盖骨直撑上去,好像不多会便要失守阵地,被顶出一个窟窿眼去。
而站在光蛋边上的,是一个个头要小上一个脑袋的人,已经从外型上看不出他的长像,整个人被茂密的毛发覆盖住了,倒也不是他的毛发有多长,但确实十分繁盛,每一根却鳞次栉比,错落分明,根根也就3-4厘米长短,均匀地分布在脑袋的四周,迎风挺立,让整个矮小的身躯看上去,还真找不到比刺猬更贴切的叫法。
不过两人身上的衣服倒是出奇的一置,都穿着一套鲜绿色的运动衫,与灰头土脸的形象比起来,这套衣服明显刚刚上身不久。但突兀的是,两人胸口上都胡乱纹着一块不规则的破布,看上去像是某个标志,但因时间久远,已分辨不出标志上的图像了,乍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团黑乎乎的刺绣而已。
此时两个人,正站在一座大公园的入口处,一条笔直但却跌塌的破损石板路从这个入口处一直延伸下去,足有50米开外,是一个圆拱型石洞,从公园入口处还模糊的园区介绍石板上,可以依稀辨别出,那个圆拱石洞应该才是通往公司的真正入口,也是以前的一处公司展厅。但此刻里面却发出阵阵浓烈的腥臭味。
两人徐徐挪步,缓缓向石洞腾行,刺猬从路上随手捡起一块称手的石块,而光蛋则想从包里摸出了一把三寸见长的短匕首。本还有的一些武器,早已在昨晚的搏斗中消耗干净了,现在两人能防身的,也只有这些只能起到点点召示作用的冷兵器了。
约略行了有10余分钟,两人才摸到了石洞的边延。刺猬信脚一踢,地上的细石伴着黄沙一股脑地被掀进洞中,却只如针入大海,没有半点回应的声响。
光蛋壮着胆子,双手扒拉着石油的门槛,将头探进了洞中,一阵迷眼的黑暗过后,眼睛慢慢地恢复了视觉。
石洞里虽没有灯光,洞顶上的半透光的钢化玻璃也早已被黄沙覆盖,厚厚地挡住了任何想要透进来的光亮,不过山洞两侧的门倒是门户大开着,两边的铁门早已不知所踪,为此,虽不甚明亮,看起东西来倒依然真切。
虽然早已自诩见过大风大浪,但此时的光蛋仍忍不住五脏庙上下翻滚的冲动,要不是因为这两天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指不定现在已经扑倒在地上,大吐不止了。
“这里看来就是一个猎兽场,看样子,这里的人类不但还没有灭绝,还活得挺滋润的。”跟着光蛋进来的刺猬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将刚刚拾起的石块向石洞中央的一处血糊滩中扔去。
哧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后,石头渐渐地没入了血滩之中,没有溅起一丝血花。
“看来并没有什么围捕的陷阱。”速度平复好反胃不适的光蛋,从包里扯起一团小棉,分为两团塞进了双边的算孔。
“就算是行将灭亡的人类,以我们残留下来的武器水平,对付这些狼群,只需要引过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再设置什么陷阱了。”刺猬说了,边已走到了石洞深处,开始环顾着整间石洞。
这是一个方圆5、600平见宽的石洞,四周横七坚七得放着残存的桌椅等各样废旧物品,而中间则是开阔的地带,正中间则放着一个木质三角架,三角架一边有一个被撕咬得只剩下几个手指头的人类半截手臂,但地面上却零落得堆积着几块人类骨头。而三角架周边则是深深浅浅十数摊血摊,到处散落着狼的断肢残体,每个残体上都有一堆堆的白色蠕虫在缓缓爬动,密密麻麻地铺盖着,形成了从下而上灰红白的死亡色彩。
“看来这些人一开始是用人作为诱饵来吸引狼群的。无论哪种体制,到这个末世,好像都会有人类自我献祭的形式。”刺猬也不想再在这个屠场里呆太长时间,他加快了步伐,想要径直穿过这个石洞。
光蛋则没有刺猬如此自若,他可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呆在这里,仗着脚长的优势,三步并作二步,快跑了起来,完全没了之些看似淡然的态度。虽然小心地躲避着脚下若显若隐的血滩,但还是不足踩得地上的尸块吱吱做响。
眼看着就要到洞口了,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光蛋直趴趴地扑倒在了地上,他正想回头看看脚下的东西,刚一转头,刺猬便已到了他身旁,更不自觉得发出一声长叹,让光蛋不得不去认真瞻望眼前的场景。
出了石洞,便是一个三米见宽的平台,平台的一端有一座一眼望不见头的大桥,桥身并不宽,也仅不过二三米宽,在距桥这端有三、四百米处,倒有一只巨大的观音手像环绕着桥体。而依着观音手像,布满了铁丝拧成的荆棘。荆棘层层绕绕,更有宽过手像的趋势,直径有达6、7米宽。
