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语洁吸了吸鼻子，然后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就开始说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之前爸爸问奶奶有没有钱，她说她一毛钱都没有，结果就在你和大姐回去上学后，突然有一天奶奶就说她的钱不见了，一共六千块。她说那是爷爷最后留给她的钱，她怕弄丢还特意用帕子和塑料口袋什么的包了几层，然后放到了她房间的衣柜里，可是等她去找的时候就不见了。”
一说到这里卢语洁就来气。
“为了帮她找钱，爸妈差点把家都给翻过来了，结果还是没找到。奶奶就天天在家里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还说她当时把钱藏好了的，不可能被外人拿了去，又说她先前之所以不敢告诉他们她有钱，是怕被爸妈惦记上，结果钱还是没了，总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妈把她钱给偷走了！”
“妈怎么可能偷她的钱！”卢辛语觉得不可思议，她妈妈虽然和奶奶关系不好，但是绝不是偷钱的那种人。
更何况当时爸妈问奶奶有没有钱，压根就不是惦记她的钱，而是担心她没有钱用。毕竟爷爷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怕她不好开口问儿女要钱。
卢辛语还记得有天晚上老爸还和老妈在里面的卧室里商量给奶奶生活费的事情呢，他们俩怎么可能去偷奶奶的钱！
“就是啊，妈怎么可能要她的钱，还是偷的！”卢语洁也非常气愤，“所以妈一下子就气病了。”
“妈胃痛严重吗？”卢辛语连忙问道。
“刚开始挺吓人的，身上全是冷汗，脸都白了，这会儿好多了。”
“奶奶呢？”
“奶奶还在房间里哭呢，虽然消停了一些，但还是在怀疑妈。”
“她不用去上班了吗？”卢辛语疑惑。
虽然之前爸妈建议奶奶不要再去当清洁工，让她在家里和他们一起，但奶奶不干，说她可怜得很，不去干活就没有收入，最后执意要去。
“去做了几天就没再继续做了，爸妈和小叔商量，决定每个月每家拿200块钱的生活费给她，吃就跟着家里一起吃，要看病那些是另外的，过生日啊还有买衣服什么的也另外算，所以她就没去了。”
“也就是每个月400块。”卢辛语算道。
卢语洁连忙搭腔，“她干那个清洁工每个月就八百，在家里虽然才四百，但大家又不要她做什么，她每天去和村里的老太太聊天就行，其实已经很好了。你看隔壁的周奶奶，比奶奶年纪大多了，人家还要起早贪黑下地种田，什么都干。而且良种补贴、退耕还林、低保啊那些钱全是她的，虽然不多，但一年下来也有个两千左右。”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没有固定收入，以后得指着爸爸、小叔给钱，觉得心里不踏实也是正常。”
“那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说妈偷她的钱啊！”卢语洁气愤不已，“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给妈送手机过去。”
长途电话贵，卢辛语看到显示在手机上的通话时长，就知道妹妹肯定是掐着时间的。
站在窗户边，感受着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冷风，卢辛语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几姐弟都是留守儿童，也是这两年爷爷身体不好爸妈才迫不得已放弃打工回了家。
按理说他们应该和奶奶很亲，但和他们四个一起长大的还有潘淘和潘慧两兄妹，从小奶奶就偏心，他们几个大的没少被责备，甚至打骂，奶奶又比较能念叨，所以他们都不太喜欢奶奶。
当然，感情肯定是有的，只是这感情在妈妈丁怀秀回家后也发生了变化。
小时候奶奶教育他们一定要对潘淘和潘慧好，因为家里住的房子都是姑妈借钱给父亲能才盖上的，还说父母从来没往家里寄钱，从来不给生活费。
直到母亲回来之后他们才知道，盖房子的时候是借了姑妈的钱没错，但爸妈一年多后就还清了的；生活费更是每个季度都寄了，除此之外，插秧打谷、逢年过节爸妈也都另外寄了钱的。
那些年穷，钱不够用是肯定的，但在奶奶嘴里，爸妈就是从来没有尽过任何义务的那种父母，而他们几姐弟就是那种拖油瓶，要不是爷爷奶奶他们肯定活不下来，要不是姑妈借钱他们甚至连房子都没得住……
常年生活在这种念叨下，尽管他们都是亲生的孙子孙女，但莫名的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直到父母回来才觉得终于回了家。
正想着电话又打了进来，卢辛语一看是姐姐卢辛雯打过来的。
“辛语，你听说了吗？奶奶说妈偷她的钱。”电话一接通，卢辛雯就说道。
“嗯。”卢辛语应了一声。
“刚刚我打你电话显示在通话中，是语洁打给你的吧？我真是受不了了，这个家就没有一天是不吵的！吵吵吵，不知道吵什么！”
卢辛雯话音里全是负面情绪，她就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随时有可能爆炸。
卢辛语也跟着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索性卢辛雯也不要求她回应。
“六千块钱闹这么多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穷！偏偏越穷还越生，越生就越穷！生这么多，操心都操心不过来。等到老了，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得上你，还等着养老，我真不理解他们的逻辑！”
卢辛雯跟吃了炮仗似的，卢辛语隔着手机都能闻到火药味。
“姐，你……”
“辛语我告诉你，我真是受够他们了！小叔不管奶奶，奶奶在那里哭却还是偏心他，这不是自找的吗？爸妈喊苦，偏偏要生那么多，非要生个儿子，也还不是自找的？妈说嫁到卢家后悔了，但当初他们是自由恋爱吧？所以奶奶对她不好，说到底也是她自找的！但他们自找的这些事关我们什么事呢？如果不是超生，我们四个用得着那么穷那么苦吗！我要是能选，绝对不会投胎到这样的家庭！”
卢辛雯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脾气上来了六亲不认，谁都敢说。
卢辛语拿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回应，从小就被同学取笑她家是超生游击队，她也很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可她好像没什么资格去抗争，因为如果不是超生，那根本就不会有她的存在。
除了姐姐卢辛雯之外，他们剩下的三个，都是超生的、多余的、本不该存于世的……
“姐，已经这样了，我们没法选。”她只能十分丧气地对姐姐这样说道。
卢辛雯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辛语，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自私，但我真的受够了。我知道这个不能选，我……反正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和这种复杂的大家庭打交道了，以后嫁人我也绝对不会选这种超生的家庭！”
卢辛雯说得斩钉截铁，卢辛语听得心惊肉跳。
挂了电话之后，她脑袋里全是姐姐的那句“我再也不想和这种复杂的大家庭打交道，以后嫁人也绝对不选这种超生的家庭”。
对啊，女人嫁人相当于第二次投胎，既然第一次投胎选择不了，那么由自己掌握的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慎之又慎！
卢辛语突然就想到了成瀚，他家也是和她一样是超生家庭，尽管条件好得多，但这里面的复杂肯定不会少……
她要是选择和成瀚在一起的话，必须要做好面对他们一家子的准备。
光是这么一想，卢辛语就觉得恐怖极了，姐姐的话立即在脑海中响起。
“辛语，快，准备走了！”
室友祝薇薇的喊声把卢辛语的思绪牵回了原处，卢辛语这才哦了一声，神不思属地回了寝室。
“走了走了！”王茂娜无比兴奋。
卢辛语连忙压下心中情绪，然后收拾妥当，戴上围巾、帽子、手套，和大家一道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