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晴的首个学生何小晴出奇的乖，上课时，她盯着小黑板眼睛眨也不眨，做练习时也端坐着，就是速度有点慢，一做就是半个钟头过去了；她的作业也都是按时完成，字迹工整。可是五六次课上完，她不懂的东西还是不懂。记不住的东西依然记不住。
小晴也对自己很丧气，她有天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是不是没有学习的天分啊？”
易晴虽然也在纳闷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但她一点怪她的意思都没有，相反，她很爱护这个女孩，还怕是自己出题难了，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她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安慰道：“怎么这么想呢？我们刚上几次课，学东西需要时间。”
何小晴：“可是我妈妈就经常这么说，她说我没天赋，学再久都是一样。”
易晴：“你妈妈真这么说？”
何小晴：“是的，她说我姐姐比较能读书，我不行。”
易晴心里猜测：这恐怕是后妈吧？要不就是在开玩笑？她道：“你妈妈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她估计是在开玩笑呢！”
何小晴道：“可能吧…”
易晴：“乖，千万别这么看自己，老师觉得你很认真也很努力，假以时日，学习一定特别棒！”
何小晴：“嗯嗯。”
下课后，易晴经过走廊，听到谢映莲郎朗的讲课声，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疲惫，究竟她是怎么做到精力这么充沛呢？一天连续讲8-10个小时，这可是需要超出常人的毅力。学管出办公室巡查，正碰到了易晴，她道：“易老师下课了，何小晴今天情况怎么样？”
易晴：“挺好的，她很努力，上课也很认真，但是基础比较弱吧，还没见到效果。”
学管：“嗯，慢慢来吧，她妈妈送她来时也说过女儿成绩不太好，交钱时还犹豫到底上不上呢！”
易晴：“她还有个姐姐是吧，那她是亲生的吗？”
学管：“当然是亲生的啦！听说是有个姐姐，比她会读书。”
易晴：“奥，可是我觉得她妈妈当着何小晴面说她没天赋读书，我还以为她妈妈在开玩笑，还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学管：“真的啊？不过也不奇怪，我见过她妈妈两次，聊了挺久，她妈妈看上去，怎么说呢，是挺厉害的性格，而且感觉很多观念有点奇怪。”
易晴：“比如呢？”
学管：“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比如吧，她觉得培养好一个就行了，觉得女孩子也不一定要会读书，既然读不好，也不用花冤枉钱。”
易晴：“她家里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学管：“好像是吧，但我看她妈妈打扮还挺精致。”
在回家的路上，易晴还在想，难怪何小晴会没有自信，原来根源在她妈妈那。次日上课，易晴为了鼓励何小晴，没急着开始课程，而是对她道：“小晴，虽然我不能时时和你住一起，但是我想告诉你，有时候父母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
何小晴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她问道：“啊？真的吗，我听说乖孩子就是要听父母的话、老师的话，决不能自己做主。”
易晴：“并不是这样，这世上的事没有绝对。能听懂吗？”何小晴摇摇头，还是表示了不理解。
易晴换了种说法道：“也就是说，你妈妈说你没天赋的事是错的，明白吗？”
何小晴：“可是，如果真的是我没有天赋呢？”
易晴：“那老师告诉你，这个世上啊，除了天生有缺陷的人外，其他人都有读书的天赋，只是方法问题，所以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啦，我是老师对吧？”
何小晴：“对。”
易晴：“那老师教过的学生多，还是你妈妈教过的多呢？”
何小晴：“当然是老师啦！”
易晴：“那就对了，所以啊，你要相信我。”她知道自己撒谎了，但是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表达一个更正确的事，又能鼓励别人，她只好这么做了。
何小晴若有所悟点点头道：“我好像明白了。”易晴想暂且不明白也不那么要紧，她们还有这么些次课，到时再慢慢调整她。
何小晴又道：“对了，老师，有个事差点忘了，我妈妈说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