桥连绵延伸,倒有2、3公里之远,桥的那一台便是一座望不到边的大型城市,突看过去,瞧不出一点生机,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也看不到大型物体的移动,谁也不知道这座千年古城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命运。
“就这防护举措,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啊!挡挡那些儿狼群还好,真要有一小个部队,这几片铁丝够干嘛!”躺在地上的光蛋倒是灵动地蹦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深吸了一口洞外清新的空气,感叹到。
“就现在这世道,谁还跟谁过不去啊!大家都朝不保夕的。也就联合政府的生活资源多些,让一些人惦记着。这里的人,也不得不打狼来维持生计,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太久了。”刺猬也慢慢往前挪了几步,看样子正准备上桥了。
“你们好,”一声气若游丝的问候,倒像在这空旷的平台上打下一个雷霆霹雳,刺猬被吓得一个踉跄,就算有桥柱挡着,还是差点膝盖跪地了。而光蛋则直接多了,一个大马趴就扑倒在了地上。
“谁,谁在说话。”刺猬警觉得四处察探,周边空寂异常,完全没有人烟的样子。
光蛋则立马从包里摸出刚刚放回去的小匕首,双手握着挤在眼前,像抱着把狙击枪一般,死死盯着前方。
正当两人都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光蛋像是被雷打中了一样,突然从地上直接四肢起跳,像一只扑向猎物的野兽,伴随着发出一声啊的巨吼,一着地,便翻滚着来到了刺猬身前,正是大气呼喘着,“有人,有人打我。”
刺猬一把拉过光蛋手上的匕首,对准原来光蛋趴着的地方,并未发现任何的异样,更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只有地上零星散落的残肢和一些破布样的衣物。
“谁,谁在那。”刺猬大声吼着,也算给自己壮胆,这几年来,他四处游历,也经过了许多地方,多少奇事异人没有见过,但他可不相信今天还能遇到隐身人不成。
“我,我在这!”地上的一段手居然挥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虽然又被唬了一跳,但看清只是一段手后,刺猬刚刚的震恐倒少了几分,视觉上再恐怖的事物,也没有未知来的让人恐惧。
刺猬拉起还趴在自己身上的光蛋,硬扯着他一同向前挪去。光蛋虽被迫无奈,拧不过刺猬的一身蛮力,却也将身子往后一弓,让自己身体尽可能多的留在刺猬身后,好像是防止自己被一窝端了似的。
“HI,我叫朱幸。”就在两人快走到残肢跟前时,这段残肢又热情得打了声招呼。
三天前。
朱幸很不幸。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位,当身边越来越多的亲人离他而去之后,他仍然完整无样地熬过了好几年的光阴。虽然在这个已逐渐荒芜的千年故都里,早已经没有了他从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喧嚣,但他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可以在以前需要排上好久队伍才能惊鸿一瞥的地方那样悠闲得驻足欣赏,虽然很多旧物件已经被人搬空了,但历史积淀下来的地方还在,每每让他流连。
生活虽然贫瘠,日子也被奴役着,但近日好像君主也比较忙碌,听说更在为大家的长远而规划,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顾及到他们,他倒开始觉得逍遥了起来。这是他二十几年光阴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多年以来,朱幸已十分厌烦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白天,他需要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找寻,仿佛成了这座钢铁城镇的采食者,到处寻找还未被发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晚上,他们则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虽然放眼望去,外面到处都是空置的住房,但君主说了,一到夜里,就有很多野兽出末。虽然白天在穿梭的城市里从未遇见过,但从那些猎兽队每天清晨的斩获来看,这座城市的夜晚确实是危险的。
朱幸曾经不止千万次地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他实在不敢走出自己的那片生活牢笼,外面的一切都太过于未知,弥漫着难以触及的恐怖。
这些都是君主告诉他们的,君主是全知的,周边有过怀疑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死去了,更可怕的是,得了这种怪病的人,都会被君主清理出去,任何怀疑君主的人都不配呆在这里。
而朱幸坚信自己的忠诚,他确实认为自己应该会如此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辈子,难怕只能呆在这个牢笼里。
就在不久前,朱幸还得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他成了一名光荣的食物分发员,每天的主要工作便是将各家各户的食物分配到位,这可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一份肥差,在这种食物紧缺的日子里,这个位置无异于稀缺资源的掌控者。虽然名面上每户家庭的食物都是定量分放,但这个量怎么定,他可有很多的操作空间。
不过这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系非常大的岗位,好像近几任的食物分发员都没个好的结局,他们总是中饱私囊,让家家户户都得不到足够的食品,于是成了理论上的罪魁祸首,他们不但被众人所不耻和唾弃的,更是被圣明的君主处以了流放之刑。
但到了这个岗位,他才发现,食品根本不够发放,他提出过异议,但君主传达了指令,先让他酌情分配,马上就会有大批的食物供给到达。
君主果然是全能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幸发现越来越不对劲,食物不但没有增加,反而逐次减少了。他只能不断地委屈自己,把自己的那份食物拿去救济其它人。而一位小男孩便是他经常帮忙的对象,不过他也很生气,这种帮助却成为了惯例,许多次他都会发现,自己的食物就这样被那个男孩偷走了。他想要质问,但却也觉得理亏。
而且随着他在不同人群间流窜,他发现了以前没有机会触及到的角落。生活的不便又岂只是食物之间的争夺,药品才是更加稀缺的资源,只有那些最诚心的祈祷者,才可以从君主那里得到药品。而君主总是可以敏锐得发觉谁心里会有半点的杂念。
但他也看到过一个小女孩,只有7、8岁的样子,平时总是偷偷一个人在边上为君主祷告,还被当成了当时的典范,可也没有逃脱过君主的眼睛,她病了,没有得到任何的药物,只知道当天发热得厉害,没撑过两天便被驱逐了出去。这也让朱幸对人心多了几分的忌惮。
这天,没有任何的征兆,他也成为了那个众叛亲离的人!
第一个看到他新样貌的是那个天天吃他东西的小男孩,他还没来得及打个一声招呼,小孩的一声尖叫便引来了整幢楼的几十号人,他还来不及照照自己那让人惊恐的模样,也没来得及看下大家都在恐慌些什么,便被一伙人用长棍从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给仵了出来。
他很诧异于自己居然觉得一身轻松,他没有感觉到恐慌,也没有疑惑,他明明没有在心中质疑过君主,又或者有丝微的质疑,自己还没有发觉,但已被君主捕捉到了。
这下倒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摆脱自己的束缚,他可以到不属于他的那片蓝天下去自由呼吸,虽然算是被驱逐了出来,但他的心情倒还不算太差。
他觉得自己可以摆脱这种无趣却又无耐的生活,朱幸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虽然被旁边的人架着往外拉,但他还是反复跟自己唠叨着未来会更加美好。
当然,他也在不断地适应着自己的新外表,毕竟距离自己看到自己的新模样还不到两个小时时间。
他是在被赶出来的最后一刻,从出口边上的一面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别说,还是有点特色的,至少不算太恶心人!