易晴惊讶道：“什么？！为什么？”她还刚想可以对她做出改变，没想到…
何小晴：“我也不知道，她就是这么决定了。她今天还会过来退费。”
易晴真是为这位母亲的无知恨得牙痒痒，别人的家长都是呕心沥血培养孩子，望着他们成龙成凤，她倒好，抓一个放弃一个，随意调派孩子的人生。
她忍了忍怒火道：“那你自己呢？还想继续学吗？”
何小晴：“我想啊，当然想，我不想再被同学笑话了。而且，我也很喜欢易老师您啊！昨天，我有和妈妈哀求过，她说今天过来找您谈谈。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说完她委屈地低下了头。
易晴也无可奈何，只好道：“行吧，我也想想办法，我们先上课吧。”何小晴顺从地点点头，乖巧的模样更是惹人生怜。
才及下课，学管推门进来道：“易老师，小晴的妈妈来了，想和您谈一下。”
易晴会意，走出门问道：“她妈妈几时来的？”
学管：“早半小时就到了，我和她聊了聊，她有意想退费。”
易晴：“我去和她说说，看能不能让她改主意。”
学管当然求之不得道：“太好了，你去说说，讲不定会有效。”
易晴是头一回直面学生家长，也不知何小晴妈妈是什么性情，临时得知消息，腹里也没草稿，不免心里有些发虚，她在会客室门前凝了凝神，推门而入。何小晴妈妈倒也客气，忙起身问好。易晴瞅了瞅她样貌、脸色，猜度她是个聪明会算计的人，只可惜攀高的心思又不逢时，从她想穿考究时装，又买不起好的衣料看得出来。她心下觉得这事恐怕难得熨帖。
果然，未等易晴开口，何小晴妈妈就道：“易老师，您好，麻烦您这段时间对她的教导了。我今天来一是想退费，二是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去我那教书呀？”
易晴没明白她的意思，疑惑道：“去您那教课？您也开办了学校？”
何小晴妈妈笑道：“哎呀，易老师怎么会不懂呢？我意思是直接去我家教书。”她往桌前靠了靠小声道：“看易老师年纪不大，可能出来乍到还不知道？机构收费很贵，可我知道，未必所有老师都值这个价。”这番话直截了当点破易晴的经验不老成，倒把她唬了一跳。何小晴妈妈继续道：“我自己带两孩子，实在不容易。我对小晴要求不高，本想让她高中毕业就去学个护士或者去读定向培养的乡村教师，又稳当，又轻松，这一辈子也不愁嘛，但她坚持要请老师补课，要读好高中，我被缠不过，就答应了。怎么样，你开个价，像你们刚入行的老师我听说大概是一百左右吧。”
本来易晴十分不满她妈妈的态度，被她看穿了又添了几分退缩，正犹豫怎么办，忽听到价格竟然有一百，比机构给她的还高，心下又多了点动力。她道：“小晴是个很乖的孩子，抚养两个孩子肯定压力很大，但是她是颗好苗子，精心培养，说不定能成才。您还是多替她打算打算，说不定以后回报给您的也大呢？”
何小晴妈妈：“是啊，也说不准。那易老师可以去我那上课啰？”
易晴：“这个…可以吗？您从机构找到我，我又去您那上课了…”
何小晴妈妈：“嗐！有什么不好，好多机构老师都在外面上，别说机构里了，学校的都有不少开小课呢！”
易晴只好支吾应允了。谈话完毕，何小晴妈妈满面春风催促着学管退款去了，剩下易晴还在纠葛到底该不该同意她妈妈这个请求，又一边在懊悔一路被她牵着鼻子了，劝说她对何小晴上心的话倒没说几句。她若有所思走到门口，一名总负责的学管喊住了她道：“易老师，请跟我到这边来下。”
易晴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她到了一间小办公室。这名主管关上门，正色道：“易老师，刚刚你们的谈话我们负责教务的老师都告诉我了。何小晴妈妈想喊你去她们家上课吧？你是兼职，又初来乍到，可能也不太清楚。这么和你说吧，生源是我们找来的，私自上课绝对不允许。这么着吧，你之前上课的钱我现在结给你，以后呢…也不可以来我们这上课了。”说完拿了百把的现钱给了易晴。易晴刚从小晴妈妈的谈话里回过神，没料想又遭这么一出，脸上青阵白阵，竟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接了钱伸手开门，主管又道：“对了，我们也会和何小晴妈妈说明的，我们这的老师不允许去家里上课。”易晴没答应，出了门。
她又羞又恼，快步奔出了机构，泪水简直要掉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街上过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朝她看。奔走了一阵，气渐渐消去了些，她冷静下来反思，也确实是自己有错，那名主管辞退她的话也在理，生源又不是她招来了，人家招生不费力么？就凭她这么夺去了？纵然是她和小晴妈妈的交易对双方都更满意，也更合理，可是人家机构不是白花了气力？怎么，还怪不得给他人做了嫁衣么？
可是，她依然无法释怀挫败感，真正体会了自找的倒霉事，有苦难言。她想到了谢映莲日日在机构上课的身影，她的高课时费，想来也不是轻易得来的，必是经历了一番没料想的挫折。叹了一番，悻悻然回了家。