在他两道眉毛的位置上,又新增了两个眼睛模样和大小的漏洞,就像在脑门上打开了两个开口,透过这两个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头骨,原来应该有的血肉倒都莫名地无影无踪了。可头骨倒不是白花花的模样,反而有点像是透明的胶质状,里面更没有半丁点血红,整个不像是伤口,倒像是天生的一个窍孔。
在被架出来的当下,也不知道是谁扔给了他一条头巾,倒也让他感觉到了离别的温情。他知道,要在外面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把自己这副怪异模样的事情张扬开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朱幸并不想把头上的诡异样子遮掩起来,他甚至有点引以为荣的自豪感。
朱幸看过太多因背叛君主,而变异的人的坏样子了,他所居住的整个集居区里,都充斥着各种变异人的杂志和海报,大多数变异人可都已经面止全非,他虽然也不是正常人的样子,但至少也算是几近于人型,他甚至在脑海里越想,越觉是有点炫酷的样子。他知道肯定是君主网开了一面,可能之后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能只是君主给他一次警示,晚上便会让他回家。
不知不觉间,他便被带到了集居地与外界的界线处,那个被视为圣地的屠魔所,这里是猎兽队夜间阻击怪兽的地方。
果然,将他架出来的执纪队员并没有进一步将他赶出去,而是把他锁在了屠魔所前,他没有猜错,他们晚上就会把他放回去了。也可能这是君主的一个考验,指不定他还可以成为猎兽队的一员,那可真的是无尚荣光啊!
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得等着,呼吸着屠魔所里发出的阵阵腥臭味,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不怎样陌生,平时从猎兽队那里,经常可以闻到同样的味道。
他始终也没看到有其它人,不过这也正常,这可是圣地,其它人是不允许过来的,来这里,还要穿过生命之桥,要是不经许可,可是要掉进万丈深谷的。
不知过了多久,炙热的阳光慢慢笼罩了大地,刚开始的所有新鲜感早就被饥渴感和恐慌感所替代。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觉得君主的考验是不是太过苛刻了,但他马上把这丝念头甩出了脑袋,他不可以质疑君主。
他现在懊恼地在空旷的山谷间翘首,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何去何从,他觉得有点累了,
从早上一出房门就被架了出来,现在应该已经响午了,太阳越来越毒辣,他一辈子也没有在烈日下呆过这么长时间,我觉得那些执纪队员不应该锁着他,这样他还可以四周看看,甚至可以进那个漆黑一片的屠魔所瞻仰一下,那可以日后夸耀的本钱。
他觉得越来越疲乏,便一股脑地直接扑在了泥地上,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涌进了他的鼻腔,让他突然间身心为之一畅,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泥土居然还会有味道,还是如此清爽的味道,他不自然得将头往泥土中用力钻了钻。
没一会儿,他有些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身,平躺在了大地上,因为太阳太过于刺眼,他没办法睁开双眼,也便闭上眼睛,让阳光恶狠狠地挤压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虽然意识非常的清楚,可却完全不想要爬起来,尽管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躺下去,但总有一丝潜意识在说服他,想要让他不要站起来。
应该是躺得太久了,因为朱幸居然感觉到太阳已经慢慢地暗淡了下为,而且他身体也已经开始完全地聚拢不起一丝的力量,虽然他还是不想要爬起来,可他已经开始意识到,如果再不站起来的话,自己可能就得在这个地上躺上一辈子了。
他努力地用右胳膊肘往地上顶了顶,想要以此支撑起疲惫的身子,可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使劲,胳膊就像是顶在了一团棉花球上一般,越用力,反而却深陷其中,却无法让身体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他想要侧过身来,看看这地板是否有什么异样,可是他居然发现,自己连手指头都已经很难使唤得动了,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微微地晃动自己的手臂。
他下意识地想要扭扭胳膊肘,明显胳膊肘还可以使上点力,只不过还是那种撑在了棉花地里的感觉。他又试着去挪下脖子,可立马发现,无论是脖子还是脑袋,都完全动弹不得了。
他以为自己现在应该倍感惊吓,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境地下,自己居然会完全无动于衷,他即没觉得恐慌,也没有焦虑,而是继续就这样躺着,漫无边境地寻思着刚刚那股青草味为什么消失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好像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更准确点,应该是感觉到有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他居然可以看到眼前站了两个人,朦朦胧胧得杵在了那里。而自己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啊?或者,已经忘了自己已经睁开了?
朱幸倒也不为自己的情况而感到诧异,只不过对眼前这两个人,倒生出了一丝好奇,他想看清这两个人,但却是隔着一层雾似的。
不过有一点他倒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应该也被君主惩罚了,他们的外型好像也变得十分诡异,一个在脑袋顶上居然还突出一个肉团,再瞧真切些,发现这还不仅是个肉球,肉球上居然依稀可以看出还没有完全发育成形的五官。
朱幸虽然看过许多被君主处以极刑的人,但像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模样,着实从来没有看到过,要是换成平时,估计此时已经是全身上下鸡皮疙瘩地一路跑没影了,而此时,他居然躺在地上慢慢地端祥了起来,大有一种想要望穿秋水的势头。
而在这个两头人边上,却是一位看似正常的老者。当然,朱幸知道,很多变形的人可不仅仅只是脑袋上上的出入,有些是身体上长着鳞的,或者增加了多个身体组件的,比如多手多脚,甚至还有人外观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身体里面的器官有了些许的改变。
朱幸认真地审视着那个老者,实在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端倪,他猜测应该就是内在器官的变异了吧,按照他的知识体系,这种内在器官变化的人应该是比较幸运的,至少不会被人当成是怪物。
朱幸还正晓有兴致地凝视着眼前的两人,却不曾想,那个老者居然猛得一脚,对着朱幸的胳膊肘狠踢,不过这一脚倒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说,要不是他看到有人踢到自己,他是完全不知道会有这么一脚踢在身上的。
“爸,他不是刚刚被架出来一会儿,怎么好像死了好久一样,身上都有点发硬了。”
这句话倒真的让朱幸吓了一惊,这个老头居然叫那位看上去年轻许多的双头中年人叫爸?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也听说过这样的例子,有些人全身上下都没有异样,只不过衰老得特别快而已,他那时候还畅想着,如果有一个人被君主惩戒了,但却可以变形成不会衰老的样子,那不是就天降横福了吗?
“等等,”朱幸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说我死了?我不是活地好好的吗?我只是想在地上躺上一会儿而已啊?”
朱幸猛然间回过神来了,不过想着这些的时候,居然仍然没觉得慌恐,只不略过一丝丝惊异而已,他好奇自己明明还在思考着,只不过懒得动弹,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已经死了呢?
朱幸想要叫住那两位已慢慢消失在屠魔场黑暗中的人,可是实在没办法张开嘴巴,可能是自己实在太累了吧,等再休息一会儿,他肯定会沿着那个方向去找这两个人理论的。
好像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朱幸只是单纯得觉得漫长,他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甚至都已经懒得去体会身边的光亮。他觉得非常的无趣,也觉得非常的困倦了,时不时地,他便小憩上了一会儿,接着又看看边上的风景,数着吹过的丝丝微风,这样玩着,时间倒还打发地过去。
突然,又有一群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觉得奇怪,屠魔场不是胜地吗?为什么频繁有人来人往呢?而且他明明没有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这些人就像神兵天降一般。
“唉,怎么没两天时间,已经化成一摊水了!本来还想着今晚拿来当诱饵的。之前的那对父子居然也给跑了,看来晚上捕猎的难度有点大啊!”这些人一看装扮,便知是猎兽队的精英,他们平时可都包在一团深蓝色的装备之下,朱幸连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据说,猎兽队多数队员是世袭的,只要出现不忠于君主的情况,才会被从平民中选择的新人取替掉,而猎兽队的成员是不能和平民打交道的,他们每天都非常的繁忙,保护着这个集居区民众的安全。
朱幸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他居然看到了猎兽队员脱下面夹之后的正脸,这可不是平头百姓所该有的福份,看来自己真的离猎兽队又近了一步。
之前说话的这位猎兽队员伸了伸腰,将身上的外套扯下,“真是勒得难受,就不能有件宽松的衣服吗?
这一脱,朱幸又被唬了一跳。这居然也是一位被君主惩戒的人!外背上居然还有第三支手臂,长在左肩胛骨之上,这只手臂上还伸出了两个手掌,每个手掌上有着三根指头。
“这些变异人,谁知道都会怎么样,不过听说他是专管分配食物的,你说他口袋里会不会有还剩下些食物券啊!”边上的一位猎兽队员早已把身上的衣服都刨下了,光着上身,穿着条花色短裤,不断拉着朱幸掉落在地上的衣服。
“别拉了,馒头,人家会不高兴的。”五人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朱幸寻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小个子,头上不规格得长着好几个小尖角,甚至脸上也隐隐冒了些许的小肉角出来。不过听这口气,这个人应该在这堆人里算是德高望重的小头目了。
“如果这些猎兽队员都长这样,平时确实应该要包严实一些。”朱幸不免幸灾乐祸得想的,不过他立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我以前一直搞混淆了,变形并不是君主对我们的惩戒,而是进入猎兽队的前提条件!因为猎兽队员们都要跟怪兽打交道,所以都需要有些异能。”
朱幸越想越开心,甚至在脑中哼起了歌来。看来自己进猎兽队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大哥,这人都死得透透的了,尸体都快烂光了,他还会不高兴。”短裤男子虽然话语有点打趣,但口气还是充满了敬意。
朱幸有些不高兴了,这句话明显打扰了他的兴致,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死了,虽然他倒也没什么排斥感,只是觉得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诋毁他呢?
“我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类型的变异人,也读过相关的研究报告,他们可以说是变异人中比较可悲的一类了。”那位多角男子一开口,大家马上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连躺在地上的朱幸都不免好奇了起来,他很欣慰,居然还有和自己一样类型的人。
“这种变异的主体是脑骨和脑髓,主要的肌体表现,就是包括脑袋外面的血管皮肤都同时破损,将脑髓祼露在了外面,但这时候的人脑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人脑了,而是变异成一种胶质状的物体,不过人脑的功能倒还健全,人的思考能力还是很完善的。我以前有看到过,有人就提取过这样一种脑内物质进行了神经性能的检测,虽然有点功能确实是散失了,但有些功能却非常的完好。说白了,这种脑内物质转变成了胶质样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如果不是这种胶质样物体,脑袋上突然有一个大洞,人脑马上就会被外面的物质侵袭,人一下子也便没命了。”
“还不如一下子就没命呢,这只剩下这样一垛不明不白的恶心粘液和残破不全的身体,自己居然还会有意识,这得多痛苦啊!”边上不知道是谁附和了一句。
这一句让朱幸很是不舒服,他本来是在认真听那个多角男人说话的,还在想着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甚至还有点与众不同的快感,可没想到,一下子被人叫作残缺不全了,这让他非常的不自在,自己哪里不全了?
他本能地想再看看自己的身体,可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听使唤,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吧!反正朱幸是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死亡的这种荒谬的说法。
“要不我们把那团粘乎乎的东西烧掉吧,也算行善积德,不要再让他痛苦下去了。”
三个手臂的那个变异人虽然这句话说得很是随意,但在朱幸听来,却是雷霆万均,“怎么着,还要把我活活烧死啊?”朱幸想要蹦起来,也不顾及平日里对猎兽队员的敬意,跟那个三手臂的拼上一场,可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过,眼瞅着自己就将要被活活烧死,他却完全没有半丁点儿的害怕情绪,好像只不过是小时候考试没有考个满分,要被父亲处罚而已,虽然紧张,但却不恐慌。
“你这时候倒是慈悲为怀起来了?”关键时候,还是多角男人挽救了朱幸一条命,“何必多此一举,我们还要为晚上的诱饵想辙呢。还是趁着天没黑,快点回去抓个体弱点的人来,现在里面的食物越来越不足了,我们又不能一次杀太多狼,也要快把那些只会耗口粮的处理掉才行。”
朱幸继续躺在那里,虽然他并没有听懂那个多角男人话中的意识,但他很庆幸没有人来搬动他。他倒是慢慢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了,可是他却并没有慌乱,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正现在自己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负面情绪。这样躺着,倒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惬意感和舒适感。他现在想的,不过是再等等看下一拨人会什么时候到来而已,又或者可以实地看上猎兽队屠魔的场面。
想着想着,他也便蒙蒙得睡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幸再一次醒了过来,于其说是醒了,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踩到了,虽然感觉不到一丝痛疼,但被一大团东西压着,确实感到一丝不适。
看来,好像又来了两个人,朱幸觉得又热闹了起来,而更让他高兴的,他居然可以微微活动自己的手臂了,难道自己要恢复了!
下雨了?啊!不是,为什么那个光着脑袋的人会这么没有礼貌,居然吐在自己的脸上,朱幸有些生气了。
“啊!好恶心,这一滩到底是什么啊!一大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